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莫舒清感觉一阵凉风从她的脖颈处刮过，禁不住缩了一下肩膀。
而后指尖突然传来钻心似的疼，她禁不住抖了一下，睁开了眼。
把手抬到眼前，见白皙的手指尖上红了一片，血珠就要冒出来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有些恍惚。
“苍天保佑，醒了，终于醒了。”
这精气神十足的声音听起来很熟，她歪头寻声望去，看到她的小仆莫顺一，正双手合十高举在头顶上摇晃，一双圆眼欣喜的看着她。
他旁边站着个陌生的白胡子老头，面带着微笑，边捋胡子边慢吞吞地交代。
“这醒了之后要更加注意防寒保暖，高热过后容易体虚，保持饮食清淡……”
莫舒清神思还未清明，这老头啰嗦得她头嗡嗡作响，说什么也没听清。
手放下来时手指与被子擦过，指尖上传来像被虫子撕咬一样的疼迫使她清醒了几分，顿时反应过来了。
这哪？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刚刚见到了莫顺一？他也死了？那白胡子老头是白无常？刚刚难道是在给她上刑？
这么一想，顿时有些气闷。
她这一生只活了短短十七年，没害过任何人，为民除害的同时又净化了许多邪妖，怎么着也算是积了挺多德，最后怪自己大意，遭奸人害死了也就算了，居然没能上天当个仙官，反倒下了地府。
天理何在？
莫舒清不服，一下直起身子来，想说道说道。
微薄的白色中衣贴在身上，脱离了棉被，有丝丝凉意慢慢侵身，鼻尖隐隐闻到一股烧着了的炭火味。
像是破开了混沌，神思清明起来。
这地府，像极了她在避雪山庄住的房间。
莫舒清呼出一口白气，见到窗外正飘着大雪，扫了一圈屋内的摆设，确实和她在避雪山庄中住的房间是一模一样。
等等，那个是……
她双瞳一颤，目光定在了窗边的木架上挂着的镜子。
这琉璃镜是她爹送她的及笄之礼，收到后就一直带在身边，可在她大婚前的那个晚上，她亲眼看到掉到地上碎了。
这东西现在完好无损的挂在那，是怎么回事？
“小姐，外面雪大，我先送大夫回去，然后再去药房拿药，你再躺一会儿。”
莫顺一的话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待关门声响起，莫舒清便起身走到窗边，仔细查看那琉璃镜，确定不假，有些疑惑。
她是死了没错，死得还挺憋屈。
死之前被傀儡师的妖法束缚着动不了，萧琮和宁彩莺让一个太监当着众人的面，宣告着她一条条莫须有的罪名。
随后一杯鸩羽酒，轻而易举就结束了她的命。
那杯鸩羽酒的滋味，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从喉咙口滑到腹部，如同万蚁咬噬，火灼一般。
死前一切如幻影，眼中尽是过往云烟。
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妖一个个跳出来笑着说要带她走。
她两位师父，她爹，还有那个跟她最要好的小妖。
真后悔当初被蒙蔽了双眼，没能早点发现那狗男女的阴谋，以至于让她最爱的人和妖一个接一个遭受着他们的迫害。
想到这，莫舒清不免有些难过，眼泪呼之欲出。
这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清亮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莫舒舒，你醒了？”
轻快的脚步踏进门来，一眼就看到那张再熟不过的脸，莫舒清瞬间怔住。
来的是银铃，是于她而言，跟亲人一般的桃花妖。
这只小妖原本是她娘收的妖，后面她娘亲因生她难产而死后契约虽自动解除，但还是留了下来，等她长大便跟她签了契约。
却不想最后在她大婚前那晚，因救她而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所以莫舒清此时看到她，刚刚的忿恨还未平定，又翻腾起各种道不明的情绪。
语调不自觉带起了哭腔，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是银铃？”
银铃被她问得一愣，虽觉得她反常，但还是一如往日贫嘴道：“不，当时我就跟你娘说过要改名，金子比银子贵，我应该叫金铃。”
“……”
莫舒清更想哭了，这妖怎么死了嘴还这么贫？
不过她进门问的是，你醒了？
所以……
醒了。
银铃看她都要哭了，只觉估计是病才好不禁逗，见她拿着镜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又抓起她的手来，把镜子对着她。
“你看你这一脸愁得跟见了鬼似的样子，白瞎了你这张好看的脸。”
莫舒清平视着镜中的自己，眉如弯月，眉头却紧锁着，一双凤目明亮清澈，眼尾微微上翘，略高于眼角，白皙的脸上下巴尖微显，分明不是她十七岁时那苦大仇深的模样。
眼神尤其明显，眼波微颤，平静柔和，少了几分成熟的魅意以及几分凌厉。
一旁的银铃把头凑了过来，镜中的她完全没了人样，原本的妖身一下显了出来。
