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易府之难

贞朝三十三年，朝中关于废丞相杨鹤在南方写诗嘲讽管家和朝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背后又有人推波助澜，导致官家迁怒杨鹤，将他再贬一级派到西南蛮荒之地去，同时命翰林院中学士撰书细数杨鹤之过，以昭告朝臣以此为戒。易若海身为翰林院主事之首，这撰书一事自然应该由他牵头，然而易若海虽然此前并不亲近杨鹤，不过却极为敬佩杨鹤的文才，他始终觉得杨鹤这样具有文人风骨的人是断然做不出伤害家国之事的，况且他还是认为那些被视为罪证的嘲讽之诗根本就不是杨鹤的手笔，所以易若海迟迟没有展开这撰书之事。

        然而如此拖延并非是解决之法，今日官家便问起了这撰书之事，于是易若海便出言为杨鹤分辨惹得官家大怒，官家放言只要易若海在三日之内完成撰书便不追究他的罪过，若没有完成便兼有渎职和犯上之罪。

        这眼看就要到了三日之期，平日里和易若海交好的翰林众人皆来府中劝告易若海向官家服软，奈何易若海十分执拗，拒不撰书。易承欢见这些来人都愁容满面的离开，自己心中虽然也觉得沮丧，但是她理解父亲心中的坚持。易承欢去易若海的书房中送茶，看见易若海靠坐在案前沉思，易承欢放下茶水时惊动了易若海，他开口说道：“欢儿，若是官家降罪与我，易府败落，你可会怪我？”

        易承欢回答：“当然不会，我相信父亲，也相信杨大人。”

        易若海：“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你不必顾及我，或许速速嫁去赵府，便不会跟着我受累了。”

        易承欢红了眼眶，说到：“我不会抛下父亲不管的，父亲也不要离开我。”

        三日之期已到，易若海着官服郑重上朝，当着众朝臣的面，官家质问他撰书一事，易若海脱下官帽，只说到：“但辞天下事，怎得掩风骨。”

        官家大怒，下令将易若海贬黜至西南任教，易若海叩拜别了官家，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身出了大殿。谁曾想还未出了承安殿的大门便吐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最后还是几个黄门内侍将易若海送回了府中。

        易承欢见易若海这样情状被送回来，吓得六神无主，慌忙叫人去请了大夫前来，自己则是守在易若海的床边寸步不离。这姑太太和吴玉颜听闻易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也急忙赶过来。姑太太见易若海病的这样厉害，便立刻扑在床边哭泣到：“哥哥啊，你怎么就成了这样啊，你说咱们这一家贫弱妇孺要是没了你该怎么活啊，哥哥啊，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啊？难不成是有人害你？”

        吴玉颜见姑太太越说越离谱，赶紧前去将她拉开，自己前去安慰易承欢到：“大夫已经在路上了，妹妹别急，舅舅会没事的。”

        未几，大夫前来诊治，施了针，又命人去煎了汤药前来为易若海服下，总算是稍微稳妥了些。

        易承欢焦急的问到：“大夫，我父亲如何了？”

        大夫面色凝重说到：“老爷本就内里虚亏，如今是积郁急发郁气攻心这才伤到了心肺，我已经用药吊住了气，不过若要好起来还急需用几味名贵的药材细细的滋补，且日常定要好好修养调息，不可劳累思虑过度，若是再有反复恐伤及性命。”

        易承欢便命人立刻跟了大夫去准备药材，刚送走大夫，小厮便来通报说宫里来人了，易承欢便只能自己出门去迎接。来的是宫中的中贵人，传话告知众人易若海被贬入西南任教的事情，并且命他们五日内必要离开临安城。听到这里，易承欢立刻慌了神，易若海如今病成这样怎么能够经得起长途波折，况且西南蛮荒之地，好人去了也要伤几分，何况是易若海这样的病体。

        跟着易承欢出来的吴玉颜和姑太太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姑太太立刻哭天抢地的喊道：“哥哥如今这身体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究竟是何事官家要这样罚他，不行，我要去为哥哥求情，我去宫门外跪着，求官家网开一面，就算豁出我这条命也不能让哥哥就这么没了啊。”

        说着姑太太就要冲出去，吴玉颜赶紧拦住她，说到：“母亲，不可莽撞。”

        易承欢顾不得看姑太太胡闹，她朝着吴玉颜说到：“替我照看父亲，我很快回来。”

        易承欢独自跑到了赵府求见赵琦，然而这赵琦此前便下了令只要是易府来人一概不见，易承欢便被拦在了赵府之外，见此状况易承欢只能强行闯了进去，在被赵府小厮追赶的过程中正好碰到了赵谦明。

        赵谦明护住易承欢，对着小厮们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滚。”

        几个小厮便只能悻悻离开，赵谦明又询问易承欢：“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承欢焦急的说到：“明哥哥，帮帮我，我想见赵伯伯。”

        赵谦明点点头，然后将易承欢带去了赵琦的书房。

        赵琦见到易承欢和一旁的赵谦明，心中也不诧异，只自顾自的整理着手中的书卷。而易承欢见到赵琦之后便立刻跪下，说到：“求赵伯伯救救我父亲。”

