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绿树浓郁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书院里，一群七八岁的女孩子在跟着先生读书，眼睛却不自觉的瞥向花园里低飞的蜻蜓与蝴蝶。

        “哎呦！”被先生拿书敲了头，小女孩才悻悻坐好，在同窗的笑声中，拿起笔开始今日的练字课程。

        先生查看一圈，确保她们都在认真练字，这才回了上座，徐徐铺陈笔墨，她来了兴致画起庭院景致，寥寥数笔便勾画出场景院落，再一一细致，很是不俗。她的画在城中有市无价，只是欣赏之余，人们总要说上一句。

        “可惜了，明德书院终是要败在一介女流手里。”

        上座的是位女先生，闺名魏德音，明德书院到她手中是第四代。

        魏家大儒归田后，在故里建明德书院，初时也只有如今这么点大，十数年中默默无闻，及到科举，书院学生尽皆中榜，一时名声大燥，熙熙攘攘都是十里八乡都拜师的人，到了魏德音祖父那代最为辉煌，小小一个书院，有上百名学生，请了七八个德高望重的大儒授书。

        及到魏德音手里，便只剩七八个学生，两三间破屋，入不敷出，还不得不租出去补贴家用，哪里还有书院的样子，也不怪旁人说书院败在她手里了。

        女孩们将今日昨夜呈上，魏德音便放她们散学了。

        “希微先生好！”在门口遇上刚回来的希微，女孩们恭敬的打了声招呼，又亲亲密密的挽着手走了。

        “今日回来的倒早。”魏德音招呼道，手里也没闲着，顺手将学生遗留的东西都收拾了。

        希微上前，坐下看她新画，传神细致，松树遒劲，草虫传神，很有韵味。她自袖中取出新买的点心，魏德音知趣，生起炉火煮茶。

        “我看今日学生似乎又少了些。”希微闲聊道。

        “农忙，她们在家总能帮衬着干点活，父母就不让来了，等忙过这段时日，兴许还会回来复学。”魏德音无奈叹道，“女子读书，世人终不认为是正道。”

        平民女子少有读书者，能读书识字的多是名门贵女，书香世家，上的家学，学的也都是些《女则》、《女训》。

        魏德音不收束修，但能送孩子来念学的寥寥无几。家有男孩的，看不起女先生，不收钱也不来；有女孩的，除非父母开明，想着识点字能帮忙记个帐或是帮衬着家里不被轻易诓骗了，否则也不会往她这里送。

        “你幼时在书院读书，当比她们处境好些，我若是教书先生，定生爱才之心。”希微吃着点心，顺手给她续了杯茶，笑道。

        “书院到我父亲这一代时便已势衰，只剩三四位先生，四五十个学生。母亲早逝，我幼时常跟在父亲身后听学，那时只觉得书中故事有趣，书院中也有先生赶我的，不过看在父亲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德音想起幼年事，脸上带着笑容。

        “爱才之心的确是有的，每次见我都捋着胡子叹息，可惜德音不曾生作男儿身。”魏德音学着那些老先生的口气说道，“他们还劝我父亲续弦，说只有我一个女儿家，总是要嫁出去的，明德书院后继无人。”

        话音刚落，她与希微便忍不住相对而笑，其中又有多少心酸。

        希微记得听魏德音说过，她父母恩爱甚笃，母亲死后，父亲身边只收了一个通房，但子嗣之事并未强求。后来魏父动了招上门女婿的心思，但德音人品才貌俱佳，那些上门的庸才，她当真无话可说，久而久之成了待嫁的老姑娘。旁人便拿女子读书说事，说她是书读多了的缘故，忘了女子主内持家、生儿育女的本份。

        魏父不愿以父母之命逼迫、委屈女儿，却心怀对魏家先祖的愧疚、对女儿的担忧抱憾而终。

        太清境碎星谷，丝乐管弦之声飘扬，仙音袅袅。

        寂辰已在谷外站了许久，从崇吾秘境回来后，寒瑶一直不愿见他。见司琴只身一人，一脸为难的走出来，他心里已有了准备。

        “师妹回来后就一直哭，谁都不见。”司琴只道。

        寂辰却不想让寒瑶再逃避下去，拱手道：“司琴仙子，我今日一定要见她，稍后会去向令师赔罪，万望见谅。”

        言罢，寂辰便径直入谷，往寒瑶住处去了。司琴想到吕音神尊的嘱咐，并没有拦他。

        寒瑶所居住的殿阁静悄悄的，众仙子被交待了不要打扰，故而寂辰一路通行无阻，寒瑶也感知到了他的气息，她抱膝坐在床上，眼睛都哭得红肿一片，却没有向北海哭诉委屈。

        寂辰缓缓走进殿中，停在了屏风前，寒瑶隔着屏风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身影，他就立在那里，一步都不肯再往前。

