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二
无情端着姜汤进来时凌有梦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床上, 半张脸陷在枕上，柔软乌黑的头发铺散开来，一张脸看起来素白长相却艳丽逼人, 闭上了眼睡着后看起来柔弱乖巧。
“小梦，小梦。”无情轻轻地叫着, 见凌有梦模模糊糊地睁开眼, 他道, “先把姜汤喝了。”
凌有梦努力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接过碗，然后放到嘴边。
一入口, 凌有梦的眉头都纠结起来，他彻底睁开眼看着姜汤道, “好辣。”
无情微微笑了笑，“辣也要喝了。”
凌有梦苦着脸，还是一口饮下去，然后把碗一推, 被子一裹，权当自己不在人间。
无情没忍住又弯了弯嘴角, 他道，“睡吧。”
凌有梦点了点头, 不知道想到了被子里的手一动, 像是摸到了什么一般又放心地闭上眼。
无情没错过凌有梦的动作，他把碗放在桌上, 又转过头来看着凌有梦。
凌有梦显然是又睡着了。
无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发了会呆正要出去却听见一声微弱的鸟鸣从凌有梦床上传来, 他微微怔了怔, 轮椅转到凌有梦床前。
一只麻雀探头探脑地从凌有梦被子里钻出来, 一见无情，又立刻缩回头去，十分有灵性的样子。
无情：“……”
他不说话，就坐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这只麻雀再次钻出来。
很快，麻雀又偷偷摸摸地钻了出来，它一出来又对上了无情的眼睛。
麻雀：“啾？”
无情压低了声音，伸出手道，“过来。”
麻雀歪了歪脑袋，羽毛碰到了凌有梦的头发：“啾？”
睡梦中的凌有梦微微蹙了蹙眉，又很快松开。
无情声音更低了，“闭嘴，过来，你吵到他了。”
小麻雀又缩回了被子里。
无情：“……”
无情面无表情地盯着小麻雀钻进去的地方，渐渐的，他的目光移到了凌有梦脸上。
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长得好看会有怎样的优势，即便是第一次见凌有梦他也没觉得凌有梦长相多好。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很微妙的，他曾经不觉得的，忽视的，如今都觉得极为吸引人。
凌有梦的睫毛很长，无情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凌有梦的睫毛，那种触感极为轻又像是挠人心尖，他心底一颤又飞快收回手。
怕自己再待下去还会上手，无情转动轮椅离开了屋子，离开的时候他还不忘把书桌上的书信带走。
等无情走了，那只小麻雀又从被子里钻出来，这次它啄了啄凌有梦的脸。
“睡了？”追命看了一眼无情身后没见人。
无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信递给旁边的小童道，“送去金风细雨楼，给苏梦枕。”
“他身体着实弱了些。”追命道，“日后你们成亲了可怎么受得住。”
无情微微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戚少商已经笑开了。
冷血不懂戚少商在笑什么，他微微皱眉问，“为什么受不住？”
追命：“……”
无情这才反应过来，他垂下眼帘，看着洁白的碰过凌有梦睫毛的手指，脸上有些热意。
“不要说这种话。”无情道，“我与小梦还未成亲，他是否喜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愿意与我成亲也不知道。”
“直接问啊。”追命调侃道，“堂堂神侯府大捕头无情，不至于连问心上人心里有没有自己都不敢吧？”
无情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是不敢。”
无情怕一问凌有梦，凌有梦便要与他退婚。
凌有梦与苏梦枕的关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无情也看在眼里，苏梦枕对凌有梦的态度已经无需多言便知。
追命哑然，他摇了摇头笑了笑，却没有再多言了。
无情掌控着轮椅回到石桌前，忽然问，“追命，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我？”追命道，“我和你的情况哪里一样，或许曾经我做的也是不对的。”
“那你现在可还喜欢？”无情问。
“你今日话很多。”追命摇了摇头笑道，“早已过去，我也不留念过去，若你要问喜不喜欢，我还记得但是却不喜欢了。”
无情伸出手指又想起碰到凌有梦舌尖和睫毛的感觉。
一只麻雀飞到轮椅上，然后啾啾地叫了好几声。
无情认出这是钻到凌有梦床上的那只小麻雀，他问，“怎么了？”
麻雀又啾啾两声。
无情心底一动问，“可是小梦……”
“你什么时候能听懂鸟语了？”追命奇道。
无情摇头，“我只是觉得这只鸟有灵性。”
他转动轮椅往凌有梦的房间去，追命和冷血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一进屋，无情便发现不对劲，房间里的呼吸声格外急促。
凌有梦额头上覆盖上一层冷汗，脸上也染上薄红，像是在发抖。
“这是怎么了？”追命问。
无情伸手探上凌有梦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立刻转头道，“叫大夫。”
冷血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很快将大夫请了来。
被几双眼睛齐齐盯着，老郎中失笑，“只是着了凉发了热。好好休息，我开两服药，把热退下就好了，不必紧张。”
无情微微松了口气。
冷血跟着老郎中拿了药方刚出神侯府遥远地就看见了金风细雨楼的马车，冷血没有多想，起身往最近的药铺去。
经过这一折腾凌有梦已经醒了。
