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磐蕴山陵瑶

出了桃山之后，杨戬变作个清秀小道士模样，带着我与哮天犬一路向西。

        一个小道士并一只细犬一只猫，这种组合方式在人间的确让人暗暗称奇。

        只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百姓生活并不如何如意，也不过称奇一句，哪有人去细细打听这人的来历呢。

        这日我们行在山野，烈日灼灼，一人两妖口渴难耐，恰巧到了一处村落，杨戬上前敲响一家门户的大门。过了片刻，才有一老人颤颤巍巍地打开大门，见是个道士模样打扮的年轻后生，神色才放松了些。

        杨戬抱拳施礼道:“老人家有礼了，小道路过此地，口渴难耐，想向您讨口水喝。”

        老人让开一条路，“进来吧。”

        我们步入院子，院中心有个大石桌，于旁边石凳上坐了。

        这时从屋里出来个头发花白的婆婆，用手捧着一碗水，颤颤巍巍地将它递给杨戬，杨戬忙接过道谢。

        那老婆婆见杨戬接过水也不走，只不住看他，越看脸上越欣喜。

        杨戬将碗放到石桌上，招呼我和哮天犬先喝。

        转头一看，那婆婆因见他先将水与我们喝，笑的愈发慈祥，转而接过老人手里的水壶，又添了些水。

        老人扯了扯婆婆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太过亲近。婆婆不听他的，挨着杨戬旁边的石凳坐了。

        殷切地问:“小师傅，你是打那边来呀？”

        杨戬不明所以，但还是道:“老人家，我是从北边来的。”

        婆婆听后更是一喜。

        她身子上前探了探，忙问:“小师傅可曾经过神仙山？”

        杨戬一愣，摇头道:“并不曾听过此山。”

        婆婆又问:“那一路可听过一个叫王铁柱的人。”她边说边拍拍胸脯，“那是我儿子。”

        杨戬摇头。

        婆婆眉眼耷拉下来，面露失望，但她还是勉强向杨戬笑笑。

        这时老人拉拉她，说:“老婆子，你去看看饭蒸好了没有？”

        婆婆哎一声，起身走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回头看杨戬几眼。

        见那婆婆已经进屋，老人才道:“让小师傅受惊了，我这老婆子，自我那儿子离开以后，看到有过往行人，都要问上一问，若见到如小师傅这般的年轻后生，她更是高兴。只因我那儿子离家时，也如小师傅一般的年纪。”

        老人说了这些，忍不住落下泪来，忙用袖子掩了。

        杨戬听后不由感伤起来，问:“不知另公子现今何处？怎不回来见父母？”

        老人一听，刚止住的眼泪又倏地流下来。

        老人坐下和我们讲述了前因后果。离这村落三百里，有座妖怪山，十几年前，村里的青壮年都被妖怪抓了去。那时婆婆正卧病在床，老人为了她的病情考虑，只说儿子有孝心，去神仙山为她求药去了。婆婆逐渐病好，可儿子却还没回来，她怕儿子出了意外，催促老人和她去寻找。

        老人没同意婆婆和他一起去，他集结了村里其他有些力气的人，都是儿子被摄走的人家，又凑了些盘缠，一路风餐露宿，食不饱腹，终于到了妖怪山，刚一靠近山门，几个村里人便被打杀了，剩下的人仓皇而逃。

        更有同行之人病死在途中的。这一路上，病的病，死的死。回到村里的人，也有不死心的，备好礼品去请有神通的大师，可他们有的一听是那个妖怪，都不敢应下。

        倒的确有真正义士，可他们无一不是去而不返，只怕已遭了妖怪的毒手了。

        时间长了，也就不再请人去除妖。

        婆婆受了刺激，不愿相信儿子是被妖怪抓了去，只当他是真的去神仙山为自己求药了。

        每有行人路过，她都要问上一番，可曾见过她儿子？

        老人说完，已是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我也能感觉出杨戬是个十分有正义感的人，虽没到嫉恶如仇的地步，但路遇不平之事，他一定会管的。

        果不其然，杨戬要去那妖怪山探上一探。反倒是那老人见他年纪轻轻，怕他白送了性命，极力劝说。

        杨戬只说自己有本领在身，要了一件老人儿子从前的旧衣，让哮天犬嗅一嗅。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遂一人两妖驾云而去。

