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我大约猜到了。不过他若是死了，官府只会捉拿杀他的凶手，孔府不少人见过你，对你不利。他的那些罪行知情人甚少，用点手段真相怕是会被遮掩，天下人未必会信你杀他是因为他死有余辜。但如果他活着，自己招认罪行，那就天下皆知了。你是要他性命然后自己亡命天涯，还是要他身败名裂？”
“且不说官官相护，他是坏，又不蠢，怎么会自己招认那些罪行？”
“我有办法。”
见他成竹在胸，朱晴微收起剑看他，只见张光范掏出一瓶白色小药瓶，取出一粒红色药丸，蹲在孔弘绪前面，看着他道：“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
孔弘绪脸上写满拒绝，疯狂摇头，嘴巴紧闭。
张光范点了他的穴，伸手捏住孔弘绪的额骨，将他嘴张开，将药丸放入他的嘴巴，然后将他下颚合上，再让他的头一仰，药丸在他喉咙咕噜一下，吞咽下去了，才给他解穴。
“你给他吃了什么？”朱晴微十分好奇，看着孔弘绪还在试图把药吐出来，冲他不耐烦道，“你别抠了，他要是想毒死你，还会阻止我一剑杀了你？”
“我三叔自制的滋阴大补丸。”张光范回道。
“听上去是补药？”朱晴微疑惑。
张光范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是补药，女子吃了对身子大有裨益。你要来一粒吗？还剩一粒。”
朱晴微毫不犹豫地拒绝，“那男子吃了会怎样？”
“也不会怎么样，就是长不出胡子，声音越来越尖，胸部越来越大，以及……不举而已。”
朱晴微继续对张道长不耻下问：“前面三个我都明白，不举是什么意思？”
张光范望着满眼求知欲的朱晴微张张嘴巴，欲言又止，“总之他现在应该会乖乖招认了。”又对孔弘绪说道，“你听她的，我会给你解药。你不听的话，下腹蓄力试试……”
朱晴微看向面色古怪的孔弘绪，也不再问，“你站起来。”
孔弘绪如同木偶一般站了起来，朱晴微让孔弘绪坐到桌子前，从他中衣上撕下一块布，把笔带给他，“把手包扎一下，笔拿着，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张光范在一边帮忙研磨。
朱晴微负手踱步，边想边说：“我，孔弘绪，圣裔子孙，第六十一衍圣公。”
孔弘绪照她说的落笔。
“本公自知终我一生成就不能达圣人之高，故反其道而行。苟活二十二年，所行背圣人之德事罄竹难书。然本公嚣张一世而王法不能奈我何，试问当今又有几人胜我？今尽数写下，记录成传，供后辈观之，切勿习之。”
盯着孔弘绪像一具行尸走肉一字不差写下，朱晴微很满意，同时也对这妙药愈发好奇。
“接下去你自己写，把你干的那些坏事老老实实写出来。有一点不对，就不给你解药。对了，不许将被你所害的女子姓名写出来，就用甲乙丙丁代替。”
孔弘绪洋洋洒洒写了一张又一张纸，朱晴微一边检查他现写的罪行，一边对张光范说道，“既然你这药这么管用，把他哑穴解了吧。”
拿了几张已经写好的看了看，朱晴微越看越气，放下纸不再看，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走到一旁等。
“阿微？”张光范试探着叫她。
“嗯？”朱晴微下意识看向叫了自己却不说话的张光范。
见他盯着自己，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真实面貌，他从未见过，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但看到他柔和的目光以及和煦的笑容，知道他知道了。
“在金陵你不辞而别，我找了你好久。好在祖师爷保佑，让我找到了。别来无恙？”
“嗯。”朱晴微不知怎的有些心虚，对他歉意一笑。一别半个月有余，也想起自己是因为什么离开金陵的，而终究也没能保护她，一不留神让她被龙王吃了，自己就算杀了龙王给她报仇，已经死掉的人也不能复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目光黯淡下来。
张光范伸手将朱晴微发上的棉絮拿走，“你看上去很伤心。”
“要不是我，她连常道酒楼都进不去，更不会殒命在他乡。”答应和陈欢欢演今日这一出，她的尸骨也难回乡了。
“人死不能复生。他既有这个坏心思，那么必然会有一个无辜女子受害，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只不过你认识她，这份愧疚感才萦绕你。但若不是因为你，坏人也不会落网，日后还会有更多女子受害。做坏事的是他，你看他有一点愧疚吗？你看他多理直气壮。你也不必太自责。”
