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回临安

易承欢昏睡了三日才醒过来，然而却仍旧是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直到第十日，叶俏苦劝之后易承欢才随她出去见一见日光。两人行至一河边，但见亭下有一先生带着一群小子正在诵读《礼记》，两人靠近之后才发现这先生就是魏时卿。魏时卿见到易承欢终于肯走出房间，便十分欣喜，遣散了小子们，迎去了易承欢的面前。

        魏时卿：“你身体还未大好，去亭中坐着休息吧。”

        易承欢微微点头，去到了亭中。

        魏时卿再易承欢的旁边坐下，面有愧色的说到：“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易承欢淡淡的说到：“没关系，不怪你。”

        说完之后，易承欢仍旧是沉默，魏时卿心中是真的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凑到易承欢的面前，说到：“我知道你难受，你或是骂我，或是打我，出出气，别一个人憋着。”

        易承欢抬头看着魏时卿，说到：“先生跟着杨大人前往商州，我书信数封未有回音，那时候我心中怨愤，想骂。父亲被贬西南，明哥哥答应与我同行，然而我在城外苦等一夜没有人来，我心中失望，也想骂。如今想来，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便什么也不想了。”

        魏时卿还想说什么，易承欢却快语说到：“我听方才那群孩子诵读《礼记》，倒也是朗朗上口，却不知是否真的字字入心。”

        魏时卿想了想，说到：“记得刚入府的时候，小姐总是与我反驳《礼记》中的种种规矩，处处别有一番见解。”

        易承欢：“辜负先生教导，如今我还是并非真正将其记入心中。”

        魏时卿：“曾经我以为这礼法道统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人都要守礼节知尺度才能天下太平，尤其是身为女子，在世间生存本就不易，若是再有一身反骨，便更是艰难。我如今才知，其实小姐身上继承了易先生一脉的文人风骨，桀骜自由渊博多识，哪里是可以用礼法来辖制的，当初真的是我想错了。”

        易承欢：“父亲一生风骨，死后随风而化，那里是我能企及的。若我身为男子，当初先生见我之时，恐怕只能称道我天生一段文人风骨，可我只是个女子，先生只看得见反骨。”

        易承欢惨淡一笑，继续说：“如今事事分明，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魏时卿忙言道：“不是，你还有……我，我可以……”

        易承欢：“先生，若你还是想说护我之类的言词，可就真的还是执迷不悟了。你护不住我的，我易承欢余生也不需要别人护我。”

        说完，易承欢起身离开，留魏时卿在原地陷入沉思。

        叶俏扶着易承欢在横江镇中闲走，易承欢循着读书声来到一处私塾，却见一个小姑娘趴在围栏上偷偷瞧那私塾里面的情状。易承欢悄悄地走到小姑娘地身后，却未曾想到小姑娘十分警觉地转身，三人互相打量一番后，小姑娘竟然先一步开口说到：“我认得你，我家是开棺材铺地，你来铺子里买过东西。”

        易承欢微微一笑，问到：“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继续说：“听书啊，不过今日这书我不爱听，所以你来时，我很快就发现你了，若是平日，我也没工夫和你聊天。”

        易承欢顿时觉得这小姑娘十分有趣，便上前两步，蹲下身问她：“你说今日的书你不爱听，那你且爱听些什么呢？”

        小姑娘也顿时来了兴致，说到：“我最喜欢夫子讲诗词歌赋，吟诵起来十分好听，可是今日讲的是些什么礼法规矩，十分枯燥无味。”

        易承欢见这小姑娘地样子，想起了自己开蒙之时也是只爱诗词不喜四书五经，吾自笑了起来。小姑娘见状便不解问道：“你笑什么？莫不是笑我在这里偷偷听人上课？”

        小姑娘开始显得有些委屈，说到：“我也想和他们一样坐在里面听夫子讲课，可是他们说我是女子，还是棺材铺里地小孩子，不能和他们一起进私塾。”

        易承欢听完，心中便很不是滋味，说到：“姐姐不是笑你，而是想到自己小时候，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不喜欢听人讲规矩。”

        小姑娘见状问到：“那姐姐你也被人拒绝进私塾吗？你会读书能识字吗？”

        易承欢听完之后有些语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看着小姑娘求知若渴的眼神。想了想说到：“姐姐向你承诺，一定帮你进私塾念书，好不好。”