        哮天犬指着下方一座怪石嶙峋的奇山说:“就是这，主人。”

        此时哮天犬已经变作了人形。两人落在地面上，我钻进杨戬的袖子里。

        我们顺着哮天犬嗅到的路线走，很快到了一个洞口。洞口前有一石碑，上书“门开洞”三个大字。

        杨戬欲探探虚实，让我和哮天犬等在洞口，他变作一只蜜蜂飞进洞里。

        我和哮天犬在外面找个角落躲起来给杨戬望风，我跳到了哮天犬的头顶上，爪子拉住了他的头发，他怕我抓不住跌下来还扶了我一把。

        说实话我当时心里真的很感动，感叹狗子人真好。

        为了回报他，我从他头顶上跳下来站在他肩膀上，为他保留作为化形妖族的尊严。

        但他不理解我这番苦心，一把把我抓起来放回头顶，他说这样我看的更高，能帮他主人查看潜在危险。

        行吧。

        然后我真发现了点东西。

        这里有微弱仙气。

        或者说，是还未渡劫的修真人类。但离成仙不远了。并且我能感受到，他成仙的概率是99％，至于那剩下的1％，是我保守起见的说法。

        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妖气聚集。

        一个如此之多的妖气集合地，却有一个人在，还是个修炼有成的人。

        这山有点意思啊。

        等到杨戬从门开洞中出来，告知我们他在洞中找到了一些被妖怪摄走的村民，只有些小妖看守他们。

        杨戬搬起一块巨石堵住洞口，我和哮天犬把守住出口，他独自又入内打晕了看守门开洞的小妖。将一众村民放了出来。

        而这全程没有惊动一个大妖，也没妖巡逻撞见。

        这并不寻常，按照那老人的说法，他们一进山就被妖发现，要不是这山上守卫森严，要不就是在此处修炼的妖法力高深，手眼通天。兼之好些被村民求上门除妖的人纷纷拒绝，这山上的妖更不简单才对。

        可如今没有丝毫动静。

        我将自己的顾虑告诉杨戬，又和他说我刚刚发现的异常。

        杨戬奇道：“你也发现了？”转而笑说：“放心，一时半会，这妖怪头来不了。我们先走，之后细说。”

        杨戬带着村民驾云而去。哮天犬带着我跟在后面。

        我们在老人的住所旁降下云头。这时好些村里人都出来看，只当神仙下凡了。

        又见云头上走下一个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其中有人大喊爹娘。众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

        我和杨戬哮天犬站在外围看别人一家团聚的场景。不由有些怀念起我曾经的朋友。

        嫦娥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边，她又变作老道士的模样。她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杨戬身边陪着他。

        老人上前感激杨戬，他的儿子也在这批救回来的村民里。

        杨戬自然是一如既往的谦虚。随后向老人告辞。我们一起离开村落，前往妖怪山。那边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没解决呢。

        杨戬将人说带走就带走了，解决不了源头，村里的村民不会真正的安全。

        路上，嫦娥告诉我们，那山叫做磐蕴山。里面住着只法力高强的灵狐，很通灵性。嫦娥曾经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妖治下严格，从不许手下吃人。他自己又一心向道，很有仙缘。

        能从嫦娥口中听到如此之高的评价，可见她对那只灵狐很是看好。

        可如今他的山头出了摄走村民，妖怪打杀人类的事，无论如何，嫦娥都是要见见他的。

        这次刚一到了山门落地。四周就围上来一群小妖，个个手中拿着兵器，严阵以待。

        打头妖怪已然化成了人形，从外表看不出他是什么妖。他疑惑地看了杨戬一眼，目光又转向嫦娥，眼珠一转。上前一步施礼道：“两位仙师有礼。不知仙师来此，所谓何事？”

        嫦娥也不多说，从袖中拿出一枚鳞片抛给领头的妖怪，“烦劳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大王。”

        那妖怪一看鳞片脸色一变。忙道：“仙师里面请。”竟是连通报环节都省了。

        “仙师，小妖名黄京，是磐蕴山大王座下的直系。”那妖怪一边引着我们进去，一边谦卑地介绍自己。

        内里一片大不相同，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那叫黄京的妖很会看人脸色，看出嫦娥和杨戬疑惑，解释道：“两位仙师来的巧了，明日我家大王成亲，仙师可得留下喝杯喜酒。”

