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背灯和月又花阴
我兀自走着，身后乍起的夜风，吹来一缕清香，像是不甘心走向死亡的洋桔梗最后一次用生命为代价呈现一场盛放给予它唯一的爱人，曾经的爱人，再也不被记起的爱人。
他再没说话。
天地间的夜色很静，留下两个斑驳到似乎从来不曾靠近过的影子，话语在空气中飘散，如同洋桔梗不舍的缱绻，淹没，泯灭。月华灯光下的小路，像是汩汩流动的时间之河，不仅带走了曾经的我们，也把重逢的我们推涌到明灭变化的两岸，看着隔岸的江枫渔火，沉默地守着自己的寒山钟声。
夜晚，是内心被无限放大的时刻，也是恐惧、遗憾滋生的温床。
我躺在黑暗中，听见温柠书桌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过一圈又一圈，无比的清醒。可能是这两天的心神不宁，加上和故人的接触频率过高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过往的记忆愈发清晰起来。
七年前。
在那场宣告破产的表白事故之后，我和程昱的关系陷入了肉眼可见的冰点。就连一向被我戏称是脑子缺根弦的赵扬青也发现了我们俩气场的不对劲。
这天体育课之后，赵扬青鬼鬼祟祟地把我堵在了小卖部回教室的路上。
赵扬青：“你和程昱怎么回事啊？两个人从那天聚餐完了之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我暗自腹诽，以往我还真是小看了赵扬青，我没有想到在察言观色这方面他居然还算是颇有天赋。
我：“哪有。我们不是和以前一样吗？再说了，我们哪里一句话也没说了？”
赵扬青：“别装了。我说的说话可不是收发作业的时候招呼一声。我说的是你俩都没有凑在一起聊天了。”
我正打算张嘴说些什么，目光越过面前的赵扬青，看见抱着篮球的程昱正迎面走来。我不做他想，伸手拉了拉赵扬青，作势就要往旁边走去。下意识躲避正在背后谈论的当事人是人的正常心理，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尴尬的境遇下。
赵扬青也在我的异常举动下，顺着我的目光看见了朝我们越来越近的程昱。
程昱也顺势抬眼看见了我俩，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目光从我们的脸上一路向下扫过，最后停在了某一点。我也顺势看过去，才发现刚刚想避开程昱的时候拽赵扬青的那只手还揪着他的衣摆。像是被日光或是目光灼烧一般，我猛的松开了手。赵扬青却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朝程昱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程昱朝着我俩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进了小卖部。
“程昱这两天也是怪怪的，不怎么说话，整个人的兴致也不是很高的样子。许忆，你说，他这是怎么了？”赵扬青用肩膀撞了撞我。
不怎么说话？兴致不高？我陷入沉思，在大家的印象里程昱从来和这几个词挂不上钩。在大家心里，他总是光芒万丈的，自信而潇洒。从来没有这样故作深沉的情况。
“仔细想来，好像也是那天聚餐之后，程昱就变成那样了。这样看来，好像也不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倒像是他自己出了什么状况。”
身旁，赵扬青还在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
难道那天晚上的表白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吗？我现在无比后悔那天冲动表白的自己，恨不得回到过去，阻止自己那天的出门。
回到教室，李柏临正坐在我的位置上和温柠裴嘉嘉聊天。
我纠结万分地敲了敲桌子，三人默契地停下了交谈。
“你们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跟程昱表白啊？我是不是给他带来了挺多的困扰？”
“许许，你这又是抽的什么风啊？”首先是裴嘉嘉的吐槽。
“她是不是中什么毒了？从哪给自己找了个苦情绝世小白花女主的戏码啊？”这是李柏临的吐槽。
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这群人没有一个是会正常说话的。
我将乞求得到认同的目光转向温柠，彼时温柠正打算张嘴，但是有前两人的前车之鉴，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话。看见我可怜兮兮的目光，她明显是停顿了一下。
“怎么突然这么说啊？你又想到什么东西了？”
我目光越过他们朝门口望去，程昱一手拿着篮球一手拿着一瓶冰可乐走了进来。