        “瑶瑶，镇魂笛已经取来，我不日会禀明父母，一同去北海赔罪。以后，我会把你当妹妹待。”寂辰声音温和，却又透露着决绝。

        “妹妹。”寒瑶冷笑着喃喃道，美目一瞥，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抓起一旁的镇魂笛直接砸了出去，“我自己有兄长，不需要再多一个哥哥。”

        寂辰反手接过镇魂笛，无奈的放到一边，又道：“瑶瑶，你连赵寄文对穆南霜动情都忍不了，真的能接受婚约继续，未婚夫心中有另一个人吗，解除婚约对你我都好。”

        打蛇打七寸，他一句话就把寒瑶逼入了绝境，许久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听见女子小声的啜泣，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声。

        “我错了，原来这才是我插手凡人命运的惩罚。”寒瑶哽咽道，在人间，她搅合了赵寄文与穆南霜的婚事，现如今她的未婚夫对穆南霜动情，要与她悔婚。

        数百年来一直骄纵着她的寂辰哥哥，一朝竟能如此狠心，可笑她之前竟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他爱着的。

        “寂辰哥哥，你想清楚了。”寒瑶抹了眼泪，她已被逼至此，眼看他这样绝情，于是冷笑道，“婚约可不是这么容易解除的。你把我误当作救命恩人的时候，也可以当妹妹的，可为了两海之间的合作与利益，你应下婚约，我也欢天喜地的越陷越深。如今，你说动真情就动真情，说要解除婚约就要解除婚约，北海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此中责任，我定一力承担，给北海一个交待。”寂辰应道，他亦知如此对寒瑶不公，但他既已动心，便不愿委屈自己。

        “好。”寒瑶闻得此言，听出他言中之意，怒极反笑。

        的确，和南海寂辰比起来，是她高攀。神仙都知北海寒瑶在父兄庇护下长大的小公主，霸道任性，天资与修为都一般，若不是救命之恩，若不是南北海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最重要的是若不是寂辰愿意，这桩婚约不可能定下。如今是寂辰悔婚，寒瑶的确没有回天之力。

        当初，她因为嫉妒，违背穆南霜的意志，恣肆摆布凡人命运。

        而今，寂辰也可以不顾她的意愿，逼迫她解除婚约。

        “寂辰殿下好大的气魄，寒瑶拭目以待。”寒瑶此刻真的遍体胜寒，心如死灰。

        待寂辰走后，寒瑶才松口死咬的下唇，哭出声来。从崇吾秘境归来，她才一点点想清楚与寂辰的过往，她曾经以为寂辰与她是两情相悦的。现在想想，寂辰一直都只是把她当作合适的联姻人选，他误以为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也说不上讨厌，她的身份又刚好和他匹配，这桩婚约也顺利成章的答应了。

        更何况寒瑶死心塌地的爱着他，他只要宠着她哄着她就行了。但寂辰一旦动心动情，就毫不犹豫的舍弃寒瑶，连理由都如此充分，自始至终，深陷其中的只有她寒瑶。

        寒瑶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寒瑶希望穆南霜永远都不要看寂辰一眼，寂辰要像她一样深陷其中，求而不得。

        渥丹守着清波殿，听小仙子们议论纷纷，说的是寒瑶龙女得了件神器镇魂笛，又说南北海的婚约生了波澜，寒瑶许多日都不曾露面了。

        这些情爱在渥丹听来甚是无趣，让她避之不及，就像她不能理解当初孟馨宁为何要做偷种验心花这样的蠢事，以致于被驱逐下界。渥丹神女生来便少“情”根，天生就是修“太上忘情”的好苗子，因而才拜师燕绥门下。

        渥丹心中思量着，却听人回禀，杏林有人求见师尊。

        “师尊还在闭关，你先请他进来吧，我问问何事。”

        见了来人，竟是睿渊神尊身边的药童，睿渊神尊应劫之事，亦是太清境中令人惋惜的憾事。

        “师父应劫前，曾嘱咐我待丹成药出，给燕绥上仙送来，劳烦渥丹神女转交，我告辞了。”

        饶是渥丹无情，握着那瓶丹药，心中亦有些难过。

        待燕绥收到那瓶丹药和渥丹传来的讯息时，不免一怔，睿渊竟应劫了，不想最后睿渊还记着当年他与希微出手相救李晴容之事，要还的干干净净，只是如今这丹药，他也用不上了。不知睿渊应劫前是否遗憾，但燕绥不愿让自己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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