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两百年是什么概念。

        对于短暂的人类难以想象，对于漫长生命的妖怪也不能说是弹指一瞬。

        当年朱雀神君遗落人间，把口口相传、不记文字的咒术仙法纂写成书，受益世人。于是人间各门派大家崛起林立，他们不断求索，以为也能如天上仙人一般长生无虞。但是，如果人人都能成为九天之上的仙人，那么烦恼妄想怎么会困扰世世代代的人。仙人从来都是市井凡俗津津乐道的传说，有没有还是存疑。

        朱雀神君也不是人人都能得见，众人不过只是见过有他手记的传书经传而已。

        虚厉幸运，曾遇到朱雀神君，也有幸得知神君名号。受他点化，剔去一身妖性，开启蒙昧，参悟大道天理，也求得一线仙缘。

        后来呢，就遇到傅墨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什么仙机飞升都无缘了。

        两百年困居孤岛，每日观日升日落，心里默数年岁变化。仇恨愤恚从一开始强烈得要撕裂天地到如今挂在口边也当笑谈，只能说时间不止能磨灭人，也能碾碎妖。

        有一口气支撑着虚厉，他不能让余生折损在飘离人世的海岛，他还要去寻回被傅墨囚禁的那缕神魂。为此，虚厉为闯出封印耗尽心血，不仅每日承受撕裂神魂的苦痛，还要纳至阳灵气于冰冷妖身，两种气息流窜相克，连虚厉都压抑不住低声呻/吟。

        如今傅墨的不知几代后人还在虚厉面前张牙舞爪，肆意妄为的样子不过是让痛苦的人更头疼。

        虚厉望着傅香。

        傅香长得清秀，不过分漂亮，倒是一双杏眼常带笑意，让整个人都灵动起来。这张脸与傅墨并不相似。也幸亏如此，若是傅香长得像两百年前的先人，虚厉可能顾不得什么出岛，什么心情，直接一掌就把来人拍成肉泥。

        “你该庆幸，生了一张这样的脸。”

        虚厉心有所想，言有所表，脱口而出，想看傅香反应。

        傅香这边还在等虚厉回应自己的剖白，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她一愣，然后笑言：“是嘛？我也觉得我长得可好看了，尤其这一双眼睛，不大不小，刚好一对。”

        “傅香，你毋须巧言令色。我与你做个交易，我满足你的目的，你助我出岛。”

        “目的？我说过了，傅香是为虚厉而来，为你，一直都是你。你为何不信任我呢？”

        傅香一脸真诚，但虚厉已经摸透了这个人的性格。这个人看似蜜糖，实则砒/霜，温温柔柔地等你入网，若是真的相信，就会赢得一声嘲笑。

        到时候无地自容的只有自己。

        “既是为我，何不献策？”

        傅香一边晃着头，一边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她低声开口：“好的，主公。末将这就献策。”

        “你缺失一魂对吧？”

        “是。”

        “你这么多年有摸清楚怎么破开封印吗？”

        “曾经只是猜测，遇见你，方知只有人类和其他动物能来去自如。”

        “所以你每天都在调和阴阳之气，妄求伪装人类，走出封印吗？”

        “是又如何？”

        傅香皱眉道：“虚厉啊虚厉。你是这么柔弱的妖怪吗？委曲求全装成人类，也不想用蛮力解开丘山岛禁锢？我记得《傅氏家书》有说，先人绞杀不成只能封印的可是一只乖戾无比、性情暴怒的大妖怪哦？”

        虚厉品鉴着这些评语，表情险些绷不住。他都忘记自己从前是何种模样，如今听到这些形容，只觉得好笑罢了。就像是人回忆往昔，总有些无法直视的画面。

        “你先祖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乱写一通。”虚厉目光无神，他想到了某些不堪回首的事情，淡淡地道：“我乃朱雀神君座下弟子，怎么可能品性不端。修士性命双修，不修心也难成大道。”

        他想了一下，还是直言：“南陆是朱雀神君庇护之地，丘山岛也受朱雀神君影响。你应看到，朱雀星暗淡，乃是神君陨落，新的神君却一直没有出现。我承袭神君道法，新的神君一日不出，我的法力就会受到压制。何况……你也知道，我缺失神魂，法力自然大不如前。”

        傅香听完之后，点点头，道：“嗯。说了这么多，你只是想表达自己现在很柔弱，连强行解开封印的力量都没有。哎，跟我何必跟我何必拐弯抹角，直言就好了。”

        虚厉不想和这小妮子争辩。口舌之利无意义。

        “是，我柔弱。那伟大的傅香姑娘，能开你的金口，说说出丘山岛的方法了吗？”

        “金口，我喜欢这个词。”傅香凑到虚厉身边，但虚厉早有防备，用手挡住了傅香。

        傅香无味地咂咂嘴，她道：“丘山岛封印是我先人傅墨所设，对我身上的血脉有天然的亲近感。可惜我学道不精，解不开。”

        虚厉冷笑。我都解不开，你个小姑娘若解开，我这几百年的日子真算是白活了。

        “我在海岛外遭遇风浪，就是封印感受到我有危险，分出一部分力量来救我。所以……”

        “所以你死在丘山岛，说不定封印力量减弱，我就能出去？”

        虚厉若有所思，语出惊人。

        傅香闻言面色不变，笑嘻嘻地握住虚厉的手，道：“怎么，你想杀了我？”

        她面上从未有惧怕之色，从来笑靥如花，似乎满心满眼都是你。

        虚厉从傅香登岛就有察觉，听到名字更确认此为傅墨后人。他开始以为傅香是来杀了自己完成先祖未竟之愿。若傅香真如此，虚厉就算再虚弱，一根手指头也能让傅香再也睁不开眼。可是傅香身上的气场柔和，气场代表了她并没有这些坏心思。

        但再怎么说，没有恶念，也总该有目的，有底线。

        傅香对虚厉态度暧昧，毫无底线。现在还故意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长又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引诱虚厉去啃食她皮肉下的精血，去吸食她的骨髓，去品尝从入道后再也没有体会过的人类香甜的味道。

        虚厉几个深呼吸，调谐了一下气息。他也学傅香那样，笑得气人胃疼：“我不杀你。我身具六神通，意知微末。杀了你，直觉告诉我事情只会更糟。”

        “傅香，我不仅是妖，还是修士。我比你脑中所想的也许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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