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来客(4)
见有人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顾郁礼并没有着急放手避嫌，只是用眼神示意目瞪口呆的柯阳把门带上。
自知失态的柯阳赶紧把门关上，隔绝掉外头路过的人投来的好奇视线。他走过去，把药袋子里用于镇定的药挑了出来。
他看着靠在顾郁礼怀里的纪温尔，有些不太理解他的举动，低声问到：“纪小姐这是怎么了？”
“碱中毒。”
顾郁礼又等了一会儿，感觉到纪温尔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他松开手，视线从药袋子上短暂扫过。等到纪温尔彻底平复下来后，他问到。
“纪小姐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顾郁礼并不意外纪温尔身上会出现过度呼吸综合症，毕竟会被送到蓝鲸精神病院的都不会是普通的病人。他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在她所有的诊疗记录上，并没有说明她有过度呼吸的表现。
纪温尔摇摇头，没有了支撑，她整个人脱力地靠向沙发，说话有气无力：“没有，这是第一次。”
她缓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略有些艰难地侧过头，朝他道了声谢。
接过柯阳递过来的温水，纪温尔却没有去碰桌上那盒镇定药。她别开眼，眸底飞快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吃了这个药，她就会控制不住的直犯困，脑子也会变得迟钝，无法正常思考。
顾郁礼抽过纸巾擦了擦手，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我们随时可以暂停。”
他虽然需要纪温尔的帮助，但也不想强人所难，逼得别人出状况。
“没关系，人命重要，你继续。”
“好。”
顾郁礼起身从办公桌上拎起一份文件，走到她左手边的沙发上坐下，缓缓开口：“从目前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些人虽然沉睡不醒，但是他们大脑中仍旧有一部分脑细胞十分活跃，并且这部分的脑波动曲线始终都保持在一个稳定区间。”
“通俗点来讲，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反反复复的做同一个梦。而我们唯一能够阻止他们继续沉睡下去的办法，就是连接入他们的潜意识，将他们从梦境中拉出，这也正是我们找到你的原因。”
纪温尔皱了皱眉，对他的论断持有怀疑：“你怎么保证他们就一定都是被困在梦里了，而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才昏睡不醒的呢？比如说，是因为这个患者本身就患有存在类似症状的疾病呢？又或者说，他们并没有被困在梦里，只是单纯的昏睡。”
“假的‘dm-82’中含有大量的致幻成分，这类成分在几年前就被列为了违禁品，因为它会严重损害人的神经系统，导致人长时间的处在幻象之中。它的危害程度不亚于毒品，甚至更恶劣。”
“而从目前我们接触到的所有患者的血液样本中，均检测出了这类致幻成分，且他们的症状表现高度一致。我刚刚跟你说过的，他们都拥有一段重复出现的脑波动曲线。至于你说的其他可能性，我们调查的初始阶段就已经全部排除掉了。”
他转头看向屏幕，眼底的情绪被黯淡的光线切割模糊：“当这个变化曲线始终保持高度一致时，我们就不得不怀疑患者之所以无法醒来，是被困在了重复的梦境中。而接入他们的意识，是我们必须要进行的尝试。”
即使失败了，他们还可以寻找其他的办法。可若是不大胆去尝试，那或许就彻底斩断了这些人的生路。
这样的道理局长不会不明白，可他不会让顾郁礼去铤而走险，拿人命去赌。毕竟这样的做法，不管是对于患者，还是进入他们意识的人，都存在不小的危险。稍有不慎，赔上两条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但顾郁礼没得选，上报的患者数量在不断增加，不排除还有没有上报的。
假药的来源渠道以及流入市场的途径还在追查中，即使已经发布紧急通告追回现存的“dm-82”，但一部分假药目前仍在市场上流通，很难全部追回销毁。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治愈这些患者的办法，长此以往，只怕会给大众带来恐慌。
想要安定民心，就必须拿出能够被信任的资本。
所以即使剑走偏锋，困难重重，他也势在必得。
纪温尔听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手里的水逐渐变凉，指腹蹭过冰凉的杯壁时，有些昏沉凌乱的大脑霎时清醒了不少。她抿了抿唇，良久，才问出了存在心底许久的疑问。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足够聪明。”
“……”
所以他还在坚持认为她是天才对吧，纪温尔一时无语。
似乎是料到了她会犹豫，顾郁礼手指叩了叩膝头，语气平淡：“没有关系，纪小姐可以选择拒绝。”
然后呢，纪温尔微一挑眉，不想拆穿他。
她虽然不了解顾郁礼这个人的做事风格，但是她清楚，安全局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既然他们费尽周章的把她请了过来，那就是非她不可。
她轻笑了声，反问：“我有权利选择拒绝吗？”
一个受制于安全局，被安全局实时监控在眼皮子底下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哪还有什么自由和权利可言。
“您这句话，属实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柯阳忍不住瞪大了眼，他知道纪温尔对安全局意见很大，但是他绝对想不到纪温尔会是这样不客气的态度，她这样不留情面的讽刺顾郁礼，他着实是替她捏了把汗。
然而顾郁礼只是微掀了掀眼皮，没有什么反应：“安全局会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她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激不起任何水花。
而从她飞快变换的表情来看，很显然，他的反应让她失望了。
无视她的不满，顾郁礼将手里的文件递给纪温尔，抬眸看向她：“既然纪小姐愿意帮这个忙，那就麻烦你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
“啧，哪来这么多文件……”纪温尔小声嘀咕着，翻开了文件，“免责协议？”
“纪小姐是我们请来的第三方，有了这份协议，不管在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了什么样的结果，纪小姐都无需承担任何的责任。”
