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画册里的人(11)
顾郁礼给纪温尔准备的住处是离安全局仅有一条街距离的一处高档住宅区，这个楼盘本就抢手，加之地段好，设施完备，因此价格被炒得很高。而来这里买房子的大多都是奔着投资来的，所以小区入住率并不高。
此时不过才七点多的样子，但放眼望去，只有零星的几家亮着灯，显得格外冷清。
月落湾安保严格，出入小区均需要刷卡，进入单元楼也需要刷门禁卡。
纪温尔本以为弄这些东西要耽搁不少时间，但好在这些繁琐的东西顾郁礼都找人替她安排妥当了，她才得以顺利的进入小区。
这个小区是一梯两户的配置，从电梯间走出来是一条走廊，两户的门就分别开在走廊的两头。纪温尔进门前转身看了眼隔壁，心情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邻居要是知道了对门住进来了一个反社会人格障碍，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是她，她大概会报警吧。
房子是精装修房，设施齐全完好，没有人为使用过的痕迹，看起来是间新房。
纪温尔来得仓促，没带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苏沂书检查完房子后，见她站在客厅发愁，开口到。
“纪小姐不用担心，您的行李和生活用品柯阳一会儿会给您送过来。”
“我的行李？”纪温尔愣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你们去我家了？”
“考虑到您可能需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所以我们就擅作主张从您家里收拾了一些行李带过来。如果您介意的话，下次我们会提前告知您。”
“……我没什么介意的，就是觉得你们想的还挺周到的。”
“指挥官吩咐过，务必要保证您在这边的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沂书说完，转身去确认监控能否正常使用。
纪温尔踱步到阳台透气，头顶的天空沉寂缄默，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而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安全局此刻依旧灯火通明的大楼。
她垂下眼眸，在转身走向客厅时，悄无声息的掩去了眼里的寂寥和迷惘。
柯阳来得很快，随同他一起的还有唐夏，钟珞，一个面孔陌生的男人，以及一个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下地到处乱跑的顾郁礼。
纪温尔不免失笑，只是送个行李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钟珞笑嘻嘻地拎着两大袋吃的率先走了进来：“温居，我们是来温居的。这房子这么久了都没人住，我们来给纪小姐添点人气。”
柯阳将行李箱拎进屋子，然后向纪温尔介绍到：“纪小姐，这是我们分队的许尤。”
“纪小姐好。”
“你好，快请进。”
虽然说来给她温居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必要，但纪温尔看他们似乎还挺乐在其中的。她笑了笑，转身看向站在玄关处的顾郁礼。
他右手抱着一个插着花的花瓶，左手虚虚垂着，乍一眼倒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全诤说得果然没错，他们这帮人挺能装。
她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花瓶，问到：“只是来送个行李而已，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顾郁礼看了眼正在自助参观房子的几个人，道：“他们今天被周沉借走出任务，估计是被周沉压榨惨了想放松一下，所以就吵着一定要一起过来。”
纪温尔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继而道：“那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周沉发脾气到处找茬，我来你这儿躲躲。”
一提起周沉，顾郁礼不满地皱了皱眉。纪温尔见他面色不虞，好奇到：“周指挥到底做了什么啊，居然连你都招架不住。”
“他想要争取这次假药事件的调查权，谈局没答应，所以他就生气了。”
“那为什么不让他调查呢，周指挥看起来还挺靠谱的。再说了，你现在受着伤，行动也不方便，有他帮忙不是正好。”
“周沉的未婚妻是辉润制药董事长的小女儿，以他的身份并不适合参与调查。”
“既然如此，那周指挥怎么还坚持要参与调查？”
“这桩婚事是周沉的父母没有通知他就擅作主张替他定下来的，他自己并不承认这个未婚妻。”
纪温尔拖着音“哦”了一声:“周指挥这是被包办婚姻了。”
她挑着眉耸了耸肩，走到厨房给花瓶加了点水。出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将吃的全部摆开在了餐桌上。
纪温尔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走过去，在唯一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微斜过身向身旁的顾郁礼小声问到：“你们安全局，吃饭都这么晚的吗？”
顾郁礼温吞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学她压低了声线：“不是，平时如果没什么任务的话，是可以准时下班的。只不过今天是周沉带队出任务，所以就回来的晚了些。”
纪温尔恍然大悟，懂了，所以还是周沉的锅。
