第11章 第11章
吃完饭后，林开和邓黎年要去现场，现场还在施工，填饱肚子后他们要抓紧时间赶过去。顾沿和陈影要回项目部，于是四人结账后便在十字路口分道而行。
北城的天气总体来说还是很热，只是夜晚的风很凉，顾沿将打包的烧烤盒捂在怀里。
她内心百感交集，很多人都说北城这个地方条件很差，小学从开工到现在换了好几批人了，地方偏僻，环境恶劣，从这儿出去的人永远比派来的多。
项目总是缺人，缺人就提不上进度，提不上进度就有更多的人想走。
于是恶性循环，越发恶劣。
回到宿舍顾沿睡不着觉，陈影见她翻来覆去好半天，问她：“你怎么了？”
顾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自己这乱糟糟的心，随便扯了个借口：“吃得太撑了。”
“消化不好么？可以喝一个酸奶，”说完，陈影从桌上拿过一排酸奶，掰下一个，递给顾沿：“，促进胃动力。”
顾沿顺势往桌上看了看，又是一桌的零食，她差点没哭出来：“你们这个职业也太好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何致依旧每天加班，不过夜宵他倒是不吃了，不知道是不是几天下来吃腻的原因。
顾沿当了几天夜班外卖员，也算是把这家伙的好多习性给记住了，烧烤的口味，喝水的温度，就连他的白发也都看仔细了。
两鬓比较多，不是一块一块的，是黑白相间的，不是后期长成的，是那个叫什么少年白的。
“帮我冲一杯咖啡。”
盯着何致脑袋发呆的顾沿回过神儿来：“不是一个小时前才泡的一杯么？这么快就喝完了？”
何致没有多说话，将杯子倒过来表示确实没有了。
他将杯子递给她：“谢谢。”
“……”顾沿憋了半天：“光喝咖啡对胃不好，何老师你的生活习惯真的很不好。”
何致死乞白赖：“最后一杯，最后一杯。”
顾沿横了他一眼，拿过杯子然后去洗，洗完又在办公桌上找到咖啡盒，拿出里面剩下的最后一条，撕开，倒进去。
说来这咖啡还是她给自己买的，为了防止看规范打瞌睡，没想到反被何致给喝光了。
冲好咖啡，将杯子放在他的手边，而椅子上的人竟然睡着了。
顾沿惊呆了，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啊？
咖啡不管用？
可是她平时喝上一杯，整个下午都精神百倍啊。
那一定就是太累了，顾沿想到这些天他每晚加班，而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常常做出来的东西都需要他二次加工才能用。
顾沿开始收拾桌上被他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的a4纸和图纸，还有他手里握着的铅笔。都睡着了笔还握得这么紧，顾沿轻轻将笔拖出来，又怕惊醒他，于是一边拖一边很认真的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何老师这脸还挺顺眼的，忽略掉常年日晒风吹而有些粗糙的皮肤，他的五官很好看，恰到好处镶在面上，轮廓硬朗，虽然脸上和身上都有那么一点黑不溜秋，但也是很好看的。
难怪林开说他上学时就算是在和尚学院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的优质男青年，各种奖项拿到手软，长得还好看，那可不嘛。
“你干嘛？”
何致突的睁眼，把顾沿吓了一跳，手里拖出来的笔一下给甩飞出去。
“何……何老师。”
“怎么了？”何致抬起头看她。
好尴尬，难不成要告诉他，觉得他挺好看的？
顾沿找个借口溜之大吉：“我刚刚看到你拿的笔差点就画在脸上了，你继续睡，我去帮你捡笔。”
何致看着她有些莫名其面，他挠了挠头，对着电脑屏幕坐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估摸着是睡不着了，他拿起杯子准备去接水。
顾沿开口：“杯子里有水。”
“哦”何致看着杯子里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过了半响才喝了一口，然后又问：“周经理在么？”
“在。”今天下午来办公室顾沿看见过周经理。
“你帮我把这个给他。”何致在桌上正准备翻找，结果发现桌上整整齐齐一下就看到了他要的东西。
顾沿接过资料，看到是游泳馆的一些变更申请，她“哦”了一声然后出门。
周经理的办公室在成本部旁边，也就是隔壁的隔壁。他们接触不多，除了平日里送个资料打个招呼什么的，顾沿唯一印象深刻的也就那次开会，简直永生难忘。
所以每次找他不免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他并不在办公室。
顾沿进去将变更单都放在他桌上便准备走，只是没想到开门的时候他却回来了。
“周……经理，何老师让我把一份资料给你，我放您桌上了”顾沿没想到他会回来，结巴的看了一眼他桌上的方案。
周经理点头，走进房间。
