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居有竹,食有肉
道上,一驾马车徐徐而行。
驾车的人问道:“军师,我们不回城主府吗?”
“我已遣人回去复命,你先随我去一趟卧龙峰。”马车内传出太叔峥嵘的声音。
“卧龙峰,那是什么地方?”
太叔峥嵘答道:“那是我昔日求学之处,我要向先师请一件宝物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大战?”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青衫文士话语透出一丝担忧。
“嗯?”
“飞羽呢?”
……
天狼独自行走在树林中。
他走得很慢。
他并不是不会累,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疲惫。
他只会在没人的时候露出疲态。
他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出来。”
一道人影从树叶丛中钻了出来。
俊朗少年露出一脸憨憨的笑容。
“何事?”天狼左手藏进了袖中,虎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啊,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少年飞羽语无伦次、欲言又止,紧张得有些说不出话。
天狼静静审视着他。
飞羽慌乱地转过身背对着他,随后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手舞足蹈。
“糟糕!来得太匆忙,还没想好台词。”
“我好中意你哦。”“不行不行,听起来怪怪的。”
“喂,要不要一起干啊。”“混账!对大哥太不敬了”
“求求你收下孩子吧。”“嗯……会不会太卑微了。”
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顾自傻笑。
前一刻意气风发,下一刻又耷拉了脸。
看着浑身破绽的红衣少年,天狼心中默默估算,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子一个呼吸的功夫就能解决。
他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看着他演完了独角戏。
飞羽转过身扭捏着,一脸娇羞,弱弱地试探道:“大哥,你收小弟吗?”
树林中,寂静无声。
沉默许久,天狼才逐渐缓过神来:“理由。”
“我崇拜你啊!”飞羽眼中闪烁着光芒。
……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二人谈了什么,林中变得一片狼藉,树干、土地、石壁上到处残留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孔洞。
飞羽一脸满足地目送天狼离去。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即对着远去的人大喊道:“大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晚来凉风起,月下的人影衣袍翻飞:
“风之起。”
……
在凤仙岭某处僻静的所在,有一片异常茂密的竹林。
一头圆滚滚的幼年山猪立在一株足有拳头般粗大的青竹之前。
它抬起一脚向左绕行,却见那株竹树仿佛活了一般迅速移动过来挡在了身前。
它又向右侧绕过,那株竹树又扭动着身子仿佛拖动着地块带起了一些尘土拦住了去路。
它呛了几口灰尘,树干顶部绿莹莹的叶子止不住欢快地抖动起来,好似在嘲讽一般。
小山猪怒吼一声,有些呆傻的脑袋一头撞在粗长的竹节上发出一声“咚”的轻响,随后惨叫四仰八叉地倒在地面。
这株竹树的躯干轻微晃动了几下,几片有些泛黄的老叶悄然飘落,之后便没了动静。
撞得有些七荤八素的小山猪踢动着四只短粗的蹄子艰难地从地面爬了起来。
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拦住这个它去路的罪魁祸首,确定了自己不是其对手。
它向后退去,来到一株有些矮壮的竹树旁,一跃而上抱在了枝干上。
枝干被压得逐渐弯曲,小山猪艰难地往上爬去。
枝干越来越弯,就在小山猪爬上最顶端之时,它忽然松力,身子受到巨大的反弹之力一飞冲天。
那株顽皮的青竹微微向后弯曲,周围四株竹树也跟着将顶部伸向它,形成一个五指粗细长短各不同的巴掌。
“啪。”
进入升空之旅的小山猪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一道冷漠的巴掌无情扇回。
……
风之起在竹林外站定,他住的地方就在这片竹林中。
竹林被人布下阵法,那是种简易的防御阵法,时常有路人和鸟兽误入其中被阵法困住。
风之起不会被困住。
他踏入阵中,时而向前丈许,时而后退几步,时而向左横踏,时而向右轻点。
兜兜转转片刻后,他在几株格外粗壮的竹树前方停下。
竹树左右摇摆着身躯,似是在起舞相迎。
随后缓缓分作两团,在他脚下献出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间有些简陋的竹屋。
“哼哧。”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正要踏入之时却发现脚下似有动静,利爪刨土的声音从下方不断传来。