她帮着一起拆包装盒，余光里是顾郁礼漫不经心靠着椅背的身影，他还没怎么恢复精神，眼皮懒懒的耷拉着，侧脸的线条因为遭了罪越发的深刻清晰。
纪温尔皱着眉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凑过去问：“我这样白吃白喝真的没问题吗，局里不会有意见吗？”
顾郁礼侧头，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淡声到：“都说了是局长亲自批准的特权，局里怎么敢有意见。再说了，托你的福，苏尹的情况有所好转。”
“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之前我们改变过她的梦境走向，所以她的意识有一部分也跟着出现了变化。从最新的监测情况来看，她的沉睡深度有所降低，这也就意味着，或许很快她就可以醒来了。”
听到他的反馈，纪温尔难免有些激动。
“这么说，我们的努力还是有用的？”
虽然迄今为止，纪温尔也不觉得自己有做了什么真正能帮到苏尹的事。哪怕是因为改变了苏尹的梦境，从而让事情出现了转机，那也只是他们误打误撞，碰巧罢了。
但显然，顾郁礼不是这么想的。
“当然。”顾郁礼嘴角缓缓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眉头舒展，“因为你的帮忙，让事情有了好的发展。局里上下都很重视这次的事件，所以他们不敢随意妄论你。”
他直起身接过柯阳递过来的饮料，转头问到：“要喝哪个？”
“桃汁吧。”
顾郁礼点点头，单手轻松地打开了铝罐的拉环，找了根吸管戳进去后，将桃汁推到了纪温尔面前。
纪温尔盯着面前的桃汁，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
见她出神，顾郁礼问了句。
“我在想，能不能找个机会跟许向饶见个面，我有些问题想问他。”
“你是又发现了什么吗？”
“嗯，我有些猜想，需要找他确认一下。”
“好，我这两天安排一下。”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一行人将垃圾收好带走，告辞回家。
苏沂书要留下来陪纪温尔，临走前，顾郁礼将她唤到一边交代了几句。离开时，他多看了两眼摆在茶几上的花。
浅粉色的条纹康乃馨静静伸展着枝叶，花瓣在灯光的照映下，蒙着一层朦胧浅淡的光晕。莫名连带着此刻的心绪，也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见他突然驻足原地，纪温尔疑惑到：“怎么了？”
“没事，我先走了。”
“记得遵照医嘱按时吃药啊，顾指挥。”
“……知道了，你也是。”
虽说顾郁礼给她安排了住处，但是纪温尔晚上的时候，还是能回病院就回病院。
方俨成天忧心忡忡的盯她盯得紧，不看见她就不放心。为了让她的主治医生能少操点心，纪温尔大部分时间还是会待在病院里。
外面的世界的确自由，但是自从她出事之后，她那寥寥无几的几个朋友就再也没跟她联系过。即使她被允许自由活动，纪温尔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嘛。
而病院里好歹还有个枷弋，愿意陪她说话打发时间。
枷弋身体里的七个人格时常在轮换，日子久了，纪温尔跟他们混熟了，也就能够很快区分出他们。
就比如此刻站在窗户前，抻长了脖子看着纪温尔修剪枝叶的是枷弋的副人格之一——希乐。
希乐是个话痨，大部分时候，他的嘴都处在一种喋喋不休的状态。但今天，他却难得的有些沉默。
纪温尔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纳闷地看向希乐：“稀奇了，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啊？”
希乐坐在窗台上晃着腿，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花板。
“他们说你就要离开这里了，是吗？”
“谁说的？”
“枷弋和开朗都看到了，这段时间你隔三岔五的就要离开病院，来接你的人永远都是那几个，难道不是因为在准备你的出院吗？你是痊愈了吗？还是说，你要去别的地方治病了？”
他眼里掺杂着几分不合年龄的深沉与忧虑，就好像她痊愈出院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纪温尔起身，若有所思的隔着一道铁窗看着希乐。
“我没有痊愈，也没有打算去别的地方去治病。之所以经常会有人来接我，是因为我要去帮他们做一些事情。”
会被送到蓝鲸精神病院来治疗的病人其实并不多，大多数时候，病人都会被关在房间里。彼此之间无法正常交流沟通，更不存在什么朋友，因为大家都是被严密看守的危险分子。就算是枷弋这么小的孩子，身上都背着人命。
而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孤独，行如走尸的日子里。这个被亲人抛弃，渴望被关注被偏爱的孩子，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所以他才会对她的离去，这么在意。只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伙伴。
希乐始终仰着头，目光放空。在听完纪温尔的话之后，他缓缓低头看向她，歪了歪头。
“你真的不会走吗？”他刚一问出口，就有些懊恼这个问题的愚蠢，“不不，你应该早点离开这里。”
他看向纪温尔的目光渐而恍惚，似乎有什么，正在吞噬他的理智，取代他的灵魂。
纪温尔看着希乐缓缓低下了头，她知道，他正在进行人格转换。
她忍不住的去猜，下一个人格，会是谁？
直到希乐再次抬起头，待到他眼里的迷蒙全数退去，纪温尔一瞬便认出了眼前的人格是谁。
“开朗，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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