门外依旧是阳光明媚，依稀可见的枝叶在夏日风中摇曳，吹乱了讲台上的试卷纸张，像是不痛不痒的凝视，在心头荡起涟漪。这时窗外响起盛夏的蝉鸣，像是最初的惊鸿一瞥，我们相遇于盛夏，相遇在昼若晨光的夏日里。
“赵扬青和我说，程昱这几天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也不和别人说话。我想着是不是那次表白给他带来了挺大困扰的。”
我说完，三人默契地转向程昱。
而被我们观察的人只是抱着自己的东西沉默地走向教室最后的球框，中途没有和任何一个和他嬉戏打闹的男生说话，哪怕是赵扬青走上来勾住他的脖子，他也是不着痕迹地推开。
“他这样看着是不太对劲啊。李柏临，你是男生，你说说这是什么情况？”裴嘉嘉用肩膀撞了撞李柏临，后者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个时候就想起来我是个男生了？要我说……”
这边李柏临还在絮絮叨叨，那边裴嘉嘉已经不耐烦了。
“磨磨唧唧的，有话直说！”
“行吧行吧，我作为男生的直觉，程昱他是挺奇怪的。完了。”
“就这？这要你说？！果然，在这种时候把你当成男生看待也没什么用处。你还是闭嘴吧，以后这种有难度的问题就不问你了。”裴嘉嘉没有想到自己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是你叫我说的嘛。我又不是程昱，就算都是男生，那人和人之间也存在个体差异呢。难怪你这次生物没考好。”李柏临委屈巴巴地看向裴嘉嘉。
“姐姐给你脸了是吧？”
“好了好了，你俩别闹了，马戏团耍宝不收门票是会亏本的。等下次给你俩宣传一下再让你俩即兴表演发家致富。”我不得已在两人之间充当和事佬。
“许许，我知道为什么了！”温柠突然兴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而后打了个响指，示意我们靠拢听她说。
“现在不仅是许许和程昱两个人之间相处尴尬，而是程昱对谁都是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许许是因为表白被拒，只是对上程昱有点尴尬，但是对其他人还是正常的。但是程昱呢，如果他单纯是对许许爱答不理，可以理解为可以避嫌保持距离或者是难以理解绝交。但是他对所有人都是这么个态度，只能说明他不是针对许许在内的任何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而他变化开始的时间是聚餐之后，那段时间里能造成他情绪变化的只有可能是许许的表白了。而他又是生自己的气，只能说明他是在对自己当时的言行举止不满意。那我们可不可以大胆猜测，他是后悔当时自己直接拒绝了许许呢？”
“逻辑鬼才啊大佬，温老师当年退出侦探圈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李柏临惊叹高呼，甚至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一下，把周围一圈嘻嘻哈哈的同学们都给下了一跳，连带着坐在座位上看书的程昱和围在程昱身边叽叽喳喳的赵扬青和徐越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我一把把李柏临拽了下来，这家伙猴似的上蹿下跳实在是有碍观瞻。我开始思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理论在智商上是不是同样适用，和李柏临相处久了会不会影响大脑发育。
“许许，阿柠说的有道理诶。你觉得呢，还喜欢他吗？要不要再试试。”裴嘉嘉拽住我的另一只手，踹了李柏临凳子一脚，让他安分一些。
我正要开口，温柠却直接接腔。
“这还用问，你看她自己哪有个表白被拒的人的样子。你见过哪个表白被拒的人不是哭哭啼啼伤心欲绝封心锁爱的，谁会像她一样，自己难过的不得了，还仔细观察被表白的人困不困扰。再者说了，喜欢人家怎么可能就因为一次表白被拒就不喜欢。”
我其实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裴嘉嘉的问题，温柠的话算是让我醍醐灌顶了。但是这话是自己心里想到的和被别人一样看出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恼羞成怒地伸手捏了捏温柠的脸。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很快，上课了。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少年时代，就是这样堆砌在聊不完的话题，写不完的试卷，讲台上刷刷的粉笔字和窗外不曾停歇的盛夏蝉鸣里。阳光很好，洒满每个角落，照亮少年们风华正茂的青春。
