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荒唐
狄飞惊所说的曾在梦中相见，并不是虚言。说来也怪难为情的，他在梦中与叶琉笙所相见的场景，着实谈不上寻常。
芙蓉暖帐，锦被翻红浪。
狄飞惊觉着自己可能真得了病，好端端，竟做起了春梦。
尤其在看到堂中兄弟抬来的箱子里，那叶娘子的脸庞，竟和梦中所见女子重合，梦中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面前。幸而他向来从容淡定，遇变不惊，惊愕转瞬之后，便与往常无二。
他也思忖自己是否中了敌人的什么计。六分半堂有金风细雨楼的人，莫不是坐不住了，才出此下策？
不，不会。
狄飞惊快速就否定了。金风细雨楼还没有那么蠢，苏梦枕也没有那么蠢。虽然他一度认为金风细雨楼散播流言离间自己与雷总堂也是件很蠢的事，但对他用美人计，这事比散播流言还蠢。
美人计却是很好用。
但对狄飞惊没用。
因为狄飞惊自己就是个美人。
可她的脸上毫无易容的痕迹，双目失明也并非伪装。那的的确确是真实的人，就这么站在他的眼前。他也确定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叶娘子。试问一个没见过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梦中，还是如此荒唐的场景？
小回冷冷地看着狄飞惊，在叶琉笙耳边道:“他脸红了。”
叶琉笙:？？？
这……他是想到了什么才脸红的？叶琉笙莫名地有点不敢问。
如今狄飞惊自然不可能与叶琉笙道起梦中之事，只说见过一面，其余便不多作解释。
“好，那我不问了。”叶琉笙快速说道。
店小二牵来马匹，狄飞惊接过缰绳，然后又将缰绳递给了叶琉笙。
“一路顺风。”
叶琉笙接过了缰绳，似是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去京师。”
狄飞惊歉然道:“原先是有这个想法。”
“那为何改了想法？”
狄飞惊依旧低着头，听到叶琉笙的话，他嗓音轻缓道:“飞惊方才所言，着实有些冒犯。倘若与娘子再同行，更是唐突了。”
在现代，如果有个男人跟你说我在梦里见过你，你会认为这是老掉牙且油到爆的搭讪情节。，只想赠送他两个白眼。
可在古代，如果有个男人说在梦里见过你，那就是冒犯。要是在贞节观严重的时代，等于逼人去死。
如今靖康之难还没发生，北宋时期的重生存轻贞节的观念也没被打破，对于贞节，自然也就没那么看重。而且，仁宗皇帝的曹皇后都是二婚，人家大臣也没拿这个去攻击她。更别说曹皇后还辅佐了仁宗、英宗和神宗三个皇帝。
叶琉笙听罢，也是稍稍一怔，缰绳已在手指上缠了几圈，随后她道:“你说你在梦中见过我就是冒犯，这我是不大相信的。还不如说你在梦中冒犯了我，所以现在心中有愧不与我同行，倒还有几分可信度。”
狄飞惊沉默了片刻。
而光是这一片刻的沉默，叶琉笙就有些明白他口中的冒犯可能不止是梦见。
她为啥要多嘴说一句？
汉街上人潮涌动，这是楚河镇最繁华的街，南北贯通了整个镇子，也是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楚河汉界”。
沉默不住地蔓延，狄飞惊看起来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在梦里，他确实冒犯了，所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知道了。”
叶琉笙倏地开口，而后上马。裙角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她身上还披着披风，披风自然是狄飞惊的。双脚踩在马镫上坐稳后，她拉起缰绳对狄飞惊道:“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冒犯一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也莫要再提起。我如今要去京师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她话没说的那么绝。毕竟只是npc的一个梦，她还不至于代入。说到底npc的一个梦也是程序的设定，就是不知道这个梦代表了什么。
“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狄飞惊做了这个保证，以后自然也不会拿这个能说事。当然他也松了口气，叶娘子并没有因为梦的事而躲避他。他当然可以选择隐瞒梦的存在，可这样，叶娘子心里就始终存在着一个问号，而他需要将这个问号的弯解开。
叶琉笙很满意，她笑道:“那我走了，有机会京师见。”
如此，算是彻底地告别了。叶琉笙缰绳一甩，便骑着马沿着汉街离开了楚河镇。
狄飞惊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离去。她离得越远，他才能更轻松地看着她。
“大堂主。”
有个人牵着马出现在狄飞惊的身后。这是之前狄飞惊派去暗中盯梢的人。
狄飞惊道:“什么事？”
