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部冬雪夜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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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二〇年最后一次月考，刘旻杉的年级排名第一次变成个位数。他去大办公室，找班主任查小项分和单科排名，几科老师恰好都在，对着他的成绩单评头论足了一番，多是褒美。教语文的朱老师是从上届毕业班直接转来的，也是他先前的语文老师，唯独幽怨道：“每次说你都宠辱不惊的样子，挺好，什么时候语文排名也加把劲儿啊？”

        年级组赶着元旦放假前判卷讲题，好让老师学生都在三天假期喘口气。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自习，班上的学生颇不安分，毫无往日的学习氛围。班主任已经下班，年纪主任的例行巡视一过，谈笑声渐渐升起。放假前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假期一开始，结束倒计时也就开始了，难怪他们的心蠢蠢欲动起来。更何况，再过几小时，年历将会翻过一个数字，迎来崭新的一年。

        半数都在谈论嘉华乐园今天开园的事。有女孩子和同伴抱怨：“晚自习放掉多好，可以去嘉华看跨年烟火。你知道吗？因为今天开园，所有餐饮五折。”

        “没事啦，我们明天去不也一样？”同桌笑嘻嘻地安慰她。

        刘旻杉端坐在座位上，盯着平摊在桌面上的《语文阅读理解全解：议论文+记叙文》发愁，这本是新买的，一字未沾，纸面比脸还干净。

        下个月有十三校联考，这届第一次全省联动考试。所谓十三校联考，就是全省本科率排名靠前的十三所学校共同出卷、考试、排名，目的是提升竞争氛围，也能让每所学校对今年高考有个预判。刘旻杉心里装着事，班里所有人声音都成了嗡嗡的白噪音。

        黄楚然在接到同桌罗涵第三次眼神暗示后，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对后座上和阅读理解纠缠的人说：“兄弟，明天有安排没？一起去嘉华乐园呗？”

        刘旻杉被打断思路，抬起头：“嘉华乐园？”

        “是啊，你肯定知道吧。”罗涵也干脆转过来说道。

        他当然听过这个新游乐园的名字，高兰公司还投了餐饮项目。几个月前他还想约陈竺一起去，现在看来是件遥遥不可及的事了。

        “你们都去吗？”

        “咱班一半明天都去。虽然不算集体活动，也差不多了。”黄楚然摸了摸鼻子。全班同学里他和刘旻杉关系最近，本来他下午也是要约刘旻杉去的。但罗涵和他一说，要趁机撮合撮合苦恋多年的她闺蜜和刘旻杉，黄楚然这会儿就有点心虚。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的心态，他没明说。

        罗涵不遗余力地介绍着新年开园活动和特展。刘旻杉性格内敛，但算不上孤僻。他想了想，月考刚过，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点点头：“行，去呗。”罗涵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收到讯息的姑娘脸红起来，抿嘴一笑。她望了眼刘旻杉，对方垂着双黑眸，又进入了刚才的入定状态。

        夜晚，刘旻杉回到家洗完澡，习惯性地走进书房准备再学一会。他原先高三总在自己卧室学习，暑假一过，因为陈竺的原因，习惯改不掉，似乎要在书房才能开启高强度学习模式。

        他做完了张英语卷子，没写听力题和作文。一看手机，刚到零点。远处响起鼓楼的新年钟声。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陈竺：新年快乐

        刘旻杉手一抖。点开后，怎么看都像群发。但他很快回复：新年快乐！我刚写完一张英语卷子。

        陈竺那边回得也很快，看来是真的在集中回消息——这么努力？一年学到头，好兆头啊。

        他看着两行字，拇指微动，然后迅速点了两下屏幕，开启语音通话，生怕自己后悔似的。呼叫一声一声地响，对面没有立刻接通。这几秒钟被无限地延长，缓慢地仿佛走在荆棘之路上。彼时他没想过，这条路非常长，一眼望不到头；路上荆棘刺痛，瓦砾遍地，回也回不去。

        通话终于连接上，刘旻杉戴上耳机，陈竺清亮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怎么要给我打电话？”

        “突然想不起你的声音了。”刘旻杉喃喃，“你在干什么？”

        “一群朋友包了个别墅跨年，这边有点吵，我换个地方。”

        陈竺拿了罐啤酒，躲到了阳台。说实话，她没想到刘旻杉会直接发个邀请语音。她心里纠结了两秒，觉得没法不接。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心虚什么？

        刘旻杉和她三言两语地聊着，陈竺很快释然了。新年有人挂念，这样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得知他月考排名后，她心念微动。通常考上致远大学，保持在前五名是稳妥的，前十五名是有可能的。

        “语文呐……阅读理解？要不要试试看看小说，文学名著一类的。可以放松，可以积累素材，也能顺通语感。”她仔细给着建议。

        纪舸走到阳台来寻她：“狼人杀新一局要开了，来不来？”

