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游戏人生(19)
复核结束后，纪温尔单独陪纪奶奶待了一会儿。关于她被关在精神病院这件事纪奶奶什么也没问，她只是反反复复的问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日常起居有没有缺什么东西。似乎对她来说，纪温尔依旧和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一样，需要呵护疼爱，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里宠着。尽管她是精神病人，但在纪奶奶眼里她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临行前，纪奶奶塞了个小布袋给她，再三叮嘱纪温尔一定记得要常来看她。纪温尔有些用力地抱紧了瘦弱的老人家，语气有些止不住的颤抖:“等我出院了，我一定会经常去找您的，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烦。”
纪奶奶摸了摸纪温尔的头，身体已然有些撑不住了:“好孩子，奶奶会一直等着你的。”
谢宛姜叫来等在外面的纪家小辈将纪奶奶接走了，目送纪奶奶离开后，纪温尔才转头看向纪言弈。
她使劲闭了闭眼，将从心底不断涌上来的酸涩生生压了下去。她有些懊恼，因为在重要的人面前总是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纪温尔心里难过，但面上还是故作镇静的朝纪言弈弯眼笑了笑:“哥，谢谢你。”
见她眼眶泛红，纪言弈像被人重重锤了拳似的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久违的露出了一点轻快的笑意:“跟我客气什么，放心，哥哥一定会给你找到最权威的医生，你就安心等着哥哥来接你回家。”
“……好。”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纪言弈永远都不会放弃纪温尔。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无论他们身处何种境地，那根维系着血缘的红线也永远都不会断开。
况且，纪言弈坚信纪温尔不可能是个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一个自小就品学兼优，直到工作了依然各方各面都十分出众优秀的人，只是因为一场自杀事件，就被判定为反社会人格障碍。这样的理由，他不接受。
待到纪言弈和谢宛姜也离开后，纪温尔看了眼空荡荡的大厅，身后，只有苏沂书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她。
济川即将入夏，纪温尔穿着早春的针织衫，只是站着背上就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额头的碎发亦被细细密密的汗水浸湿。
炙热的阳光自窗外洒落在了光亮的地面上，晃得她一阵眩晕。她捏着纪奶奶的小布袋，正准备打开来看时，心脏猛地一阵痉挛抽痛，瞬间夺去了她浑身的力气。她痛得几乎直不起身，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苏沂书见状，赶忙跑过来扶住她:“纪小姐，你怎么了？”
纪温尔痛得说不出话，只是无力地靠在苏沂书怀里，强忍着一阵比一阵强烈的刀搅般的抽痛。
见她状况越来越不好，苏沂书赶紧呼叫了其他队员。柯阳火急火燎地拉着全诤下来的时候，纪温尔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而此时的顾郁礼正在会议室里和齐昱讨论二次评定的事情，当手环催命似的警示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突兀的响起时，他的大脑倏地空白了一瞬。
手环的颜色变成了刺眼的鲜红色，齐昱见顾郁礼沉着脸盯着手环看，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有些疑惑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副局，研究室出了点问题，我可能要赶紧过去一趟。”
齐昱从没见过顾郁礼如此紧张的神情，他甚至捕捉到了顾郁礼眼里转瞬即逝的慌乱。
“哎呦，那你赶紧去吧，剩下的我们之后再聊。”
顾郁礼走出会议室时，就见柯阳正匆匆忙忙朝这边跑过来。
“柯阳，纪小姐人呢？”
“已经送去医务室了，全教授正在给她做检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沂书说，纪小姐是突然之间就发生了状况，之前也都好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听到这儿，顾郁礼本就冷沉的脸越发得严肃。心脏剧烈的收缩着，纠缠在他心头的不安放肆叫嚣着，他抿紧了唇，心下隐隐有了一个叫人心惊的猜测。
赶到医务室时，全诤还在里头没有出来，守在门外的苏沂书见顾郁礼来了，上前如实的向他汇报了当时的情况。事发突然，几个队员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但好在今天全诤恰好在局里。
“指挥官，这是纪小姐落下的东西。”
苏沂书说着，将手里的小布袋递给了顾郁礼。这原本是纪温尔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直到最后她昏厥了过去，才从她手里掉下来的。