“他再坏都不是我自我开脱的理由。”朱晴微沉默半晌，“要不你教教我怎么念往生咒吧。算了，你帮她超度，我替她复仇。”
朱晴微一字一句说完，余光瞥见孔弘绪掷下毛笔推开窗跳了下去，他竟然趁两人说话的时候跑了。二话不说提剑追了出去，张光范也从窗户跳了出去。
孔弘绪不顾从高处跳落拐了的脚，在内宅狂奔，同时大喊救命。见往大门的方向被张光范堵了，转身往后院跑去。
朱晴微一路追到后院，见孔弘绪进了一处大门紧闭的院落。张光范将两个守卫打晕防止他们去报信，然后推开大门。一群女子尖叫着作鸟兽散。
见到墙上的水洞，朱晴微猜到这就是传闻中孔府女眷住的后院，便让张光范守在门口，自己进去找孔弘绪。走了几个房间，朱晴微终于在一间房里找到躲在一个六七岁女孩身后的孔弘绪。
朱晴微见到他丧家犬模样忍不住笑了，“你跑什么？不怕他不给你解药？”
孔弘绪畏畏缩缩躲在小女孩身后，小女孩的身子遮不住他这么大的人，“等老子出去，就请最好的大夫，要什么解药。”
孔弘绪听着自己尖锐的声音吓得脸色都变了，其他女眷都围在门口，见朱晴微手里有剑，不敢上前。
朱晴微也听到了他太监般的声音，捧腹大笑，对众女眷说道，“你们不要怕，我只是找他算账的。”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说道：“你们想离开这里吗？我带你们杀出去。”
“为何要离开？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能上哪里去？”看朱晴微不像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人壮着胆和她说话。
“天大地大，总有去处。”此刻朱晴微有些后悔说那句话了，但若有人要跟她走，自己是会做到的。
“女子怎能抛头露面呢？”
朱晴微沉默，接着心里一松。知道自己口不择言，有些天真了。也知道她们从出生起就被规训，一时半会不可能说动她们。况且她们说的也对，就算出了孔府，又能到哪里去呢。在孔府至少性命无忧，锦衣玉食。外面要直面风雨，她们又没有武功，冯针儿就是例子。
朱晴微不再劝，重新看向孔弘绪。
“孔弘绪，给我出来，躲在小孩身后算什么好汉。”
“我不出去。”
“真不出来？那我走了。”朱晴微转身离开，听了张道长的话不会杀他，把他软禁在后院也好。
对围看的女眷说道，“你们这位衍圣公看样子想体验体验你们的日子，你们听他声音都变了，可见他有多想成为女子。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外面的人他在这，扫了他的兴。”
“好啊好啊，有趣。”小女孩兴奋鼓掌。
朱晴微看着她脸上还有天真和童趣，而在这样的深院长大，这样的天真也不会留太久。心中不忍。不再多留，往外走了几步。
突然想到什么，又倒退回来，乍然回头看到孔弘绪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朱晴微抽出剑，刷刷刷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孔弘绪只觉眼前一阵眼花缭乱，随后左眉纷纷落下，一摸，眉毛位置光秃秃一片。她把自己一条眉毛给剃了！大惊失色，赶紧摸了摸脸，没摸到其他伤口，还好没有破相。
朱晴微收起剑，一字一句道：“孔弘绪，你听好了。你在这，我不抓你，你要是敢踏出后院半步，我要你命。”放下狠话，大步离开，出了大门，将大门在外面重新锁上。
和张光范回到楼阁上，将孔弘绪写的一叠罪状收好，数了数，才写了二十几页，没有写完，还有两页被他掷的笔墨污染了。
罢了，够用。拿着一叠纸准备走，瞧见张光范将那把剑挂回墙上。
朱晴微还真看上了这柄剑，见他断了自己的念想，反咬一口道：“张道长不会以为我想顺手牵羊吧。”
“剑我家里有的是，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不要他家的。”
谁要你家的，我难道买不起一把剑吗？朱晴微想了想，有心要带坏他，“跟我去一个地方。”
出了内宅，朱晴微带着张光范潜入孔府印斋，这里是孔府刊印书籍的地方，这时无人。
朱晴微大摇大摆在里面晃悠，“张道长知道怎么刻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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