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黎老板讲话很好听，大多时候都是很轻很随意的语调。喝酒的时候声音也会染上酒意，带点平时没有的慵懒，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就是宋娴。
宋娴钟爱黎老板，钟爱黎老板的每一处。
书架上有一本漫画书，讲的是森林里的一只小羊和动物园的一只小兔子隔空对话，互相写信的故事。
黎老板坐在厅堂，手上正泡着茶，动作行云流水。宋娴走过来，手上拿着漫画书央求黎老板读一段，黎老板装模作样晃动茶杯，修长的手指在光影下晃住一个色鬼，黎老板斜睨了一眼。
宋娴十分上道，将漫画书举到头顶，弯腰呈递，谄媚地说：“黎老板，辛苦了。”
黎老板接过漫画书，轻轻嗓子，拿腔拿调地说：“喝茶先。”
宋娴十分懂事，端茶杯的过程中“不小心”地碰到骨节分明，懂事地不忘揩油一番，事后低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偷瞄被抓个现行。
黎老板睨着色鬼，不知道从哪拿来一把折扇，摇椅晃着，折扇轻扇，好不风流，色鬼嘿嘿一笑，萌混过关。
黎老板收扇，正襟危坐翻开第一页，宋娴双手托腮靠在桌子上，看的是身形端正，听的是潺潺流水，享了一次视听盛宴。
第一封信是动物园的兔子写了一封信，折成飞机飞了出去，被森林里的小样吃草时捡到了。
漫画页上是一只小羊疑惑的看着飞机落下，他伸手捡起飞机，发现是一封信。
信上写着：“我是一只小兔子，从小就长在动物园里，园长大人是蓄有长胡子的山羊爷爷，他对我们很好，这里有很多小动物，我最羡慕的是我的同桌小麻雀，他能飞到很高的地方去，我也想飞到很高的地方，如果你捡到了这封信，你能帮帮我吗？署名动物园的小兔子。”
黎沅压着嗓子，声音轻佻，饰演了一只“流氓兔”。
“我来我来，我读第二封信。”宋娴兴奋的凑过来一起看。
小羊回到家，用树枝蘸着青草的汁液在纸上写：“亲爱的兔子，你好，我是从小长在森林里的小羊，你问的问题我无法解答，但是我认识狐狸，他们是森林里最聪明的动物了，我去问过他了，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拥有翅膀的动物才能飞起来，其他动物都飞不起来，我问他有什么办法能飞起来吗？他说可以做一个大风筝，然后利用大风筝飞起来。你可以去试试。署名森林里的小羊。”
漫画后面小兔子找了一些材料，然后做成了一个大风筝，第一次载重不够飞不起来风筝还坏掉了，又做了一个小兔子才飞起来，他在空中还路过了同桌的家，对他打了一个招呼。
宋娴捏着嗓子，这是一个披着狐狸的羊，读完后，又有模有样的学着小羊的语气：“兔子先生，你好啊，我是森林里的小羊。”
黎沅扮作灰狼，桀桀一笑：“我是专吃小羊的狼，你可别落在我手里。”
宋娴被逗得捧腹大笑。
“有人吗？”楼下一个戴着眼睛拎着行李包的男人开口询问。
“老板，来客了。”有熟客喊着黎沅。
宋娴眼睛一亮，身后好像有一只尾巴在摇，渴求地说：“黎老板，我想去。”
黎沅坐着不动，手握成圈放在嘴边，“咳咳”。
宋娴见状凑了上去，在唇上亲了一下。
黎沅嘴角上扬，语气如沐春风：“去吧去吧。”
宋娴前脚出门，黎沅后脚就跟着出门，坐在桌子旁看戏。
熟客打了个招呼：”呦，看来今天是老板娘上阵。”
黎沅捻了一颗花生，笑的随意，“以后老板娘当家，多多关照。”
那边宋娴接着那个客人，手里拿着账本，“您贵姓啊。”
男人扶了扶眼镜：“杨，杨铭。”
“杨先生您好，我姓宋，宋娴，您是歇脚还是入住。”
…
短时间宋娴安置好杨铭后，站了半天体力不支，走到黎沅身边坐下歇息，黎沅倒了杯水给她，“喝点水吧，老板娘。”
宋娴颇有些自得，浑身飘飘然，喝了口水。
黎沅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宋娴困惑地问：”你干嘛啊？”
“嗷嗷嗷，疼。”
黎沅减轻了力道，询问她：“还疼吗？”
“不疼了”
黎沅又是捶背又是按肩，这些都是跟一位老中医学的，学了几天，临走时学到几分皮毛。
“嬛嬛，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宋娴被捏的浑身通畅，身子轻松了不少。
“想知道啊，等以后告诉你。”黎沅卖了个不成样的关子。
…
黎沅有一本相册，记录从小学到现在的样子，最早的是小学一年级开学那一天，戴着红领巾，又乖又奶，最近的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黎沅走在一座桥上，周围绿植漫部，宛若一副油画。
后来黎沅对她说，那个小镇叫安澜镇，在重庆巴南区。