        “成亲？”

        “是啊。”黄京神色有些古怪，顿了顿，接道：“大王十分喜爱公子。”

        说话间我们来到一处洞口，上书“桐磐洞”三字，笔锋刚劲有力，大气磅礴。不远处还有一所竹屋，修的十分精致漂亮，和这桐磐洞看似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黄京顺着杨戬地视线看过去，解释说：“那是时公子的住处。”

        “明日和你们大王成亲的人？”

        “是。”

        一只灵狐和一个修仙人成亲？

        "陵瑶未曾出门迎接远客，失礼失礼。"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一个面容白皙，顾盼生姿的美人走出来，我一时之间竟难辨雌雄。

        “大王。”黄京上前恭敬行礼，随后安静地退到他身后。

        陵瑶轻笑一声，侧身让开一条路，对着嫦娥和杨戬朗声道：“里面请。”

        哦，是男的。

        嫦娥和杨戬也不客气，率先走了进去，待到了室内，陵瑶挥退所有小妖，只剩下嫦娥杨戬哮天犬和他，还有我，我不起眼，算不算都行。

        陵瑶自己坐上主位，嫦娥和杨戬皆是神态自若，各自找地方坐了。陵瑶见此倒笑了，也不恼。

        “两位到我这来，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嫦娥闻言，也不多犹豫，法力流转间就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

        但杨戬没动，他还是小道士模样。

        陵瑶惊讶道：“嫦娥仙子？”这时笑意才真实些，“我原本还想着是谁呢，拿着我以前的鳞片寻到这来，原是嫦娥仙子，那就不稀奇了。”他又看了杨戬一眼，取笑道：“仙子是为金鼓村的事情来的？”

        “正是。”

        原来那个村落叫金鼓村啊。

        “此事我已知晓，实非我所为，望仙子明察。我已将涉事的妖缉拿，便是现在交给仙子，都是可以的。”接着他露出为难之色，“仙子不知，这磐蕴山非我一人当家，还有另三家妖各自为营。之前是我不知此事，如今知晓了，必不会随意了事，糊弄仙子。”

        这时杨戬开口：“为何要摄走那些村民？”

        陵瑶道：“仙师可知金鼓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有传言称，村中藏有金鼓，鼓通人性，若得此鼓，犹如神助。”

        杨戬冷笑道：“所以是为了问出神鼓的下落？”

        “是也不是。”

        “怎么说？”

        “传说遥不可及，唯有眼前利益更能挑动妖心。”陵瑶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我只觉得他在说没用的废话，这和不说有什么区别。

        “说的人多了，这秘密就不是秘密了。”陵瑶正色道：“仙师放心，我手下的精怪，必不会再去骚扰凡人。”

        既有了陵瑶的保证，嫦娥也就不再纠缠，转头问道：“听说你要成亲了，还未恭喜。”

        “仙子与仙师若是不嫌弃我等是妖，赏脸喝杯喜酒再走也不迟。”

        “他马上就要成仙了，你也快要渡劫了吧。陵瑶，我希望你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们走。”嫦娥带着杨戬离开桐磐洞。

        我回头看一眼陵瑶，他的神色阴晴不定。

        一到了洞口，就见黄京守在洞外，他一指身后一众被五花大绑的精怪，对着已经变回道人样子的嫦娥道:“仙师，所有参与金鼓村事件的精怪都在此处了。”他想抬眼悄悄的看一眼嫦娥的脸色，却对上杨戬冰冷的视线。慌忙低头，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强忍心神，说：“大王的意思，是随仙师处置。”

        陵瑶看似给足了面子。

        “你说呢？”嫦娥转头问杨戬。

        杨戬道：“小道如何能断？于理，被无故摄走囚禁的是金鼓村的村民，若是处置也该他们处置。于情，这大王说了，此磐蕴山非他一人做主，但到底受他管辖，既如此，他手下人惹了事，也是磐蕴山自己的家事，小道更是管不到的。”

        嫦娥高声道："此事，还是你们大王自己断吧！"

        嫦娥与杨戬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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