果然不假。
银铃“哎呀”一声推开镜子，莫舒清急忙抓紧，差点就失手摔到了地上。
只听跑去床边的银铃大叫道：“莫顺一之前说是神物我还不信，原来真是能照出妖身的镜子。将军也真是的，姑娘家的及笄之礼怎么能送这么一玩意儿。”
莫舒清先前只是在心里怀疑，是不是她两位师父剑走偏锋，用邪魔外道将她借尸还魂回来了。
但现在见到好端端的银铃和琉璃镜，结合着先前见到的莫顺一明显青涩许多的模样，那就很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收灵多年，怪诞之事她也见不少。
这种种迹象表明，她这是重生了，还是重生到了她没去京城之前未及笄的时候。
莫舒清手上轻抚着这面琉璃镜，心里庆幸重生这等奇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枉她和她爹还有她师父们兢兢业业那么多年。
不过既然能让她重活一世，她定不会辜负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一定要把身边的人好好护住，然后逍遥自在的好好活这一世。
“莫舒舒，你怎么又愣起神了，烧傻了你？”
银铃坐在她床上，摇晃着双腿打趣她。
莫舒清平复好情绪，看着她微微扬起唇角。
这死了又活，便很想见一见前世已故的亲人。
于是轻声问道：“我爹呢，在楼下吗？”
银铃摇了摇头，站起来从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她，道：“你突发高热所以不知道，敦戈那边传来线报，有几只大妖从北水坡跑了出来，将军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让我们照顾好你，便匆匆赶去了敦戈。”
莫舒清听得心生疑虑，点了点头。
故作镇定喝了口茶，看向窗外，捋了捋思绪。
前世的这个时候还未下雪，她爹带着这面镜子来避雪山庄，是为了带即将及笄的她去京城和亲。
由于担心会下大雪行路困难，所以在第二日就启程去了京城。
而现在，窗外正飘着雪，一片银装素裹。
她不仅还在避雪山庄，她爹也回了敦戈。
想必是因着她重生产生了变数，敦戈现在出了乱子，她爹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那和亲之事便只能往后推。
只要远离京城那是非之地，趁着还没去京城前，找来她二位师父，说服她爹不去和亲，彻底把皇室和收灵界为了相互牵制那个不成文的和亲协议废除，那上一世会发生的事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了。
莫舒清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也不想什么报上一世的仇了，只要重要的人好端端的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所以当务之急，先给那二老传个信过去，然后在敦戈碰头一起说服她爹。
嗯，莫舒清这么想着，心情不由得大好，看向窗外。
雪已经停了，空中起了些薄雾，西边的天上泛起几束微光，欲放晴的样子。
她走过去，推开了半开着的木窗。
窗沿上堆起的雪簌簌落下，院子里几只孩童样貌的小妖们叽叽喳喳的捞起雪球相互嬉戏打闹。
莫舒清盯着这群小妖，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
一切如昨，却已恍如隔世。
庭院里不知哪棵树不堪落雪的重负，“啪嗒”几声过后，离院子门口最近的那只接妖客的小梅妖倏然指着院门外，上蹿下跳地大喊：“你们看，你们看，仙人来了，好看的仙人来了。”
原本莫舒清正笑嘻嘻的在看一只兔子精在刨雪埋另一只小妖。
听到这话，便抬起了头。
一个身着灰白色道袍的道人，背着一把剑，从不远处徐徐走来。
一阵风而过，吹起他两侧散落下来几缕碎发，露出他清隽的面容。
空中未散的云雾中透出光亮，反光到满地的银白色。
天人之姿，长身玉立。
莫舒清被瞬间吸引住了，愣了神。
身后的银铃听到了院里的动静，从木架上拿起一件披风披到莫舒清身上，凑到了窗边。
本来对楼下小妖发出的赞叹嗤之以鼻，但在看到那道士后，也情不自禁地惊呼道：“哟呵，还真是稀奇，这避雪山庄居然来了个谪仙道人。”
声音太大，又在她左耳边，震得莫舒清耸起左半边肩膀退了一步，白了银铃一眼后，又看向窗外。
一只脚已经踏进院门口的人闻声抬起头往楼上看，停了脚步，二人的目光隔空对上。
周围的声音都静了下来，那双干净清澈的桃花眼，仿佛有一瞬意味不明的情绪划过。
莫舒清往后退了几步，平复着乱跳的心。
想想是挺稀奇，这避雪山庄，可从未来过道士。
不知怎的，脑海里出现了前世那个与宁彩莺狼狈为奸的那个道长的名字。
这道士，不会这么巧是姓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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