不多时声响源头的土壤被刨开,一只黑黑的脑袋从土中挤了出来,随后一头通体黢黑的幼年小山猪从地下爬出。
它刚抖了抖身上的碎土,陡然注意到身旁竟有一道人影,惊得一下窜出老远。
小山猪警惕地看向那人,只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正一脸人畜无害地看着它。
它试探地来回跑动嘶吼了许久,却见对方毫无动静。
小山猪稍稍放下了戒心,慢慢地靠了过去。
那人伸出一只手,它立即后退几步。
又过了片刻,那人仍是一动不动。
它有些颤抖地将头伸到那只手下方。
风之起伸手摸了摸那颗肥硕的脑袋,小山猪逐渐放下了防备,歪着脑袋拱了拱那只手,发出撒娇般的叫声。
一人一猪缓缓走向深处。
竹屋中有一张寒冰打造的卧榻,一名身形瘦削到只剩皮包骨的男子躺在榻上。
他神色憔悴,似有顽疾。
不惑的年纪头发却尽数花白,晦暗无光的眼珠仿佛向外渗透着一丝丝骇人的死气,两侧凹陷的面颊将颧骨凸显得格外高调,干裂的双唇失去了血色隐隐泛着乌青,仅有两三寸厚度的躯体上缠绕着一股令人畏惧又厌恶的幽暗雾气。
“咳咳。”
一声声痛苦的咳嗽响起,男子脸上突然涌现数道墨绿色的纹路,那是雾气侵蚀了血肉流淌在他的血液脉络之中。
“风侯,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一只头顶长着一根与身体一般长短金色羽毛的鹦鹉张开了像铁钩子一样锐利的鸟喙,吐露的却是人语。
“无妨,我尚能控制。”名叫风侯的苍老男子忍住痛苦,一道真元自丹田缓缓涌出,艰难地将那几道墨绿色纹路压制下去。
那鹦鹉五彩斑斓,羽毛亮丽,展开双翅在空中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榻上,啄了啄他的面颊,道:“如果你解开阿起身上的封印,或许还有的救。”
男子摇了摇头,目光一如往常般坚定,道:“这话你已经说过一百七十六遍了,我的答案仍是不变,理由你是知道的。”
鹦鹉争辩道:“那一卦未必准。”
“我的卦一向很准。”风侯出神地望着上方。
鹦鹉试图劝说道:“即便如此,当时卦象并未全数显现,或许还有解法。”
风侯伸手驱赶它,鹦鹉在他手上跳了两下,扑腾一下翅膀又飞到了另一侧。
他只得转向鹦鹉,警告道:“卦有没有解不好说,但你若是再与我靠得如此接近就真的无解了。”
鹦鹉愣了愣神,与他大眼瞪着小眼,随即低头看去,一小缕幽绿的黏着之物如同液体一般正缓缓爬上它落在褥子上的一只爪子的钩爪上。
“啊!”
伤感的氛围一扫而空,鹦鹉像被冥火烧着了鸟臀一般尖叫着飞窜而起,落在一处专为它打造,制作粗糙的鸟架上。
它抬起爪子,鸟嘴对着那一小撮浊物拼命吹气,随后大声怒骂道:“你不早提醒我,是想让我陪你一起死吗?”
“我还以为你怕我孤独,想与我一同上路呢。”风侯玩笑了一句后脸上浮现追忆的神色,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凝重道:“那日出现的天地异象太过恐怖壮观,可谓千年难得一遇。他的身世牵扯之大,绝不是以我之力可以抵抗的,我不能让他承受如此大的风险。”
鹦鹉也不再吵闹,眼中流露一丝担忧:“你如此做等同是在扰乱天道秩序,后果……”
“有死无生。”他坦然一笑,道:“对抗天道的下场,我心中有数。”
“我虽不能与天道抗衡,天道却也阻止不了我。”
“你这又是……”鹦鹉试图再说些什么。
“禁声。”风侯投去了一个眼神。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门外道:“你回来了。”
风之起推门而入。
苍老男子强颜欢笑地躺着,微微侧头。
鹦鹉装作没心没肺地用口哨演绎着它平日里用来招蜂引蝶的曲子。
疼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已经难以用伪装来掩饰了。
更何况还有那只演技蹩脚的彩毛傻鸟了。
风之起很轻易地捕捉到了风侯额头上的汗渍和鹦鹉眼中的忧虑之色。
他知晓他的时间不多了。
“嗯?”鹦鹉轻扇了几下翅膀落在风之起肩头上,歪着头看向他身后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问道:“阿起,你带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小山猪觉得今天是自己有生以来最不幸的一天。
自从迷路后不小心闯进了那片见鬼的竹林悲惨的遭遇就开始了。
在林中惨遭竹妖戏弄羞辱了一天一夜。
本以为自己会被活活饿死在其中,值得庆幸的是无意中遇到了拯救它出险地之人。
饿得饥肠辘辘的肚皮又在不争气地叫唤,小山猪一脸期待地看向身旁这个将它从竹林中解救出来并且抚摸过它脑袋的温柔男子,眨着一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
风之起像方才一样将手伸向小山猪,它也像方才一样乖巧地将脑袋伸过去。
一记手刀无情地砍在了小山猪肿大的天灵盖上,风之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地抽搐仍一脸茫然的晚餐。
“今晚吃肉。”
这是小山猪昏迷前在人世上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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