        陈竺摆摆手：“你们玩，我在语音呢。”

        他一脸探究：“你不是没男朋友？还打跨年电话呢？”

        陈竺作势要踢他，示意他赶紧滚蛋。

        刘旻杉隔着电话听得清清楚楚。“你不去玩游戏？”

        “不去，我本来也不擅长玩狼人杀。刚才两局拿好人牌，被狼人按在桌子上抗推。”

        他立即笑着说：“我要拿狼牌，肯定不抗推你。”

        第二天一早，刘旻杉在乐园门口和大家集合的时候，满脸倦容。他昨天和陈竺语音了半小时，错过了一般入睡时间，躺上床之后又开始脑内循环回忆，折腾到两点才睡着。

        开园第二天的嘉华乐园可以用人满为患形容，刘旻杉不经想，疫情期真的没问题吗，尽管洛城是低风险区。人太多还有个麻烦，就是不免和同学凑得太近。男生就算了，总有几个同班女生站在他前面，让他小心地保持礼貌距离。

        罗涵是班长，按昨天班群里的投票结果，带着大家杀入人群，一上午只排到了两个项目。刘旻杉排着队，对自己的草率决定感到一丝后悔。他也拿不到那么多张优先通票，只能和大家一起排队。

        惊魂屋项目要分批进。罗涵分的组，他、罗涵、宁雨梦、黄楚然和另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女生分到一批，刘旻杉起初没多想。因为只有两个男生，需要照顾女孩子，一个走最前、一个留最后。

        刘旻杉面对这些真真假假吓人的东西，心情没什么起伏。他走在最后，眼睛扫过前一位女生的后脑勺，突然想起宁雨梦给他递过情书这回事。

        当她被突然出现的血手吓得后退一步，撞到自己胸前的时候，刘旻杉停住脚步，一脸懵。原来还能这样操作的么。宁雨梦原先高三也和他一个班，也复读转到了实验班。但他们几个月来没说过话，刘旻杉以为她早就放弃了。

        后半段路他尽量站得远一点，不让对方能碰到他。女孩子似乎也有点懂他的意思，再没有靠过来。

        中午吃饭，刘旻杉留意着不和她一桌，老老实实地和大家aa。如果林璟琪在，估计会大手一挥包了所有人饭钱。刘旻杉和他不一样，说白了，就是不显摆。

        饭后分开自由活动，傍晚再一起去许愿树挂灯笼。下午宁雨梦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刘旻杉长舒一口气。他和陈竺不一样，他一点都不擅长应对他人复杂变化的情绪。

        傍晚在塔楼下集合，刘旻杉没什么想玩的，早早地到了。旁边两个女生说着话。

        “不行了，表演那边排了好多人，现在去排肯定进不去了。”

        “呜，可是我好想去看show啊，好想去看小贺。他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剧演员。”说这话的女生带着哭腔。

        刘旻杉看了一眼，是班里的同学，应届的。一个叫袁月，另一个叫什么清什么禾。

        叫什么清什么禾的姑娘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掉眼泪，让他心里都开始不适。看不上一场show，对女生来说也是要公开哭一哭的事吗？刘旻杉想不通，他觉得陈竺是不会，毕竟她从家里一个人晚上跑出来住宾馆，都是要偷偷掉眼泪的。

        汪青禾擦了擦眼泪，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手上还拿着两张卡片。

        “你们拿着这个去看show吧。拿这个可以优先进。”刘旻杉一只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语调平平。

        她接过一看，是两张通票，和自己那张的区别是盖了“优先通行”的章。

        “这……这怎么好意思？这是新的吧？”汪青禾刚哭完，气息不稳，又被惊喜砸到头的感觉，有点激动。

        “没事。反正别人给的。”

        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咬咬牙：“那我之后把钱微信转你。”

        刘旻杉点了点头：“可以。”

        女生拉着同伴像小兔子一样欢快地跑走了。

        目睹全程的罗涵安慰好友：“雨梦，刘旻杉是发散同情心，他不是喜欢她。”

        “我知道。”旁边的人声音低哑。

        路两旁的许愿树枝桠繁盛，每一棵树上都挂满许愿灯。整条路被星星点点的灯光点亮，树下围聚者穿着冬服拍照的人。

        刘旻杉也被分到一只许愿灯。暖黄的小灯泡被透明印花纸包裹着，下面坠着一张便签，可以将新年愿望写上。按民间传统应该用烛火，若蜡烛烧完前火光不灭，则心愿必定达成。然而明火过于危险，就逐渐用灯泡替代，只为讨个好彩头。

        月色当空。他挑了个空荡的枝桠，将许愿灯挂在高处。坠着便签的细绳晃荡了几下，红纸上空空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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