顾沿见他没说什么，借势要走，却在刚踏出门口被叫住了。
“你叫顾沿？”
“嗯。”顾沿用力点头。
“实习技术员？”
“是的。”
“很少有女生做技术。”
“……”
领导的话，普通人果然接不上。
周经理见她懵懵懂懂，笑了笑说：“看何致对你挺好的，多跟着学。”
顾沿也笑，用力点头：“好的，周经理，我会好好学的。”
由于顾沿太过紧张，出了办公室这才回想起周经理的那句‘何致对你的挺好的’
他哪里好了，一天凶巴巴的。
虽然他是她的老师，虽然很耐心的教她，虽然对她很包容，虽然……
好吧，确实是挺好的。
回到办公室何致正在玩手机，也不知道在看啥，一会儿四仰八叉哈哈大笑，一会儿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顾沿都看不下去了：“你不忙了啊？”
“忙完了啊，”何致从椅子上跳起来，狠狠的转了转他的脑袋：“走，出去吃饭去。”
“现在？”顾沿指着时钟提醒他：“还没下班呢。”
何致不以为然：“就半个小时了，难不成要我们坐在办公室干瞪眼，熬到下班时间再走啊？”
那不然呢，无辜矿工，这是一个老师该教的么？
何致见她犹豫，又说：“走啦，去现场转转不就六点了。”
“……”顾沿乍一听，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于是起身：“我们走。”
显然，何致并不会真的带她去现场转悠一圈，顾沿也并不想去，两人开着电驴很快便到了一家餐馆。
这家餐馆就在超市旁边，前段时间还是住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吃饭的地儿了。
不过，当看到餐馆门口那几个刚用黑墨水刷上去的大字便明白了，这里依旧是住户，不过是将里面的布局调整了一下，用来摆沙发电视的位置换成了几张小方桌。
在园区，这已经见怪不怪了。
也许是还没到下班时间，也许是本就没什么生意，他们是餐馆里唯一来吃饭的人。
两人对坐着，何致像平常一样，擦桌子，给顾沿倒水：“怎么样，又发现个新大陆。”
顾沿看了看周围有些泛黄的墙壁，点头：“挺好的。”
“两位吃点什么呢？”店内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眼前两位为数不多的客人格外欣喜。
何致看向顾沿：“你点，这顿饭是请你吃的，就当是感谢这几天的夜宵了。”
顾沿瘪嘴：“算你有良心，”然后转头问老板：“老板，菜单呢？”
老板非常淡定：“我们这人就是自家做的饭，刚开业，还没菜单呢。”
没菜单？顾沿看了一眼何致，何致没有说话。
她又问老板：“那这里有什么特色菜呢？”
老板报了几个菜名，顾沿点了几个，何致说怕不够又加了几个。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也许是点的实在多了，等到菜上来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两人都是食肉动物，上来的菜，毋庸置疑，又是全肉宴。
看着眼前的猪蹄，鸡翅，红烧肉，顾沿暗暗吐槽：“浪费可耻。”
何致却看着她说：“这顿饭主要是我请你吃，所以浪费的人是你。”
顾沿：“……”
这都是什么歪理。。。
饭店的环境简陋，自家种的菜倒是又加回不少分，新鲜又干净。
顾沿不挑食，何致也不挑，在饮食上面两人都一样，属于除了人什么都吃的生物。只是这菜确实是点得太多了，到底是吃不完。
眼看还剩好几样菜，何致一边将红烧肉往她碗里夹一边说：“来，多吃点，难得出来下馆子。”
顾沿将红烧肉放进嘴里，吧唧吧唧，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何致又给她夹了一对鸡翅。
顾沿看着碗里都堆成山了，嘴里鼓着包问：“你不吃了么？”
“何老师年纪大了，消化不好，你先吃。”说着何致又给她夹菜。
就这样一人夹一人吃，何致越发乐此不疲，顾沿可消受不起了。
她虽胃大如牛，可也经不起这般投喂，碗里的菜不留间隙被堆满，她这一张嘴吃得过来，可胃不行啊，滚不动了。
顾沿挡住碗口：“来不起了，来不起了。”
“怎么来不起了，成年人的胃容量可是有一千多毫升的，”何致继续给她夹菜：“人是铁饭是钢，看你这么瘦不拉几的，要多吃点才行。”
“不行，我都长胖了，不行我得减肥了。”
“哪里胖了，皮包骨头，减什么减，不许减。”
“真的胖啦，没人要啦。”
何致停顿几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轻飘飘几个字：“胖不胖都没人要。”
“……何老师，你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顾沿脑门都升起热血来了，却又不能拿他怎样，于是委屈道：“哎呀，真的不行啦，我的肚子……啊，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亮堂堂的屋子突然一片漆黑，把顾沿吓了一哆嗦。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仍瞪大眼睛，战战兢兢问道：“何老师，我这是给……撑晕了么？”
