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见
如果你敢相信这里是末日下的地球。
拔地而起的水泥森林可揽星望月，膨胀的财富如洪河般流涨，彩色的飞艇在空中飞跃，过山车似的轻轨绕城而行。
一切的高科技元素在百年间慢慢淘汰了一拨又一拨的旧产品，无数透明的量子光缆密集在空气中，随处可见的半透明蓝色巨屏在半空中插播着新闻广告。
现在是2000g的时代，也就是量子时代。与上世纪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手机、电脑等一切电器早已落伍，各种利用量子制造的产品铺天盖地的占据了人类的生活。
22世纪的生活如梦如幻的走进这个时代，如果你敢相信这里是末日下的地球。
在这里，富人在张望着未来，穷人也在张望着未来……
幻境森林的幕后，是亿万吨垃圾不断排除这座美丽的蓝色星球，是大量的人口在快速的消失。
上午十点，联合国总部。
“吉斯林女士，恕我无法回复你的问题，我们一直在监测到一艘艘神秘巨艇的离开，却无法与它正面碰上。”
阳光充足的办公室里，联合国秘书长吉斯林女士正在电话里与世界中心研究库的总负责人千左交谈。
窗外是百年的树林，属于温带大陆特有的落叶阔叶林木在六月的夏天里拔节生长，阳光逃过树叶罅隙在白净的室内鼓舞绽放。
这炎炎的暑气却总让人忘不了渐寒的脊梁。
“左·千先生，我的疑问是为何只有卫星能拍到人类肉眼看不到的事物？”
“我很负责任的说，女士，这是第三个研究库在研究的问题。”
第一个是长达半个世纪的第一次拯救计划，千左的爷爷是最开始的一批研究者，后来一直到千左夫妇，这个计划才最终完成。第二个是持续了二十年的第二次拯救计划，利用超xr技术不断模拟五大时空可能会遇到的场景，制作出具有实际性的无限空间训练室，以满足key的演练。
而第三个就是研究空间重叠性，根据研究库的分析，之所以人类看不到有神秘物种带走了大量的人口，但卫星却在地球外监测到了。那是因为有一种高度发达的文明已经入侵地球，开辟了一个独立于地球之外，却以地球为载体的时空。
“可事实是，人类一直在消失。”吉斯林女士愤然的站起。
千左在电话那头沉稳的说：“如果我判断的没错的话，只要贫富划分线一直更新，人类就会一直消失下去。最大的可能是所有人终有一天都要离开这个星球。”
无论消失多少中产阶级以下的人，这世界总会有新的秦岭淮河线被重新安排，永远都会有消失不完的“穷人”。
“我们可以去除那跟线。”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跟线是明线还是暗线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我们把世界上的人都划分到富人阶级，可富人区里也会有人登高、有人垫底。虽然我们不知道为何是从收入低下的人群中开始一拨拨淘汰，但谁都明白的道理是，永远有人在消失。”
所有人都仿佛站在一条渐渐干枯的河里，断了水的人总要死去，就像掉到贫困线之外的人注定要离开。
千左博士情绪复杂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后又恢复到了一贯严肃的神情。“女士，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但是我们想不出更快解决的办法……我有两个儿子，他们都离开了这个星球。”
满脸疲倦的博士眼神空洞的沉默着，他为世界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到最后却赔上了他的家人。
夕阳下，湖风旁。
寒岁很清楚，这个声音不属于任何一个他的队员。在他还没有回应的空余，背后的人又接着道：“或者我该说……”
“寒岁。”
寒岁瞳孔异动，有一个深入训练营却又排除于key之外并且他从未见过的人来到了这里。
训练营有一个规定，为了排除所有人的一切杂念，在小小年纪就必须将人的七情六欲给扼杀，使之成为一个冷血专注之人。凡是进去的人都必须丢掉最开始的姓名，重新拥有一个专属于训练营的代号，如同一件新出炉的产品一般，只有冷冰冰的数字来代替活气。
寒岁一开始的代号为1119，就是第1119个进去的学员。k军团成立后，他以各方面综合素质均名列第一的成绩被编入，正式代号为001。
而既知道他叫寒岁又知道他是001的人只可能是极少数与千家关系很密切的内部人员，即使在外部传出他是未来世界研究库的继承者，那也是以1119的代号传出去，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寒岁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逆着光站在微风下，穿着中袖蓝色条纹的薄衬衫外套、纯白色t恤和水色牛仔裤，眸子明亮、干净到发光的少年。