他生无可恋地睁大眼看着床帐，又转动眼珠看向无情，“大夫说了，没有什么事，你紧张什么？”
无情无奈苦笑，“我怎么能不紧张，我请你来这里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你就生病了，我没把你照顾好。”
“我已经是大人了，哪里需要你照顾，是我自己的体质太弱了……”说到这，凌有梦忽然惊道，“那封书信你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无情道，“你喝完姜汤睡着那时，我差人快马送去了金风细雨楼，应当早就到了，不用担心。”
凌有梦没有担心，不，他还是有担心的。
“完了。”凌有梦双目无神，绝望捂脸，“这下师兄又要生气了。”
“原来你怕我生气？”苏梦枕冷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却没有照顾好自己。”
凌有梦想起来坐好，却浑身无力，他放弃了，只能软软地叫，“师兄。”
苏梦枕从门口快步走过来，他冷漠的目光扫过无情，然后径直走到凌有梦床前坐下，“生病了就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凌有梦小声道，“师兄，你别生气。”
苏梦枕满心的怒火在听见这句话后都化为了心疼和无奈，他道，“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你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为何短短的时间就成这般模样了，你这样我实在心疼和担心。”
“对不起。”凌有梦声音更小了。
“苏楼主。”无情开口，“这次是我没照顾好小梦。”
“你没照顾好他？”苏梦枕对无情的语气可没有那么温和了，他阴沉沉道，“我让他来神侯府，没想让他病着回去，你确实照顾不好他，你也不适合照顾他。”
“小梦是我的……师弟，我的家人，不需要外人来照顾，大捕头不需要把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无情一下子就懂了苏梦枕话里的意思，苏梦枕在说他与凌有梦的婚事不合适。
无情微微抬起眼皮，神色清冷，“我与小梦的关系自然是需要我照顾他的，这次是我做得不好，但是小梦玩得很开心。”
苏梦枕笑了一声，他在外人面前不常笑，或是冷笑，这次他的笑却充满了温和的味道，他反问，“所以大捕头的意思是我让小梦不开心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无情颔首，“不过苏楼主做得怎么样苏楼主自己知道才是，毕竟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与小梦在一起。”
“只是今早我去接小梦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小梦格外不开心，可能是我多心了。”
躺在床上的凌有梦只觉得头都大了，他实在不明白无情和苏梦枕为什么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充满了火药味。
他弱弱开口，“师兄，无情，你们别吵。生病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以后一定勤加练习……”
他的声音在苏梦枕的表情中渐渐弱了下去，最终熄灭。
他迟疑着伸出手，轻轻摇了摇苏梦枕的袖子，苏梦枕微微叹了口气，“你要知道，你生病，我会觉得比我自己生病更难受。”
凌有梦嗯了一声道，“师兄，下次不会了。”
苏梦枕瞥了一眼无情，没有再说什么。
无情见状，却微微皱了皱眉。
凌有梦道，“师兄，我不是说了你不用来接我吗？”
苏梦枕掏出白巾，替凌有梦擦去额头的冷汗，他低声道，“我不来接你，你想谁来？”
“小梦是担心苏楼主。”无情道。
苏梦枕又冷笑，“我自然知道小梦关心我，担心我，毕竟我与小梦的关系，不需要外人来肯定。”
无情一哂，像是无奈般摇头，“是我话多了，毕竟楼主与小梦永远都是亲人。”
苏梦枕的表情更冷了，他听出来了，无情在告诉他，他与小梦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亲人。
苏梦枕收好白巾道，“大捕头确实话多，我以前听说大捕头性格孤僻，如今看来传言也不尽可信。”
凌有梦：“……”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现在互相的阴阳怪气他不要插嘴比较好，但是他在这里又不能不听。
此刻，他无比希望，去抓药的冷血能够快些回来。
无情淡然一笑，“我也听说，苏楼主为人重情重义，我观苏楼主对小梦的态度果然如此，又听闻苏楼主将新结交的兄弟白愁飞扶为副楼主，虽然金风细雨楼里许多人不服……但是由此看来，苏楼主确实是重情重义之人。”
凌有梦：“……”
苏梦枕面无表情地看向无情，目光犹如含有利刃，无情神色平静与之对视。
空气静谧得可怕，凌有梦甚至觉得此刻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限制了苏梦枕和无情两人的发挥。
直到凌有梦心心念念的冷血出现在门口道，“药取回来了。”
无情转动轮椅从冷血手上接过药，“辛苦了。”
冷血摇了摇头看了眼凌有梦问，“怎么样了？”
凌有梦道，“没事。”
冷血点了点头，从无情手里取过药，又转身出去了。
凌有梦：“……”你多待一会儿不行啊？
苏梦枕却也咳嗽起来，他每次咳嗽五脏六腑都如同搅和在一起，每一寸经脉都如同闭合了一般，格外痛苦，脸色也越发苍白。
凌有梦忙伸手，“师兄，你没事吧？”
苏梦枕缓和了一会儿才道，“没事，不用担心。”
“苏楼主身体不好。”无情道，“小梦生病了也不适合吹风受寒，在他病好之前，先住在神侯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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