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部迁徙与降落4（2）

“你这么说呢，我就放心了。”陈竺笑够了说道。果然还是刘旻杉啊。

        “情节老套，台词肉麻，不能理解。”刘旻杉很酷地说。

        陈竺就存心逗他玩：“青春伤痛文学，明白不？难道你小时候就没打过架？”

        刘旻杉想了一下，“揍过林璟琪，还是小学吧。”因为林璟琪那次嘲笑他被人比下去就开始疯狂练琴，亏他还忧伤地把那件事讲给他听。

        “不是指这种。那种约架，哎呀，青春期男生精力过剩，屁大点事就拉帮结伙挑衅……”

        “没有。”刘旻杉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林璟琪也没，他初中时候天天护着自己那张脸。”

        陈竺大笑：“你初中时候在干什么？”

        “上补习班，练钢琴，帮林璟琪逃课。你呢？”

        “初中吗？初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每周都能碰见吧？”

        “我是说，高中呢？”他太想知道陈竺的高中了。

        “高中啊。”陈竺好像又回到了独留她一人的房间，“上补习班，学竞赛，做不完的习题。”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往返于学校和奶奶家之间，不交朋友，不参加任何提前伸手要钱的活动。

        刘旻杉说，他高中开学第一天就在教学楼下看到了陈竺的照片。——他只是单单陈述了这件事，没提及任何的情绪，陈竺若有所思，她似乎冥冥之中窥探到了整个冰山的一角轮廓，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

        刘旻杉重拾起陈竺最近去琴房的未完话题。陈竺说，她在练习《一步之遥》的钢琴版，因为太久没碰钢琴，练了很长时间还是磕磕绊绊。

        他们顺着黄浦江从西往东走。陈竺感到鼻尖一凉，黄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紧接着又是一颗。万国建筑群笼罩在九月的烟雾中，雨越下越急，方才还从容观景的人群纷纷四散开，脚步匆匆，有的打电话有的寻地方避雨。少数带伞的人则从容不迫地依旧伫立在江边，这其中显然不包括两手空空出门的陈竺和刘旻杉。

        她俩慌慌张张地穿过马路，找了块屋檐躲雨。等车的人太多，屋檐下站满了人，雨帘顺着边角往下一串串地滴。陈竺一边伸手把刘旻杉往里拉，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塞给他两张。

        雨水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雨声浩大。她们躲在的屋檐边上是一家星级饭店，微弱地传出现场钢琴声，夹杂在雨声里。陈竺听力好，不自觉地跟着哼唱出来——吴雨霏的《人非草木》。

        刘旻杉突然说：“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学校琴房吧，想去看看什么样子。我一直……都有努力练习。”陈竺发现，尽管她和刘旻杉已经十分熟悉彼此，但刘旻杉有时——特别是发出请求时——语气中会泄露出谨慎和小心。

        她轻轻歪了一下头：“我现在真的弹得很糟糕哦，会让你超级失望的那种糟糕哦。”

        刘旻杉抿了下嘴唇，摇摇头，说：“我永远不会对你感到失望。”他看到陈竺额角的雨水没有擦干，一滴顺着贴在脸上的发丝流到颊边，便顺手用她刚才给的纸巾擦掉了那滴雨水。等他做完这个动作，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陈竺完全愣住了。周围的声响都仿佛逐渐消退，她忘记了要说什么。她在这个瞬间突然明白了商兰草先前的话的暗示，看着刘旻杉越来越局促，才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也不并不是完全不可以……

        和沈晴天说的话是谎言，人如何能抵御孤独呢，可能是成长中漫长的孤独感已经将她的心伤害得荒芜了。刘旻杉轻轻掀开隐藏的帘幕，她看到了脚下的漩涡。如果失足陷入，便会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也并不是完全不可以。

        刘旻杉稍显刻意地转移话题，问道：“现在打车吗？我叫个车？”

        “好啊，”陈竺柔声说，“下雨了，大概要排很久号，我们可以在这里多等一会。”

        这天晚上，陈竺破天荒地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睁得大大地听沈晴天说了两句梦呓，忍住了把她摇醒开始彻夜长谈的冲动。

        第二天上午，沈晴天盯着她看了会儿，说：“你的脸浮肿得像注了水的……”

        “把话咽回去。”陈竺坐在床上强打精神，给了她一个白眼，倒头拉起被子又睡了过去。

        沈晴天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说：“今天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啊。”陈竺居然没和往常一样在她闹钟一响就下床，而是起床失败了？

        尽管如此，九月二十九日下午，周三，陈竺去学校琴房时并没有叫上刘旻杉。她本能地有些忧虑和恐惧，当她决定好好剖析一下这种消极情绪的对象时，又一团乱麻、无从理起，便更加焦虑。陈竺坐在琴凳上，看窗缝里泄进来的风吹动着白色半透明窗帘，尝试弹了一段《人非草木》，然后一阵心悸。

        九月三十日，陈竺在早课上收到了刘旻杉的午餐邀请。他没有一开始就进入正题，而是先随便扯了点别的话题。陈竺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安，于是以有约为由拒绝了。好在刘旻杉知情识趣地没有邀请另一个时间。陈竺为避免在食堂遇到他，中午点了个外卖。

        下课后纪舸叫住了她，她们一起走回宿舍区。纪舸对她说：“十一准备回家吗？甘林那天在群里提议咱们师门研一一起聚个餐，看你没说话。”

        纪舸考研顺利上岸，还在本校跟着白老师学德语。白雪三十六岁未婚，在致远任教职五年，年初刚升了副教授，带学生宽严有度，这届收满了四个弟子。陈竺和她性格很合得来，便又选了她做研究生导师。

        陈竺回答道：“不，没准备回家。聚餐什么时间定了吗？”

        “大概是五号晚上。”进了宿舍区，本该一个往左一个直走，纪舸和她说着话，一起左转到了宿舍楼下。“不上去吗？”

        “……我等外卖。”

        “哦。”

        他也不走，在一旁站了一会，没话找话：“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图书馆七日游。”

        纪舸被她逗笑了，眨着眼睛说：“那我们可能会相遇在图书馆。”

        陈竺却像突然想起什么，说：“全校唯一一本德语版卡尔维诺文集是不是在你那？”

        “呃，你怎么知道？”

        “猜的。不然还有谁。”这时她电话响了，但是没接。陈竺径直向外卖员走过去，简单说了几句，拿走了自己的午餐。

        “吃什么？”

        “牛肉拌饭。那本书快点看，都续借两次了，我等得花都谢了。”

        纪舸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下午直接带给你。”

        陈竺的目光变得似有深意，“谢了”。她挥了挥手，接着说：“上次的药也是。”

        纪舸无所谓地说：“我遇到沈晴天的时候听她说你生病了，陪她顺道儿买的。走了，拜~”说完转身朝自己的宿舍楼方向。陈竺看了他背影两秒，也转身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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