他们站在夕阳下呼吸停滞的望着对方，风在两人中间穿过，头顶几只飞鸟在盘旋。
过了一会儿后，安静的世界被打破。寒岁就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近，然后在靠近的那一刻在寒岁的神色微变中紧紧的抱住了他。
“哥，对不起。”
哥？这是……
寒岁的脑子有些乱掉，醒来后三个月的时间里整日都在思考着自己任务的他现在却差点周转不过来。他看着这个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年，很不愿意相信的问他：“yiu？”
少年紧抱着他点了点头：“是我。”
寒岁对未知紧绷着的弦才在顷刻间完全崩塌，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面前这个人不是谁，而是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年龄仅仅相差了几个月的弟弟——千幼。
时间飘回十六年前，西南季风受海陆热力差异的影响不断北上，季雨不歇，西南山区林木疯长。流落在荒郊野岭外年仅四岁半的孤儿寒岁在大雨中发着高烧，孤独的等待着属于他的未知的死亡。
贫富划分线一直在往上升，直到作为普通公务员的寒岁父母已经被归到了中产阶级以下，恐慌在六月逼近直到在夏至这一天终于来临。
他们开启了短暂的逃亡之旅，但人类在面对未知时总显得格外的渺小。在意识到危险无法逃避后，小寒岁被父母用宽厚的衣服包裹遮蔽着扔到了一个山路旁的斜坡下，然后忍痛离开。
所幸天不负人，两天后他被路过的千左夫妇捡到并带回了家。
其实那些记忆在寒岁发烧后都忘记了，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在被发现时一并跟随着他的是挂在脖子上的一条银杏叶形状通讯项链，寒岁虹膜解锁打开后上面写了一段话：
“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他叫寒岁。出生日期是2100年8月1日。
如果有好心人捡到请麻烦您替我照顾好他，并请告诉他：岁岁，爸爸妈妈永远爱你，只是现在要去另一个世界啦，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一定要代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谢谢！愿神会一直庇佑着您。”
落款是寒岁的爸爸妈妈，时间：2105年6月23日
项链里除了这封信还有许多拍摄的他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各种视频，那是他这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时至今日也一直戴在身上。
后来千左夫妇查到，那年的6月底从卫星航拍传过来的视频看，正好有一架军舰在北极离开。
季夏出生的他在夏至的开始便早早的与父母分离，任这世界有多不值得留恋，他们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相信，这世间总会有一点温存。
幸好，寒岁遇到了。
千左夫妇把他带到了太平洋的一座岛屿上，那是他们的私人住宅，幼年寒岁也就是在那里遇见了正在花园里荡秋千的小千幼和一个小机器人。对一切的印象都渐渐淡去，在寒岁脑海中记忆最早的时候，就是从看到小千幼开始。
那也是一个傍晚时分，湿热的海风吹散了小寒岁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两对明亮的眼珠隔着炎炎的热气直直相望。
暮色挂满了黄昏，头顶有海鸥在回旋。
来到千左夫妇家生活的一年里，寒岁的生活终于归于宁静。只是小时候的他并不知道，那个大肆在全世界搜寻各种天才少年儿童的年份里，千左夫妇想要藏着一个千幼已经非常不容易，更何况又多了一个寒岁。
千家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起就一直为了世界的安危不断付出努力，整个家族的人为了这一使命前赴后继、殚精竭虑，最终千左的爷爷和奶奶为此牺牲，其余的后代也渐渐地老去。
而千幼作为千家唯一的继承者，千左夫妇已经不再希望自己的儿子继续奔赴这一使命。他们希望千幼能一直天真无邪快快乐乐的过着当下的每一天，故而取名为“幼”。
但无数精密的掩藏终将会归于败露，某日千幼在花园中玩耍的时候被人发现，拥有超优秀基因的千家偷偷藏子的事很快被暴露出来。