何致并没有慌乱，起身：“我出去看看。”
何致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时顾沿也慢慢适应了环境，隐隐约约能看见他。
顾沿问他：“怎么了？跳闸了么？”
何致坐回位置上：“停电了，外面整条街都没电了。”
“啊~”
“不好意思啊，停电了，”就在这时老板走了出来，向两人说明了情况，然后拿来两根蜡烛放在桌上：“这地方就这样，动不动就停水停电，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何致答道：“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见怪不怪了。”
老板点燃蜡烛，看了眼桌上没剩多少的菜，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却也很快笑眯眯冲两人说：“就当是烛光晚餐了，你们先吃，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好。”两人点头。
老板走后，黄白色的烛光完全亮开来，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许是被蜡烛的火焰温暖着，屋子里的人影和物影都被修饰得格外柔美。
门口的微风吹了进来，小火苗摇曳着，印在何致脸上。
顾沿莫名的重复了一遍：“烛光晚餐。”
“怎么了？”何致见她发愣，问她。
“……”顾沿愣住，想收回那四个字。
吃完饭后两人骑着电驴回去，顾沿坐在后面一路打嗝。
撑到嗓子眼儿了，本来说的不吃了，却又觉得实在是浪费可耻。
说来也怪何致这家伙，白长那一米八的大高个儿，肚子都不能装饭的，还说什么消化不好，害得她最后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从店里出来。
“没事吧，”何致从后视镜里看她一颠儿一颠儿打嗝，隔了两秒又问：“你不会吐我一身吧？”
顾沿强忍住想给他后脑勺一巴掌的心：“我倒是真心的想吐你一身。”
何致：“那还是要注意点形象，这街上还有人呢。”
顾沿撇嘴：“反正是吐你身上，我吐了就跑，怕什么。”
超市整条街停电，市政路灯倒还亮着。
天已经黑透，夜色笼罩着整个园区，橘黄色的灯光打出来，将十字路口、大街两侧摆出的夜宵摊照得明亮，这个大力开发的偏僻地方三三两两的人走在马路上。
何致握紧把手，在十字路口转弯，然后指着不远处说道：“看，好大一根荧光棒。”
顾沿打嗝的生理反应还没消退，却也顺着他的手指望见右前方的塔吊。
“那不是塔吊警示灯么？为了防止一些低空飞行的鸟兽撞到，造成不必要的事故。”她虽然还在实习，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那是警示灯，”何致看着塔吊继续道：“不过你不觉得很像么？闪闪亮亮，一根巨型荧光棒。”
“像倒是挺像的。”顾沿想象着那就是根荧光棒，却又觉得违和。
何致听出她的不情愿，笑笑说：“做人要有情操，与生活调情，给事物加上美感，才能找到滋味。”
与生活调情？
顾沿脑中突然闪过她曾在书上读到过的“文学就是与苦难调情，从而使苦难变得更迷人。”当时的她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与苦难调情，所谓人不应该是趋利避害，远离那些苦难么？
如今倒像是得到了一番解答。
她看着何致的背影，一时间竟忘了打嗝：“何老师，南城淮岸真的很厉害么？”
何致并没有疑惑她怎么知道南城淮岸的事，他很认真的回答：“哪有什么厉不厉害的项目，对于建设者来说顺利完工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喜欢的事情怎样都是喜欢的，就算是换了环境换了模样还是喜欢。”
喜欢这个词真的太有魅力了，就算是周遭环境有极大的难处，因为喜欢让你在精神上得到满足，从而支撑你抵御一切磨难。
顾沿问他：“何老师，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学。”
“喜欢啊，”何致看着前方的路：“你不喜欢小学么？”
“我当然喜欢啊。”顾沿没有半点犹豫。
小学有寄托着能让很多孩子留在父母身边上学的希望，有一点一滴教她成长的何老师和身边这些不问前程，心甘情愿，没有理由，义无反顾留下来的人。
她喜欢小学，喜欢这个地方。
“何老师，我知道，小学也在被很多人深情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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