        赵琦说到：“如今是官家下令将他贬黜，我也没有办法，况且西南之地虽然偏僻，但是只是谪迁并未伤及性命，我又要如何救他呢？”

        易承欢红着眼眶说道：“父亲今日从宫里回来便一病不起了，大夫说了，如今他必须要静养着，若是长途奔波恐会伤了性命，可是宫中来人说五日之内必须起行，赵伯伯你能不能去求求官家让他宽限些时日，等父亲身体好些了我们再离开。”

        赵琦说到：“贬黜之人五日内起行是我朝的规矩，如今官家正在气头上，我若是去求情恐怕只能是火上浇油，到时候官家再降罪便不好了。这样，我安排城中名医随你们一同前行，也可时时照看你父亲的身体可好。”

        易承欢摇摇头说到：“大夫说父亲的病重在养而非药，就算是名医随行恐助益不大，求赵伯伯再帮忙想想办法。”

        赵谦明见状也跪下来求赵琦：“父亲，易伯父平日与您交好，如今蒙难又遭此病祸，求父亲帮帮他们。”

        赵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轻叹了一口气，说到：“罢了，来人，备车，去易府。”

        随后，易承欢和赵谦明便随着赵琦来到易府。易承欢刚走进院子，叶俏便上前来通报说易若海醒了，易承欢便快步跑进了房中，赵谦明紧随其后。

        此时的易若海刚醒，身体仍然十分虚弱，躺在床上难以起身，易承欢冲到易若海的身边询问：“父亲，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易若海勉强的笑笑，然后便看到了身后缓缓进来的赵琦。

        赵琦走到易若海的身边，俯身说到：“易兄。”

        易若海并没有回应，赵琦又对着易承欢说到：“承欢，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你父亲说。”

        易承欢便带着众人离开了房间，然后她悄悄的扒在窗边的缝隙中，看见赵琦附在易若海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可是易若海看起来并无所动，甚至将头别了过去，赵琦显得有些气愤，进而拂袖离去。

        易承欢见势不对赶紧拦住赵琦，说到：“赵伯伯，求求你，救救我父亲。”

        赵琦冷漠的回答：“不是我不想救，是他自己不愿意，别怪我。”

        说完，赵琦愤而离去，易承欢十分绝望，赵谦明见状便追了出去。

        赵谦明一路追着自己的赵琦求情，希望他能帮帮易若海，赵琦充却耳不闻。

        回到赵府后，赵谦明便一直跪在赵琦的门外，然而赵琦仍旧不为所动，赵夫人听闻之后赶紧前来劝说，接过两人都不肯退步。

        夜幕时分，天空下起了雨，所有被赵夫人派去给赵谦明打伞的下人都被赵谦明赶走了。赵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在雨中受苦，实在心疼，于是便道赵琦面前哭诉哀求，赵琦终于肯出来见赵谦明一面。

        赵谦明看见赵琦之后，高声喊道：“请父亲救救易家。”

        赵琦厉色说到：“我说过了，不是我不救，是易若海自己不识抬举，如此固执，谁也救不了他。”

        赵谦明知道这不过是赵琦的托词，便继续说道：“请父亲救救易家。”

        赵琦十分生气：“愚蠢，为了一个女子，忤逆为父，还将自己弄成这般摸样。如今，我看你和易家小姐的婚事也不能再继续了。”

        一旁的赵夫人听到这话，心中虽然惊讶却也暗喜，又觉得此前在大佛寺求得签文真是灵验，她这前脚将婚书送给了吴玉颜的父亲，这老爷便立刻提出要退了易家的婚事，果然吴玉颜是赵谦明亲事的转机没错。

        而赵谦明听到这里越发着急，反驳道：“不可以，父亲，如今易家蒙难，我们若是此时退婚，难道不是落进下石吗，父亲难道想要因此而落人口实吗？”

        赵琦：“落人口实？如今他易家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我看谁敢落这口实。”

        赵谦明：“我绝不与承欢退婚，若是父亲执意为之，我便同易家一起离开。”

        赵琦大怒，说到：“我看我真的太过纵容你，即日起你就留在府中哪儿也不能去，给我好好反省。”

        然后赵琦又对着赵夫人说到：“明日便去退了易家的亲事。”

        赵谦明见事情已成定局，心灰意冷的质问赵琦：“父亲真的是因为我的忤逆才想退了亲事吗？难道不是因为易伯父不想与您同谋，泄露秋试试题为您培养亲信，您觉得这颗棋子对您再无用处了，所以想弃了他吗？我和承欢的亲事本就是您当初为自己的政治布局下的一步棋对吗？”

        赵夫人见赵谦明出言不逊，便赶紧出言制止：“住口，明儿。”

        原本准备离开的赵琦听到这话，便转身俯下身对着赵谦明慢条斯理的说到：“没错，就如你所说，一切都是我的布局，如今棋子无用了就该弃了。你要记住，这就是为官之道，你若是不强大自己，不审时度势，就只能成为被舍弃的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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