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触怒
夜阑阁内，红绡一时手边找不见药，只能用清水为云燕璟擦洗膝盖。
她心疼着絮叨着：“说过不要你去，偏不听，软果子非往硬刀尖儿撞。看看，平白遭这场罪！”
“红绡姐姐，我没事的，都是皮外伤。”云燕璟嘴唇干裂，脸色也惨得吓人，但他还是尽力安慰红绡，做出无所谓样子笑笑。
“小君睡一会儿吧，我去帮你弄碗补养的粥来。”
红绡也无可奈何，服侍云燕璟躺下。刚放好床幔，就见大总管徐勇疾步跑进来。
“快，快，让璟侍君沐浴更衣，陛下召他伴驾呢！”
红绡没好气说话挺冲：“这是做什么，才被折腾完又连着下一回。我们小君睡了，他不是铁打的，即便铁打也熬不住了。劳烦您通禀一句，小君今夜身子太虚，怕不能伺候陛下。”
“放肆！”徐勇用手里浮尘把子敲红绡，红绡就躲。
徐勇喘着气说：“死丫头，陛下选谁侍寝是你能置喙的，这是天大的恩宠。身子虚算什么，但凡有口气儿在，爬也得爬过去呀！”
“就不去，哪家子恩宠，把人都不当人！”红绡还杠上了。想到云燕璟一身的伤，想到他唤自己那声姐姐，红绡就希望能尽力护住他，谁也不怕得罪。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脑子没坏吧？”
面对红绡，徐勇倒意外软了，开始求告：“陛下等着呢可耽搁不得，行行好劝你们小君起来。回头我快点儿送你出宫，早走早清净，省得总给我找麻烦！”
“我还就不走了，在这待到老，烦死你！”
“你个混账丫头！”……
他们吵得热闹，到底把昏睡中的云燕璟吵醒。
他自床帐内问：“可是徐公公来了，有什么事？”
徐勇赶紧凑到床前。“奴才给小君请安，小君大喜！皇上又宣您侍寝，凤鸾车就等在外面。”
“说过了我们不去！”
“红绡姐姐，莫要开玩笑。”云燕璟知道红绡为自己好，怕她由着性子会触犯宫规，就柔声止住了她。
咬牙起来，云燕璟脸上仍不见血色，他下床走出纱帐，微向徐勇欠欠身。
“陛下旨意定当遵从，有劳公公稍候，我整理一下即刻随您前往。”
很快，云燕璟上了凤鸾车，红绡不放心送到门口。
临走前徐勇又数落红绡。
“跟你们小君学学，在宫里就得谦卑守礼才能长久获宠。那么多男女妃嫔，陛下这两天正眼看过谁？还不是只盯在璟小君身上。这才是真正聪明人，别瞧暂时有不如意，他日必会否极泰来。像你整天找人闲扯，拉着宫人侍卫称兄道弟，成什么样子？以后给我消停些！”
红绡不耐烦朝徐勇摆手，很明显是在轰他。“知道啦总管舅舅，耳朵都起茧子了，快去办您的差吧。”
“死丫头没规矩。”徐勇拿外甥女没辙，皇帝陛下的事更要紧，便急忙护送云燕璟去寝宫了。
……
踏进贺兰栩寝宫，云燕璟看到这里比夜阑阁要大得多、华丽得多。宫殿美轮美奂，但在云燕璟却激不起什么美好情绪。
他只有怕，昨夜被种种凌虐还心有余悸，谁知今天又将面对什么？阿栩哥哥，你真的这样狠心，真要把我们童年那一丝清甜都换成苦涩吗？
“过来！”冷冷命令自镂金玉龙屏风后发出，徐勇和全部宫人都已退去，云燕璟独自走过屏风，来在贺兰栩龙床前。
他刚要屈身下拜，就听头顶的声音道：“算了，不用跪了。”
云燕璟一怔，抬头却见皇帝陛下将目光注视向自己膝盖，他不解何意，局促地往后小挪两步。
贺兰栩板着脸，似乎极不满意。“傻愣着干嘛？”又抬手指指桌上果盘：“你身为侍君不就是来伺候朕的，去，给朕削水果。”
“臣下遵旨。”云燕璟柔顺应着，行至紫檀木茶桌旁，选了个深红色平安果，用小银刀慢慢削皮。
寝殿内很静，云燕璟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贺兰栩显出几分烦躁：“你是锯嘴葫芦吗？真没意思，想想阿珉会怎样做？”
提起阿珉又让云燕璟心里一疼。是呀，从始至终自己都不存在，勉强做个影子替补品，他唯一衷情的只有阿珉。
停顿一小下，云燕璟清楚自己要履行好替身职责，于是他将左手的果子和右手的刀换了位置。
“这干什么？”贺兰栩问。
“启禀陛下，阿珉是左撇子。父王从小随他天性生长也没强求改正，所以他一直惯用左手。”
云燕璟边削果皮边回话，左手运刀也同样流畅。
“哦，对了，朕想起来了。”
贺兰栩努力回忆，小时在南燕皇宫的确见云燕珉用左手扔球、左手吃东西，甚至左手写字。那字如他一样清俊有型，比很多大人右手写的还好。
越忆起故人便越想念，越对着眼前伪装者意难平。纵然装得像可到底在做假，模仿不出灵魂，只是个厚脸皮的赝品。
你要学是吗？那就学得更彻底些。
贺兰栩上下打量云燕璟，想到白天皇后罚他的理由，便说：“白衣服确实难看。”他指指龙床上一件折叠平整的水蓝轻衫，那是贺兰栩早让宫人备好的。
“朕记得阿珉喜穿淡蓝色，像波光粼粼的春江。把你那身白皮扒了，换这个！”
贺兰栩要云燕璟穿给他看，云燕璟不敢违拗，只能当着贺兰栩面更换。褪下纯白色暗云纹外衫只剩薄薄中衣，中衣包裹着里面清瘦身体，削肩窄腰盈盈一握，惹人臆想连篇。
贺兰栩轻咳一声提醒自己，眼前这人再美也是假的。便又下令：“你，在朕大殿中走走，用阿珉的姿势阿珉的步态。”
云燕璟穿好蓝衫在寝殿慢慢行走，无一步不小心。
贺兰栩却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阿珉是活泼单纯的人，会跟小鹿一样跳到朕面前，笑着说阿栩哥哥我来啦。哪似你这样半死不活，是朕欠你的吗？”
天子喜怒无常，臣下也并非没有脾气，云燕璟被压抑得太狠了，觉得贺兰栩简直无理取闹。
他忍不住说：“陛下，人长大都会变，岂能总似小孩子一般。臣小弟现在就是如此走路，陛下讲的那种样子我怕学不来。”
贺兰栩当即拍案大怒，骂道：“贱人！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跟朕顶嘴。学不来，学不来就从朕眼前消失，滚回南燕换真正的阿珉，以为朕多稀罕玩儿你这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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