        小姑娘听到之后十分高兴，连连点头。

        劳累了一日，易承欢回到客栈休息，这时候魏时卿又亲自送来许多滋补身体的药物，他心知易承欢不愿频繁见人，便只将东西交给元庆就准备离开，却未想到易承欢亲自出来叫住了他。

        易承欢：“先生等等，我有一事相问。”

        魏时卿：“小姐请讲。”

        易承欢：“我朝官员去世之后是否有销职一说？”

        魏时卿：“是，官员去世后，应由其家人或者同僚将证明官身的契文交还所任部门，以此销职才算完结。若是小姐放心，可将易大人的契文交给我，我去为大人销职，小姐留在此处休养便好。”

        易承欢：“先生，明日我们便回临安吧。”

        魏时卿心中有些不安，一是易承欢现在身体孱弱，匆匆上路已是不妥，二是若是回临安之后得知赵谦明已然去了表小姐的事情，未尝不会悲愤难平再伤了心神。

        于是魏时卿便出言阻止：“此事不必小姐亲自前去，交与我便可。”

        易承欢：“先生去准备吧，我们明日动身。”

        说完易承欢便回去房中，魏时卿便也只能忧心忡忡的离开。

        第二日，一行人果然赶向临安，一路上易承欢倒也十分平静，可是魏时卿却害怕易承欢的平静，她越是不声张心中压制的悲怆就越多。

        直到回到临安城中的易府时，易承欢所见的只有满目的萧条，吴玉颜和姑太太早已经搬入赵府中居住，所以易府已经荒芜多时。

        叶俏等人忙着收拾屋子，易承欢便出言问到魏时卿：“先生回城时可有玉姐姐的消息，看着院子已经荒芜多时，难道是已经回南方了吗？”

        魏时卿只说自己回到临安城时易府已经没有人了，自己也不知道吴玉颜究竟去了哪里，易承欢倒也没有深究。魏时卿知道此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但是能瞒一时便是一时吧。

        叶俏收拾妥当之后，一行人便住下，倒也是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易承欢便独自去了翰林院为易若海销职，等魏时卿前来寻她时，她早已不在易府中。

        易承欢来到翰林院，却并未直接去正门，而是来到侧门处，她看着门上的铜铃，想起自己及笄那日和魏时卿一同来此完成预试，那日她看着魏时卿手里的铭牌心中有一千个渴望自己也能凭学识求功名，就算是魏时卿这样出身低微的人，只要是男子总有机会一展抱负，可是只因她是女子便只能躲在魏时卿的身后。

        正在易承欢晃神之际，一阵风吹来，铜铃竟被吹动发出轻响。侧门打开有一老者出来，见来人是一女子便有些诧异。易承欢上前去说明来意，老者便将她带去前厅见了主事，众主事皆对易若海之事表示惋惜，易承欢一一应付之后便离开了翰林院。

        易承欢从翰林院中出来之后并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漫无目的的在路上游荡，竟然不知不觉间来到渝水边，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兀自嘲笑自己竟然还是放不下，她放眼望去这渝水上毫无波澜，哪还有一盏因缘灯的踪迹。想起自己曾经在这渝水遇见赵谦明，两人在此处定情许下终身的诺言，可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想到这里，易承欢便决定独自前往赵府见一见赵谦明。

        易承欢到了赵府之后，小厮告诉她赵谦明在官中任职，此时不在府中。易承欢多言问了一句赵谦明所任何职，小厮回答乃是监察御史的职位，易承欢心中诧异，想起曾经赵谦明说过自己不会走上仕途，如今怎的有了这等正经的官职，不安之感越发袭来。

        正当易承欢准备离开的时候，吴玉颜听说有人来找赵谦明便寻了出来，两人正正好碰上。

        易承欢十分惊讶，问到：“玉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玉颜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反问：“承欢妹妹，你何时回来的？”

        这时候小厮见到吴玉颜，便作揖唤到：“少夫人。”

        易承欢疑惑的重复：“少夫人？你怎么会是少夫人？”

        吴玉颜见事情已经露出端倪，便叹了一口气，说到：“是，我是赵府的少夫人，我嫁给了赵谦明。”

        易承欢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后退一步去因腿脚发软差点摔倒，吴玉颜赶紧上前去扶住她，易承欢却一把推开了她。

        吴玉颜见她这样，便急忙说到：“此事有内情，妹妹你容我片刻时间，我一一都告诉你。”

        易承欢强忍着眩晕，后退两步，然后不停的摇头，说到：“不，我不要听你说，你让明哥哥自己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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