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班会结束，季如常有点懊恼道，“毕竟我们排练这么辛苦，没想到竟然没骗到你的眼泪。”
她的表情很认真，像是真的觉得自己拍出来的mv举世无双，任何人看了都该泪洒长江。
“……”
顾菁光是回想就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叉起一块蛋糕慢吞吞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其实她倒也确实想给点面子，能掉点眼泪最好。
可惜那个mv一直滚动播放，夹杂着不知道谁跑调的歌声，让她实在想哭也哭不出来。
她边吃边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一早就知道今天有这么一出？”
“知道啊。提前一周就和我们布置任务了。”
季如常点了下头说，“这就是老李的风格，或者说，仪式感。如果他没有给你折腾一个什么欢迎仪式我才会为此感到奇怪。”
她依旧不死心，带着最后一点期待问，“但你真的不感动吗？一点点都没有吗？”
章音冷静吐槽道：“就你们那个mv的质量，没尬到我们菁妹就不错了好吧。”
季如常表情瞬间受伤：“真的吗？”
顾菁笑起来，拿起叉子，喂了一小块蛋糕给季如常，哄小孩似的：“好啦，感动的。”
“我就说嘛！”
季如常像只被顺好毛的小狗一样，得意地抖了抖不存在的尾巴后问，“下节课是什么？”
章音看了眼笔盒里的课表：“体育。”
“……”
“谁要这个天气上体育课啊！”
—
对于高中生来说，体育课是一天内能短暂地逃离课业压力的四十分钟，罕见而珍贵。
但也有前提——不能是大热天才行。
虽然已经九月中旬，但南方这边的气温仍居高不下，慢跑两圈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已经是一层薄汗在身。
体育老师夹块计分板，在他们跑完两圈后才不紧不慢地出现。
点完名后，他说：“今天女生测仰卧起坐，男生引体向上。女生先测，男生自由活动二十分钟。体育委员，叫几个人去搬垫子来，你们自己组队组好。”
男生立刻散开，纷纷冲向小卖部。
而女生则开始选自己仰卧起坐的搭档。
仰卧起坐需要两两搭配。
而在第一年的时候，大部分人早就已经选好了自己的体育课对子。
班级里的女生是单数，顾菁几乎是下意识就反应过来自己会是落单的。
她立刻举手道：“老师。”
“嗯？”
顾菁说：“我是这学期转学过来的，没人能组队。”
“哦，转学生。”
体育老师看了眼点名板，想起来了，“你们四班是有个新来的，我记得。”
“那没事，我叫个男生。”
他一眼就看到男生散开后走得最慢的那个，“那个谁，陆江离是吧，过来。”
全班女生顿时交换起意味深长的目光。
顾菁：“……”
体育老师没意识有什么问题，把人叫来后说：“来帮她压个腿。”
陆江离：“……哈？”
他本来想一口拒绝，看到孤零零站在那儿的是顾菁后，话出口前顿时拐了个弯儿：“行吧。”
垫子搬来后，顾菁选了张最角落的躺下。
陆江离在她面前半蹲下，目光扫过顾菁，拧了下眉。
男生的体测项目里是没有仰卧起坐的，所以他很是想了一会儿要怎么帮人压腿。
要是给他那帮兄弟压，当然用什么姿势，怎么折腾人都可以。
但是怎么帮一个女孩子压腿……陆江离还真没试过。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看了眼周围女生们的姿势想参考，又挨个比对他和顾菁的关系。
怎么压怎么感觉不对。
顾菁也很犯难。
她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条件反射，而且陆江离和她又不算熟悉，所以特别怕自己忍不住，一脚就把陆江离给踹出十米远。
体育老师正准备吹响哨子，看了一眼别别扭扭的顾菁和陆江离，拧眉道：“你们俩干嘛呢？磨磨蹭蹭的，快点。全班都等你们呢。”
陆江离低声问顾菁：“我压了？”
“……随便压吧。”
顾菁手背在脑后勺，自暴自弃想。
反正最差的结果，受伤的也不会是她。
压力从鞋背上传来。
顾菁背脊僵了一下。
那个平时在外面拽得二五八万，气场强大，别人见了都要犯怵的陆江离，这会儿半蹲在她面前，没什么表情地用一只手压住了她的鞋子。
无论是动作和力道都堪称温柔。
还好。
顾菁麻了一瞬后，心里一块石头骤然落了地。
没有想踹人的冲动。
“哔——”
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子。
一、二、三……
陆江离在心里默数，顺便百无聊赖地观察起顾菁的鞋。
他从前从来没留心过女生的鞋码，这会儿才发现她脚的尺码很小，和他的比起来简直像没长大的小孩子。
这穿的是几码的？
他没什么概念地估计想。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等陆江离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突然在心里唾弃自己一声。
变态啊。
哪儿有算女孩子鞋码的。
放在古代他简直就是在犯罪了。
陆江离重新把目光移回顾菁身上。
她一共没做几个，动作就变得懒洋洋起来。
她看起来不是体育很好的类型，旁边的女生都刷刷刷的好几个，顾菁像是被按了零点五倍速的慢放键。
“呼——”
又做完一个，顾菁躺在垫子上，不肯起来了，看起来相当乏力。
陆江离提醒她：“才十八个。”
顾菁说：“不想做了。”
她在体育这方面可以说是懒怠，除了正式的体测时稍微会上点心，平时都是浑水摸鱼。
拿仰卧起坐来说，她一旦做满十五个就开始偷懒。
不及格就不及格吧，这种平时小测除了被体育老师说两句之外又不算正式分数，她不在乎。
陆江离倒是笑了一声，问：“体力这么差啊？”
“……”
顾菁心想你没被我踹出去真是你运气好。
她闷声道：“是啊，不行吗？”
哨声再次响起。
一分钟时间到。