千左夫妇知道后立马把两人藏起，但在一批军队来到私宅后，年仅五岁的小寒岁却自己走了出来。
并且在经过测试后那群人惊讶的发现，寒岁就是他们寻找了五年的时间里遇到的最优秀以及最适合的孩子。就这样，他被送入了训练营，经过了长达十五年的地狱级训练，最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k军团。
十五年的时间里，寒岁再也没有见过千家的人，但在心里却一直铭记着这个赋予了他二次生命的爸爸妈妈和那个给了他生活全部阳光的活泼可爱的弟弟。
可寒岁不知道的是，后来千左夫妇也给千幼做了各方面的测试，惊讶的发现千幼和寒岁的各项数值高度重合，甚至有几项比他的还要高上许多。千家的优秀基因还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给流传了下来。
“你记得我”
寒岁带有冰冷气息的音色打破了这片刻的温存，两人松开抱着对方的手，近距离的站在彼此的对面。
千幼当然记得，虽然那时候他年纪小，可毕竟任谁突然失去了一个哥哥都不会毫无察觉。况且在寒岁消失后爸爸妈妈莫名其妙给自己做了一大堆测试，心里总是容易有许多疑问的千幼在找到一个点查下去后最终牵出来一根绳。他知道了因为自己被发现的原因反而让哥哥代替他去进入那个听起来就令人闻风丧胆的训练营，因此感到很愧疚。
这么多年来，千幼在背地里做着各种疯狂的训练，为了使自己不落后并且要远远强于训练营的各项指标。他通过父母也知道了那个从第一次拯救计划落幕产生负面影响后又预谋了很多年的第二次拯救计划，因此也在等待着出来的那批人进入平行时空的时候跟随着一同进入。
因为千幼知道寒岁一定会以能力最强者的身份进入最后将成立的军团。这十余年间，他一直关注着寒岁的各项成绩，那些随便一个摆出去都格外耀眼的分数使人眼红，他也暗下决心要努力达到寒岁的水准。
半年前，在临近k军团进入平行时空的某一天里，他知道了寒岁及其所带领的一队会进入pb时空，因此自己也做好了全足的准备跟随着一同进入。
来到pb时空后，千幼成了嬍国的一位国际律师，并且以优异的战绩享誉世界。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月份，这几个月里他做了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全世界寻找寒岁。
而此时要寻找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他们的第二次相遇还是夕阳下，十六年前的海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再次吹到了他们身边。
只是当年那个面带微笑，在父母回忆的口吻中充满了美好的哥哥早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了如今这个被冰冷对待了十五年的寒岁显露着冰刃的锋芒。
他看着寒岁说：“我一直都记得你。”
任时光冰冷对待他们十几年，总有那么炙热的一段日子，以毫不起眼的内存占据了你所有的空间。
在云雨蒙蒙的日子到来之前，有人陪你看了三百次日升月起，星河长明，于是我会忘记往后所有的大雾四起、阴雨连续。
我们是在日落中相识的，要一起走到天明。
寒岁早就忘记什么叫做感动的情绪了。
“你怎么来到这里？”
“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迟到了十五年的道歉，哥，对不起。”
这十五年的长河里，有冰冷的训练室、监狱般的休息营、响不完的哨声、斗不尽的野兽……有各种需要被牢牢掌握的知识技能，翻不断的世界新闻时事热点，还有各种语言学习等等。无数需要等待着被学习的东西填补着高压下的空白，而有飞鸟越过高压线为了一句没所谓的道歉，惦记了他十五年。
他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走进一步把千幼揽入自己怀中，按着他的头依旧不带感情色彩的说：“没有对不起，没有谁对不起谁。”
“可……”千幼想要辩解，却又被紧紧的按着头。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寒岁轻轻的吐露出两个字：“谢谢。”
“嗯”
寒岁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在撸一只被自己捡到的流浪小猫。“是我该说一声迟到了十五年的感谢，谢谢爸爸妈妈，也谢谢你，还一直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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