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游戏人生(4)
过去的二十七年，她好像一直在经历失去。
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哥哥，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养了很多年的狗，到最后，连仅剩的自由也失去了。
十八岁那年，她独自一人送走了母亲，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之后的整整三年多时间，她都没能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孤苦伶仃的游荡在天地间，因为寻不到栖身之所而悲恸。
那是灵魂被割裂般的痛，无助和迷惘撕扯着她，扼着她喘不过气，连她的梦里都是四分五裂的自己。她无法接受母亲已经不在的现实，没有了妈妈，她就没有了家。
最绝望的时候，她也想过一了百了。可当七旺旺呜咽着垂着尾巴钻进她怀里，她看到它眼里的泪花时，手里的水果刀就怎么也拿不住了。
她抱着它撕心裂肺的哭，醒来时它正趴在她怀里，见她醒了，凑上来舔了舔她的脸，湿漉漉的鼻子抵在了她的脸颊。
七旺旺是一只很顽皮的狗，它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纪温尔因为它的调皮捣蛋而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是再顽皮的小狗，也能感受到主人灰败的情绪。
那个喜欢喊它乖囡的女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小主人拿着那把曾经差点割伤它爪子的刀抵在了手腕上。在那个当下，它所能做的，就是告诉她，她的身边还有它。
可是后来，连它也走了。
这下她身边，就什么也不剩了。
“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只是经历多了，难免也会厌烦。所以偶尔，我也想偷个懒。”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无形的，没有人真的会死去，但对于死亡的畏惧已经在她心底根深蒂固，无法轻描淡写的抹去。
休整时间结束，灯光却没有重新亮起。大厅的气场隐隐发生了转变，有凄厉的风声从穹顶之上漏了进来。周围的景象像是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变得模糊难辨。
空间似乎正在缓慢的重塑，所有人都戒备了起来。外头传来了像是虎啸的巨大咆哮声，凶猛尖锐，近得似乎只有一墙之隔，震得人心口发麻。
纪温尔捂了捂耳朵，皱着眉看向周围被搅混的色彩。难道她一语成谶，他们就要迎来终局了吗？
巨大的穹顶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如蛛丝般飞快的蔓延开。随着裂痕的不断扩大，破碎的玻璃一点点从穹顶剥落，砸落在地毯上。
耳边是玻璃不断碎裂炸开的声音，纪温尔被顾郁礼揽在怀里，躲避着四处掉落的玻璃碎片。
透过一个个残破不堪的缺口，黑蓝色的天空逐渐显露出了一角。无数的流星从天际坠落，将黑寂的夜空描绘得瑰丽璀璨。
顾郁礼趁着间隙看了眼手环，他皱了皱眉，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按照以往的时间来算，这个时候应当已经自动断开意识连接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
“简杭的梦境不太对劲，我们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太久了。”
“我们经历了两次十分钟的休整时间，算上另外花费的时间，的确已经超过了设定的时间值。莫非，简杭梦境的时间流速与苏尹的不一样？”
“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浓重的黑雾从缺口处钻了进来，夹杂着一股湿冷的腥味，在偌大的空间内四散蔓延。在一片阴沉的昏暗中，纪温尔突然捕捉到了一道在黑雾中行走的身影。身影移动的速度很慢，每行走一段距离就会停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纪温尔拽了拽顾郁礼，示意他看过去:“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顾郁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看到黑雾中时隐时现的身影时，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扣在她腰间的手。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其他玩家的身影早已看不见，唯有这道如鬼魅般穿行在黑雾中的身影渐行渐近。
纪温尔一瞬不瞬地盯着身影越走越近，直到在他们不远处停下。
身影停下时，缠绕在周围的黑雾自发的散开，视野骤然清晰开阔，在得以看清身影的长相后，纪温尔惊诧不已的对上了顾郁礼的视线。
是简杭！
简杭蹲在地上敲敲打打了一阵，看到他们时似乎并不意外。
他起身挥了挥手，将黑雾驱赶开:“你们是玩家？”
纪温尔点点头，迟疑地看着他:“你……”
“不好意思啊，游戏稍微出了点问题，等我找到bug修复好了，游戏就可以正常进行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游戏出现了bug？”
“没错。”
简杭生无可恋地看了眼散落满地的玻璃碎渣，以及破了个大洞的穹顶，长叹了口气。
他同他们打商量:“要不，你们先退出去一会儿，等到修复完了再登进来？我这还要找上一会儿呢。”
“就你一个人找吗？”
“不然嘞，我自己写的程序，当然是我自己负责啊。”
简杭理所当然道，在看到穹顶的破洞越来越大后，他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玻璃。