顾菁躺在垫子上懒得起来，对陆江离挥挥手：“去报吧。”
她的手挥到一半，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少年的手掌温热，碰到顾菁的时候让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陆江离很自然地把她从垫子上拉了起来：“你不去怎么知道我报几个？我报少了怎么办？”
“……随便。”
顾菁不太在意地说，“你就算报十个也行。”
等轮到陆江离报顾菁成绩的时候，他先问了一句：“及格线多少？”
体育老师：“二十四。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陆江离说，“顾菁，二十五。”
……
体育场上，哨声再次吹响。
女生们开始做第二组仰卧起坐。
顾菁和陆江离一起趴在旁边栏杆上。
她侧了侧头，弯起眼说：“谢谢。”
陆江离扬了下眉：“谢什么？”
“捞我及格啊。”
“不用谢。”
陆江离说，“所有人都会这样的。”
这种无关紧要的体育记录，大家都会留个相对好看的成绩——至少得糊弄到及格线以上，要不然就会有期末被老师抓去重测的风险，没必要。
“所有人？”
顾菁愣了愣，随后望向前方，像是喃喃自语说，“哪儿有所有人。”
至少她以前就从来没体验过。
“抓紧时间啊——”
体育老师挨个巡逻过去，“还有二十秒。”
顾菁看着季如常做得呼哧呼哧大喘气，却还要倔强地扭着身从垫子上爬起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转学这件事，是她人生中走的相当正确的一步。
会费着劲儿给她准备所谓仪式感的班主任。
友善且充满喜剧人色彩的同学。
就连最开始觉得会和她维持敌对状态的陆江离都格外顺眼。
顾菁望着前方。
天气晴朗，日光正好。
她无比确信，她人生中最好的十七岁正徐徐展开。
—
顾菁适应二中的生活适应得非常快。
这个适应不止是正面的，也伴随着一点儿端不上台面的小动作。
比如今天，她从季如常那边打听到她晚自习天天玩手机后，相当吃惊：“你们晚自习还玩手机？”
“不然晚自习干嘛呢。”
季如常一脸诧异，“学习吗？”
章音提醒她说：“一般人确实都是学习。”
“我又不是一般人。”
季如常抖了个老梗，“我是四班人。”
她撺唆顾菁说，“你要愿意的话，晚上咱们联机打游戏啊。”
“……”
顾菁用一种你想我死的表情看她，“你看着我这个位置像能打游戏的吗？”
她坐的可是第一排。
季如常依旧试图拉她进混乱邪恶阵营：“谁说不行，你听我的——”
章音扫她一眼：“你别带坏人家好学生。”
季如常叹口气：“那没办法了，毕竟在这世界上，勇士总是孤独的。”
章音：“……”
顾菁：“……”
顾菁表面上装好学生、实际上装了这么久了，她自己也有点累。
她其实骨子里是相当野而跳脱的性格，在一中的时候被压得死气沉沉无法放纵，等来了这里突然有种如鱼得水、得天独厚的适应感，仿佛她本来就该是这里的人。
所以次日晚自习，她就开始实践自己的计划。
陆江离写完物理作业，侧头看了一眼，突然顿了一下。
他发现顾菁的校服袖子里绵延出一根白色的耳机线，被她藏在手腕内侧，而她撑着脸，将耳机线送进了她的耳朵中。
她卡的视角很好，一般老师从前面过来绝对不会看见。
陆江离有点意外地扬眉，拿笔轻轻戳了戳她的练习册。
顾菁转头看他。
陆江离压低声音，很轻地问：“在听什么？”
顾菁：“嗯？”
她把耳机很小心地一扣，摘下来问，“什么？”
陆江离点了点她的耳朵。
顾菁很警惕地看了一眼当晚守晚自习的老师的方向，确认她忙着批作业没空顾及他们这后才说：“听歌。”
她以为陆江离询问的意思是他也想听，小心翼翼地从课桌里扒拉出另一条线，从课桌下递给他，“你别被发现了。”
“……”
陆江离本来只是想顺口问一下。
然而这会儿他看着掌心半边白色耳机，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学她的样子把耳机放进耳朵里、
缠绵温柔的歌声瞬间填满了他半边世界。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只剩心跳的声音】
窗外的晚风轻轻吹来。
顾菁专心致志写着题。
教室的日光灯落在她身上，光圈绕过她半边侧脸，在练习册上投下温柔的影子。
陆江离听着她放的歌，不自觉地看了许久。
是以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年级主任是什么时候从后门进来的。
他动作雷厉风行，立刻就抓了一个后排打游戏的。
“晚自习竟然玩手机！”
年级主任的声音回荡在教室内，“什么风气！我要找你们班主任好好谈谈！”
教室内顿时骚动起来。
陆江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菁迅速捅了捅他，把他这边的耳机一收。
年级主任又快步走到前排，“前面的！别收！我在外面就看到你了！”
季如常苦着脸交出了手机。
屏幕上还残留着消消乐最后一步的页面。
顾菁则迅速把耳机塞回桌洞内。
“还有你！”
“藏什么？我都看到了，带的耳机是吧！”
年级主任走到她面前，敲敲课桌道，“给我拿出来！别逼我自己搜！”
顾菁面露迟疑。
陆江离心下怜惜陡生，觉得这事儿也有他的一半责任，正打算替顾菁认下来时，小姑娘却抢先开口了：“老师，对不起。”
她在桌子里摸索半天，拉出一根耳机线，随后顺着这根耳机线，在年级主任的注视下，缓慢地拽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型录音机。
“我不知道晚自习不能听英语听力。”
她把录音机放到了桌子上，垂着眼睛，语气无辜又委屈的样子，“我以后不敢了。”
陆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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