宋娴一直想去那个巴南区安澜镇看看，好奇黎沅在那里的生活，或者说好奇他辗转各处的生活，不止巴南区一处。
洒脱，热烈和肆意妄为。
现在的黎老板更像一瓶味道醇正的酒酿，醉人、眷恋。
忽然一页，是风华正茂的欢喜，少年站在体育场上，笑的耀眼，背后是全场欢呼。
黎老板也有这么张扬的样子——带着无限的嚣张。
宋娴问道：“黎老板，你只有之前是这么张扬的吗？”
黎老板微微一愣，随即神色自若，付有韵味地说：“青春盛典里张扬确实是存在的，至于现在……。”
黎沅组织一下措辞，开口继续说：“张扬在慢慢被打磨，虽然还存在，是极为微渺的，有时连我都忘了，只能在某个瞬间偶然窥见，每次都能引起灵魂的战栗。”
宋娴笑的很开心，因为她碰到的是刚刚好的黎沅。
“我爱你，黎老板，很爱很爱。”
…
宋娴了解黎老板些许后，有一瞬间恐惧死亡。
乌托邦骗不住黎老板，他见过很多地方的太阳，知晓夜晚袭来的阴暗，宋娴知道，他从来都不是理想主义者。
死亡的阴霾有意无意攀上神经，侵蚀腐败的灵魂。
好多个时刻，宋娴都感觉到浑身的冰冷，那种感觉就像是冰冷一直都在，在某个瞬间会突然出现，平常的蛰伏不代表就不存在。
黎老板具有智者的锐利与儒者的温和，能悄无声息透视所有的不堪，但是他不会点出来，会选择温温一笑，让你忘记不堪。
某天风和日丽的下午，宋娴突然又感到一阵阴冷，这股阴冷引起身体和神经双重强烈的抗拒，身上冷汗涔涔。
“咣当——”宋娴晕倒在地，那个画面撕开了黎沅的镇定，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反应，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抱到床上，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拨通常勒的电话。
“失重晕眩都是病患的常态”。
这句话不断的在黎沅脑中回响，他像一个迷路的小孩，面对不可预知的痛苦、无法想象的死亡，不知所措。
床上的女孩面容惨白，眉头紧锁，额头沁出了细汗。
病来如山倒，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黎沅是一个冷静的人，拥有强大的自我控制力，脑海里不论再怎么茫然，依旧条理有序不慌不忙。
他端来一盆水，用毛巾蘸水然后拧干，仔细擦去额头的汗，抚平皱起的眉头。
黎沅举起她的手，两手交叠，这样才有一分实感，刚刚他真的怕了，怕一切都变得虚无。
冷汗又冒了上来，黎沅小心的松开手，起身重复刚才的动作。
他弯腰看着宋娴的眉眼，五官明艳大气，典型的北方人气质。
黎沅腰弯的更低，触碰上唇瓣，他不敢用力，轻轻地吻。
宋娴睫毛忽动，睁开眼就感觉嘴巴不能呼吸，她这次没有闭眼，轻轻地回应他。
黎沅脑子一顿，起身看她。
宋娴的嘴角费力展开一个笑容，“黎老板，你怎么偷亲我啊！”
黎沅也回她一个笑，然后又俯下身亲吻，狡辩地说：“这下就不是偷亲了。”
宋娴失笑，欲挣扎着起身。
黎沅把枕头垫高，扶着她坐起来。
宋娴虚弱地说：“黎老板，你继续给我读漫画吧。”
黎沅笑的宠溺，应了句：“好”。
随即捧着漫画书，翻开被子半躺在床的另一侧。
宋娴顺势躺在黎沅的怀里，仔细听他读。
漫画书第三页是小兔子又写了一封信，想尝试飞出去看能不能又飞到小羊的身边。
“亲爱的朋友，我依旧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如果你捡到了这封信，你可以把它送给小羊先生吗。你告诉他我是动物园里的小兔子，我现在已经会飞了。望回复。署名动物园的小兔子。”
黎沅的声音不像上次那样，带着轻柔，宋娴沾染几分困意，眼睛半眯，低低地问：”然后呢？”
“然后，这一封信被一只河马捡到了，他很善良，是森林里最善良的动物，他知道小羊每天都会来这里吃草，于是他就一直在那里等他的到来。很快小羊拿到了这封信，他看了信就给小兔子写了一封回信。”
“信上写着，亲爱的小兔子，听说你会飞了，那真是太好了，我真诚的为你感到高兴。现在有一个问题，你折的飞机有时候不会飞到我这里来，下一次你可以把信交给我们的麻雀使者，他会帮你把信送到。署名森林里的小羊。”
旁边传来很浅的呼吸声，黎沅合上书放在一边，半抱着宋娴，小心地拿开枕头，把她平躺放下，掖好被角。
宋娴的睡姿很乖，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黎沅盯着她看了好久，眼里满满都是疼惜，这一次没再牵手，心里默念：睡个好觉吧，我的阿娴。
有一句心声他也没听见：我爱你，很爱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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