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地狱空荡荡

不得不说拿着身份压人这方面我还是挺在行的。

        听到我骤然轻慢的语调，陈大人似乎抖得更厉害，早上看到那千娇万贵的小姐，脸色苍白的更近乎是昏死过去。

        我纨绔子弟的名声肃然在外，上面派了我们两个姑娘下来镇救灾民，当地官员多数是起了轻慢之心。

        我自然不会按照一般朝廷命官的处理方法，还非要抓到人政务正在继续发怒，有时候玩裤子的还是挺有用的，至少身上这点权力，随便对一个芝麻小官喊打喊杀，无人敢质疑半句。

        “郡主恕罪！都是我！”陈家小姐突然抬头凄厉的叫了声，拼命的给我磕头

        “都是我！不关爹爹的事！这镯子是我祖母给我留下唯一的念想，我自幼长在祖母膝下，今日原本是打算遣散些钱才去取的，谁知我这家丁，竟然恶从胆边生，不仅私自独吞了银两，竟然还对一个小孩下如此毒手。”

        陈家小姐哭的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是我约束下人不利！不关爹爹的事儿，爹爹为官一直都是清正廉明，都是我！都是我！我没脸在这世上活下去了，我愿意以死谢罪！”

        “谢罪倒不必了。”我温柔的扶起陈小姐，伸手撩开她因过度哭泣而黏在脸上的发丝，替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陈小姐如此花容月貌死了岂不是可惜我倒是有一个赎罪的法子……”

        我冷眼一扫陈大人，他立刻叩头谢恩：“多谢郡主！有什么赎罪的法子，我定万死不辞！”

        “容慕云那边需要试药的药人，我瞧你们这一家老小就挺合适，陈大人放心，你为官数十载，格外清廉，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会让你们吃太多苦。”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旁边几个支撑力稍弱的官员腿，一软直接跌落在地，我没顾及他们的失态，仍然笑语盈盈。

        “郡主……”倒是有人想开口求情。

        “陈大人一生良善，您这么做，恐怕会寒了天下官员的心！”

        我垂眼看着面前下跪之人，怪不得，当朝丞相的旁支，在这些芝麻小官中，的确有于我一博的资格。

        “谢大人说的好啊！”我弯了弯眉眼，温柔的将陈大人扶起来：“陈大人一生良善！”

        我刻意咬字在一生良善。

        “当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去试药，可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福气，若不是本，郡主还占着一个皇室旁支的身份，我也想去试试，既然陈大人做了那么多好事儿，有皇天庇护，自然不会有事的。”我又看向丞相旁支：“谢大人说呢？”

        我突然一拍脑袋：“瞧瞧我这脑子，谢大人也是鞠躬尽瘁，不如跟着陈大人一家老小一块儿去，等到我回京都之后，肯定要在皇上面前，多提谢大人美言几句，丞相脸上也有光啊！”

        谢大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狰狞不堪，似乎还想与我争辩什么，何姚已经非常自然的扭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麻利的捂住他的嘴，将人直接拖了出去。

        何姚平时虽然偷懒，但是这种落井下石的活干得非常娴熟，而且一看就知道经常杀猪，用绳子熟练的绑了一个猪蹄结。

        陈大人一家老小直接跌坐在地，陈夫人双眼一翻，竟直接晕了。

        我懒得看这一片狼藉，挥了挥手让人全部清除，把人扭送给容慕云。

        容慕云还特地派了贴身侍女来向我道谢，说我选的这几个都是膘肥体壮的好苗子，应该能承受得住这些新药的折磨。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算是种猪，总要选些强壮的种猪！

        我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性子也彻底震慑住了，这城中官员无论大大小小倒是忌惮起来，不敢轻易糊弄我，生怕我再寻着一个错处，将人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自嘲的感叹了声，纨绔子弟，草包脑袋，这两个让人避之不及的称号，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兰阳城中，还算是好用。

        吃过午饭，我带着清兵护卫在镇上巡逻，空无一人的大街宛若鬼城，唯独一些粮米铺子大开，柜台上空空如也，带着瓜皮小帽的老板瘦骨嶙峋，一只手撑着脸，半瞌双眼，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拨弄着算盘珠子。

        流民四起，米面铺子就成了最佳的羔羊，无论是城中的官宦，还是山上的土匪以及饿疯了的灾民，都对这里垂涎欲滴，可摆在市面上的粮食就这么多，有人中饱私囊，自然有人食不果腹。

        城中还算干净，至少没让我见到尸体，可城外的乱葬岗却是尸横遍野，几只野狗到处嗅着荤腥，眼睛凶红，呲着牙缝中还残留着几缕肉丝，诞水从嘴里飙出，看着我们的模样就如同最饱腹的食物。

        几只孤零零的骨架被扔在山坡上，野狗不断舔着骨头上的碎肉，死者应该是被把肉刮走之后才扔到这乱葬岗来的，人皆相食，当真是地狱之景。

        一个双眼麻木枯竭的老妪坐在巨石背后，闭着眼睛等死，出气多进气少，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静静蹲坐，眼中没有任何不忍。

        我走过去想看看这老婆婆死了没，小女孩却突然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向我看来。

        “你不能救她，我爹娘说了，等她死了我们就能吃饱饭了，你要是救了她，我们一家都得饿死！”

        小女孩的声音很乖巧，懵懂无知，尚且年幼的稚子孩童自然不知此话其中蕴含的寓意，她只知道自己饿急了，饿到连人肉都能生吞，那老婆婆竟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颊，轻生道：“快了……”

        只是不知这句快了，是指的自己快死了，还是小女孩快吃饱饭了。

        小女孩满足的嗯了声，仍旧不谙世事。

        瘟疫横行，干旱尸气，这些厄运全部笼罩在乱葬岗之上，明明是三伏夏日，却让人觉得如坠冰窟。

        地狱空荡荡，刑罚在人间。

        只可惜罚的不是该下九殿阎罗的恶人，反而是仰人鼻息，命如草芥的平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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