那人抱拳道:“真的不用属下去跟着吗？”
叶琉笙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没有内功的瞎子。
“一个失明的少女，毫不费力地将三堂主的人给绑了，还送进了官衙。你说还需要你跟着吗？”
况且，她身后起码跟了五个人，两个是金风细雨楼的人，还有三个老朋友。而这三个老朋友，狄飞惊也是认识的。正是当日兰茵寺有过一面之的书生剑客与络腮胡。
“大堂主恕罪！”那人羞愧地低下头。
狄飞惊叹了一声:“回去吧。将雷媚的人从官衙内提出来，按堂里的规矩处置。”
“是！”
而后狄飞惊骑上马，沿着汉街离开了楚河镇，不快不慢地跟在了叶琉笙的身后。
——
“狄飞惊跟在后头。”小回提醒道。
“我知道。”叶琉笙的表情看不出惊讶来。
小回再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身后起码还跟了五个人？”
“当然知道。”
这下小回坐不住了，“你知道你还不做些什么？”
到了楚河镇以后就有人跟着她了。可楚河镇人多，所以一开始她也就没发现。但是昨日在镇上逛了一圈后，她就发现身后不远处总是有几个固定的id跟着她。
这下小回坐不住了，“你知道你还不做些什么？”
叶琉笙好脾气地反问:“那我要做什么？冲过去打他们一顿？况且你是新手指导，这时候才提醒我是不是有些晚了？”
她真怀疑小回究竟是不是新手指导。它做的事可不是一个游戏指导会做的事。
小回一噎，无话可说，而后才营业式地做了几句解释:“作为指导我也只能帮助你了解游戏步骤，其他的事可不在工作范围内。”
叶琉笙笑了笑，也没反驳。
她在心里想着所谓的叶大人的事。她和那位假叶娘子途中相遇的事到底如何，因她没经历那事，所以没法多思考。但叶大人的事，倒是可以想一想。
首先已知叶大人十五年前丢了一个女儿。这十五年来一直不遗余力地在找这个丢失的女儿。
然后十五年后，一个女子带着玉佩前往京师认亲，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六分半堂的人，因偶遇的她，所以六分半堂抓错了人。把她带到了在柳叶镇的狄飞惊面前。
从与狄飞惊的对话中可知，那位假叶娘子的行踪是叶大人故意暴露，等于是将假叶娘子送到了狄飞惊的手中。
叶大人是知道认亲的叶娘子是假的。可那又是何时知道的呢？至少肯定不是假叶娘子到了京师拿出玉佩之后。
假叶娘子从未来过汴京，是初次露面，所以六分半堂的人会认错。
在此时，叶大人应当不认识假叶娘子，也就与狄飞惊的话产生了矛盾。
叶琉笙想来想去只想出两个原因。
其一，真正的叶娘子确实要来京师认亲，可能与叶大人早已书信联络过。然后这个消息不知为何不小心被六分半堂的人知道了。之后就与狄飞惊所说的那样，被埋伏的人抓了个正着。那时候上京的只有她和假叶娘子。既然之后假叶娘子是假的，那么她就是真的了。如果她们两个都不是——当然这不可能，因为之后也没听说有人认亲成功。
其二，她参考了狄飞惊礼物的说法。她对狄飞惊虽然不了解，但直觉认为他所说的礼物，那就真的是礼物。也就是说假的叶娘子进京叶大人是知道的，并把这个消息故意卖给了六分半堂，就是借六分半堂的手除去假叶娘子。
是什么让叶大人知道一个还未见过面的人就是假货？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知道真货在哪里，且与真的叶娘子一直有联络。假叶娘子进京，他也是从某个渠道提前知晓的。而且假叶娘子的身份也很可疑，不仅仅是与人贩子有关系的程度，否则叶大人不会想出借六分半堂的手。这一点倒与小回猜测的差不多。
两个原因都有其道理。叶琉笙仔细一想，还是觉得后者的理由更合理一些，无他，如果是其一的理由，叶大人真的会让自己的亲女儿一个人进京吗？那可是找了十五年的女儿。
玩家是不是叶大人的女儿还不确定。当然这也不是重点，毕竟玩家目前的任务就是去找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等找到了一切的疑问自然迎刃而解。
“说起来……”
叶琉笙忽然开口，她想到了一件事。
“怎么了？”
叶琉笙道:“狄飞惊说在梦中见过我。可那真的只是梦吗？”
“你什么意思？”小回的语气突然凝重起来。虽然只是一瞬，但还是令叶琉笙捕捉到了。一个瞎子，眼睛看不见后，耳朵和鼻子却是最灵敏的。
叶琉笙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开个玩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曾经玩过这游戏。以她的颜狗程度，选择攻略的必定还是狄飞惊？
所以狄飞惊会产生一个梦？
一想到这一点，叶琉笙就不自觉地屏起气来，随后她不由地笑出声。
npc会有上周目的记忆，这是再荒唐不过了，哪怕那段记忆是以梦境的形式出现。
再说了，她新手村和隐藏任务死了两次，狄飞惊不也没有记忆？
果然她想的有点多了。
但小回的语气却又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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