浅绿色的布袋上绣着精致的刺绣，底部还坠着流苏，一看就是老一辈的手艺。袋口的抽绳有些松了，掉落出了里头物件的一角，朱红色的布料底部隐隐绣着一个“安”字，都不用打开，顾郁礼便知道了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有些出神地盯着手里的布袋，半晌，微抬起下颌，眸色暗沉的轻笑了声。
真讽刺啊。
“咔哒。”
医务室的门缓缓打开，在看到等在门口的顾郁礼时，全诤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你……”
“她怎么样了？”
“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全诤神色难掩凝重，语气难得的冷肃，“初步判断是药物反应，但具体的原因我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药物反应？顾郁礼不由得皱紧了眉，他明明已经告知过病院停掉她所有的治疗，难道说他们私底下擅自违背他的命令还在给她用药……
“柯阳，”
“在。”
“你和苏沂书现在马上去纪小姐家，找找看家里是不是有纪小姐常吃的药。”
“明白。”
全诤将手里的血液样本交给了匆匆赶来的助手，他是突然被柯阳叫走的，眼下不得不赶紧回去处理手里的工作。
“顾指挥，我还有些事得回去处理。纪小姐大概很快就会醒过来，你找个人在这儿看着她，等她醒了过来叫我。”
“……知道了。”
顷刻间，医务室的门口就只剩下了顾郁礼。他靠着墙，闭眼整理了一下有些纷乱复杂的思绪，片刻后推门而入。
坐在外间的值班医生看到顾郁礼进来，刚准备起身问好，就被他抬手阻止了。医生愣了愣，诧异地看着顾郁礼径直走进了观察室，轻轻带上了门。
观察室里常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窗户紧闭着，空气有些说不出的沉闷燥热，就像是被装进了曝晒在太阳底下的牛皮纸袋里，勾出了难耐的躁动。
纪温尔无声无息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顾郁礼走到她身旁站了会儿，然后俯下身，轻轻抚平了她紧皱的眉。
“是做噩梦了吗？”
他喃喃自语到，指尖耐心细致地拨开了贴在额头的湿发，目光流连在她清减许多的脸庞。
顾郁礼自诩没有什么是他无法掌控的，他手握权利与地位，即使是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尽量避免与他打交道，因为他随时都能将他们从纸醉金迷的奢靡中瞬间拉到一无所有的潦倒之境。
而所有的自信傲然在遇到纪温尔之后，经过他一番精心的经营，到最后却通通化为了挫败。
他自信的认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间朝着他想要的结果前行，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纪温尔会成为整个过程中影响最大的变量。
他无法用他惯用的模式来衡量计算她，从一开始她就跳脱出了他自以为毫无破绽的掌控。所以当他发现的时候，就不得不在她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与心思。
纪温尔是个极为特殊的病人，听起来她似乎是十分危险，让人忌惮的存在，可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却连一点苗头都没有显露出来。
最开始他也怀疑过这是她虚假的伪装，但后来才发现，她所表现出来的就是原本的自己。
率性勇敢，偶尔喜欢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但又敏感脆弱，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是个矛盾复杂的个体，但就是这样一个无法轻易看透的人，却吸引着他不受控制的一步步靠近。
他开始对她滋生出了不该产生的感情，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这份心意无疑是见不得光的错误，是禁忌，是即便他再想拥有她也必须克制隐忍着藏进无人能窥见的角落里的存在。
谈覃玦说他足够的清醒理智，可看看现在的他，仅仅是在看到与她相连接的手环变了颜色时，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清醒和理智就荡然无存了。
这种随时随地被人牵动着情绪的感觉很糟糕，但因为是她，所以他选择了放之任之。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应该及时止损的，如果放任这份感情肆意生长，只会造成困扰。可是很遗憾，他不想。
所以在这样难得能与她独处的时间里，他不想再吃力的隐藏心底早已燎原的情意。
一侧的床沿微微下陷，顾郁礼的手指从额头缓缓游走到了她的脸颊。他压低了上半身，在她的额头近乎虔诚的轻轻落下了一个吻。属于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他的手心里全是她的温度，烫得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遮挡着太阳的厚重云层倏尔散开，阳光越发热烈肆意的跃进了屋内，在他深邃的眼里化开了无数细碎的光点，温柔动容的流转着。
“睡吧，祝你能有个好梦。”
然后不要过于留恋在梦中，快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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