“漏洞有点多，你们待在这儿也于事无补。不好意思啊，我只能让你们先暂时退出了。”
他话刚说完，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与简杭意识的连接就断了。
纪温尔有些懵地坐起身，玻璃房外的钟珞见他们醒了，瞪大眼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她听不见一脸惊讶的钟珞与许尤在交谈什么，只是感觉到面前倏尔落下了一道阴影。
顾郁礼替她摘取着身上佩戴的仪器和电极贴片，纪温尔微仰起头，眼前是他齐整的衬衫领子，还有微微上下滑动的喉结。
她手指微动，缓缓别开了眼。
“指挥官，你们在梦里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被强行断开连接？”
设定的时间还没到，连接断开时钟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郁礼看了眼时间，眉头微敛。距离他们进入简杭的梦境，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纪温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她没有过多的插手，毕竟分析数据找出结论，是队员们擅长的事。
她看了眼每次入梦结束后都十分忙碌的队员们，脚尖微动，一副作势要离开的模样。
手腕冷不丁被人紧握住，纪温尔回头，就见顾郁礼正神色微沉地看着她。
“你要去哪儿？”
“你不是说了，让我每次结束入梦后都要去找全教授做个例行检查嘛。”
闻言，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松，但他却没有放开手。
“全诤今天不在局里，你不用去了。”
纪温尔“哦”了声，温吞道:“那我能去吃点东西吗，饿了。”
“想吃什么？”
“面。”她顿了顿，补了句，“上次去你们食堂看到2号窗口那里有肉酱面，看着好像还挺好吃的。”
“晚上食堂做面条的师傅不在。”
顾郁礼拉着她往外走去，纪温尔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失望。她轻叹了口气，听到他清沉微磁的嗓音再度响起。
“不过你如果实在想吃的话，我知道有一家店的面也很好吃。”
纪温尔微讶:“现在这个点还开着吗？”
已经接近凌晨时分，这个时间点大多只有夜宵排档还开着。这个时候还营业的面店，实在少见。
车子驶入主干道，白日车水马龙的街道此时冷清不少。马路上只有寥寥几辆车快速驶过路口，还有几个行色匆匆，夜归的路人。
驶过几条街后，车子拐入了一条单行道。纪温尔看着外头光线昏暗的街道，沿街的店铺俱是拉紧了卷帘门，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还在营业。
很快，纪温尔便看到了与便利店隔了几个店面，还亮着灯的商铺。白炽灯的冷光点亮了这一条深寂昏暗的街道，在这寂寥清幽的深夜莫名让人心安。
纪温尔跟在顾郁礼身后走进店里时，老板娘正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看电视。见有人来了，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果盘起身。
“呦，小顾来啦。”
“江姨晚上好。”顾郁礼淡笑着打招呼，伸手把纪温尔拉到身侧，“这是这家面店的老板娘，江姨。”
“江姨好。”
“哎，你好。”江姨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久都没见小顾带朋友来店里吃面了，小姑娘，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姨给你做。”
纪温尔看了看店里的菜单，然后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向顾郁礼。
顾郁礼睨了她一眼，她不想费脑子纠结吃什么的时候，就会露出一脸的无害，把问题干脆的甩给别人。
“江姨，她想吃肉酱面，麻烦您给她做一碗吧。”
“行。那你呢，还是老样子吗？”
“嗯。”
“好，那你们坐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们下面。”
店面不大，只放了六组桌椅。桌面收拾得很干净，没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纪温尔看着顾郁礼从冰柜里拿了瓶水，然后走到柜台结了账。他在她对面坐下，将拧开的水放到了她手边。
“你跟阿姨看起来很熟的样子，是经常到这里来吃面吗？”
“嗯，这家店恰好开在我回家的路上。有时候忙的顾不上吃晚饭，下班了就会到这里来吃点东西。”
纪温尔打量了一下装修简单的店铺，垂落的帘子后头，是江姨忙碌的身影。
“这么晚了，就只有阿姨一个人在店里吗？”
“江姨的丈夫在大学里当保安，经常需要值夜，空的时候就会来店里帮忙。”
纪温尔不由得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街道，有些不解:“店经常开到这么晚吗？”
面店的位置有些偏僻，加上已经是夜深人静，大概也不会有几个人在这个点来吃面了。
顾郁礼一时沉默，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光有些黯淡。
“江姨的小儿子是个警察，六年前在晚上出任务的时候出车祸身亡了。出警前，她的儿子刚好下了班在店里帮忙。”
从那以后，不管多晚，只要他经过这里时，这家面店永远都是亮着灯。
或许，是临行前习惯性的一句承诺，让痛失爱子的母亲固执的在每个深夜守着小小的店铺，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等到儿子归来的身影。
https://www.biqivge.com/book/25194144/2536505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