“还想试试吗？”身旁，温柠正襟危坐着，状似盯着黑板上的天体运行公式，实则小声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试试，但是又怕是自己会错意。”我也想是和她特务接头对暗号一样，一边记笔记，装作是在默念熟记刚学的公式。
“想就试试吧，初中三年的时光就过去了，别给自己留下遗憾啊。索性你俩现在的关系都已经成这样不冷不淡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而且凭我的直觉，十有八九他是有意思的。”
“你有想法了？”我停下笔，开始看老师留在黑板上的那道大题。
“下课说下课说，我先看看这题怎么做。”
下午，自由社团时间。
我在教学楼前的樟树下来回踱步，等待着程昱的到来。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午休刚刚结束，带着温柠花一个小时给我灌输的叮嘱“这次让他表白”，我站在了程昱桌前。
彼时他刚醒没多久，脸上带着些许茫然。
“程昱，下午社团活动之前到樟树下来一趟，有事和你说。”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看向我的目光一瞬间亮了一下。但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我站在树下，程昱和赵扬青穿着运动服抱着篮球走了过来。
赵扬青照旧和我打了个招呼，程昱转身对赵扬青说了什么。
赵扬青好奇地朝我望了一眼，抱着球朝操场走去。而程昱则向我走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
“找我有什么事吗？”
像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一样，他的笑容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像是行走黑暗的人历尽千山万水所望见的第一缕晨光。
“要记住，这次让他主动跟你表白。之前那些男孩子找你玩的时候他总是会凑过来，要说他不关注你我是一点也不信。这次你就试一试，看看他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
我的脑海里又开始回想起午休的时候温柠说的话。
“那个，明天不是有音乐社团吗？轮到我教唱歌了，想麻烦你帮我邀请一下赵扬青，如果你想来听的话也可以。”我期期艾艾地望向程昱。
温柠说，当你邀请他玩的最好的哥们并且顺带邀请他的时候，看他生不生气就只到他对你有没有好感了。
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温柠给我出的招都是那些狗血言情小说里的桥段。但是对当时涉世未深的我们来说，却是有效的。
果然，程昱在听完我说的话之后，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如果是普通的邀请我完全可以自己上，但是这个音乐社团的邀请却不一样。自从预科班开始，音乐社团的管理都很严格，除了社员之外，其他同学想进来一般都需要社员的邀请，而社员大多数都是女生，被邀请来一起听歌的都是男生，而且毫无意外是自己喜欢的男生。所以这也成了裕中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程昱脸色几变，最后可以听出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好。不过这是第一次我帮你约别的男生，也是最后一次。”
说完，不待我反应，转身就走了。
晚上，晚自习放学。
我和朋友们道了别，背起书包去自行车棚取车。
突然，书包带子像是被谁拽住了。
我回头一看，是赵扬青，此刻我最不想看见的一个人。
“许忆我跟你讲，程昱不知道怎么的又抽风了。这几天一句话不说也就罢了。今天下午又突然心情很好地叫我去打球，结果到了打球的时候又不知道抽什么风，专门截我的球。两个小时，我连次篮板都没摸到。你说他今天下午这一下是不是回光返照！”赵扬青背着包，扶着车站在我身边看我给车子解锁。
我弯下腰，一边解锁，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挺奇怪啊，那今天下午打球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吗？”
“别说了，那家伙，对别人是不假辞色的，就是看我跟看仇人一样，一句话也没说。我前俩天还以为是你跟他闹矛盾了，谁知道是怎么就突然看我不顺眼了。”
赵扬青愤愤不平地数落着程昱，听得我内疚不已，在心里默默给赵扬青鞠了一躬。
https://www.biqivge.com/book/19116602/2422326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