这是他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为纪温尔争取的最大的保障。一旦出现任何闪失，证明他的决策有误，到时候上头追责起来，她也不至于惹上麻烦。她的身份特殊，本身就不被允许与外界有太多的接触。
但毕竟是他擅作主张找她来帮忙，总不能让她冒着风险到最后一无所得不说，还要担责挨骂，落到更艰难的处境。
听完他的解释，纪温尔沉默了，她拿着笔却良久没有签字，只是皱着眉，神色沉凝。
就算真的签下了这份免责协议，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难道她就真的一点儿责任也没有吗？
她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是在顾郁礼看来，这份免责协议似乎就是她该得的。这是他作为安全局的指挥官，郑重对她做出的保证。可是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她明白顾郁礼这么做的目的，可是她要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
那些患者如果有朝一日醒来，知道有一个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曾经深入探究过他们的精神世界，窥见了他们深藏的秘密，他们又会不会对此介怀，无法接受呢？
她太危险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包容接纳她。
纪温尔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顾郁礼的计划太过冒险。太多的细枝末节需要考虑周全，会引发的连锁反应远比她当下能够想到的还要多得多。
但是再细想，顾郁礼给她的这份免责协议，不正是在替她规避这些可能。
所以如果不签，好像就有些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怎么样，纪小姐考虑好了吗？”
纪温尔深吸了口气，似乎是终于有了结论，抬头看向他，坦诚道：“文件上说，在正式开始前会进行一次测试对吧。要不然这样，等到测试结束后，我们再来看有没有必要签这份免责协议。毕竟如果我的表现没能达到你的预期的话，也就不用浪费一份免责协议了，你觉得呢？”
没有想到她深思熟虑了这么久的结论居然会是这个，顾郁礼稍加思考后，意味不明地开了口：“纪小姐，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吗？”
纪温尔愣了愣，不甘示弱的反问：“顾先生你不也是吗，不然为什么要准备这么长的一份免责协议。”
“我只是例行公事。”
“哦，那我确实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
“……”
一旁的柯阳差点没绷住，这位纪小姐怎么就这么热衷于呛这位全安全局脾气最难摸透的指挥官呢？
顾郁礼似乎是被她无语到了，良久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纪温尔笑眯眯地看着他，得寸进尺：“怎么样，关于我的提议，顾先生您考虑好了吗？”
又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顾郁礼终于开了口：“既然纪小姐有自己的考量，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纪温尔深深笑着:“看来您说的果然没错，安全局果然会尊重每一个人。”
闻言，顾郁礼叩指的动作蓦地滞了滞，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个人，未免有点过于的得寸进尺了。
纪温尔被带到了安全局的顶层，这一层是几间独立开的研究室。拐过几个转角，路过天桥后，七号研究室的牌子出现在了纪温尔眼前。
走进研究室，纪温尔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研究室的中间用透明的玻璃墙隔出了一个四方的独立区域，外面的空间则是工作区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能将围在中间的玻璃房内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而小小的玻璃房内摆有两张病床，其中一张病床的周围放置着监测仪器，而床上的人了无生息。
见他们走了进来，坐在工作台前的钟珞朝柯阳侧头示意：“仪器已经全部调试完毕，可以直接开始。”
他边说，边歪着头朝柯阳身后的纪温尔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纪温尔正一脸新奇地打量研究室，在察觉到钟珞的视线后，朝他微微一笑，跟着柯阳朝中间的玻璃房内走去。
身后，钟珞神奇地睁大了眼，兀自嘀咕：“她就是老大说的那位天才吗，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反社会人格啊……”
纪温尔的笑容扭曲了一瞬，她都听见了好嘛少年。
她实在觉得离谱，没忍住朝玻璃房外正在和部下交谈的顾郁礼投去了一记忿忿的眼刀。
为什么要到处跟别人说她是天才，她不是！
大概是她控诉的目光太过强烈，顾郁礼有所察觉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了正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穿戴测试装备的纪温尔。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会儿，然后戴上了耳机。
里头给纪温尔穿戴设备的唐夏听到他的指示后，将耳机递给了纪温尔。
“纪小姐，指挥官有话要跟你说。”
纪温尔接过耳机，问：“里面说话外面听不见吗？”
“嗯。”
纪温尔点点头戴上了耳机，转头朝顾郁礼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下一秒，他的声音在耳机里微沉着响起，勾着一点清冽的磁性，听得她耳朵有点痒。
“在进入测试之前，我们还需要你提供一道脑波纹，确保在你觉得无法进行下去时，我们可以监测获取到这道波纹，及时将你与患者断开连接。”
“需要我怎么做？”
“讲一个词，或者说一句话。”
“说什么都行？”
……她为什么看起来突然有些兴奋。
“……你觉得你可以随时说得出口的都行。”
顾郁礼拧眉，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被纪温尔挑衅了。
“行！”
她似是得逞的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对着唐夏递过来的设备，毫不犹豫的开口。
“我不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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