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哄人
由于初见的乌龙，上学期开学那一天，北尔错过了任楠兮的自我介绍和在黑板上写下的名字，之后一直没留意过这方面。
没想到今天……
手指微微蜷曲，北尔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三个陌生的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任老师的名字？
任、楠、兮。
任楠兮？
任楠兮！
陌生的名字一下子熟悉起来。
北尔完全翻开封面，指尖一一抚过这三个拆分开来普普通通，连起来就好听得不行的字，唇角微微上翘。
任楠兮。
真好听。
就和任老师的人一样，人如其名。
也只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才能配得上任老师。
正想着，一句古诗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北尔眼睫一扇，默念一遍那句诗，再看看任楠兮这三个字，接着又默念一遍诗句，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太过不得了，她一时间不敢相信，眼前晕眩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于是掐了一把大腿。
“嗷——”
任楠兮:“……？”
北尔:“好痛。”
然后揉了揉捏痛的大腿，双眼晶亮似满天星斗:“是真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任楠兮:“……”
更疑惑了。
包个书皮而已，为什么要感谢父母？
还有是真的，什么东西是真的？
没想明白，小姑娘又转朝了他的方向:“谢谢任老师帮我补课。”
要不是这场补课，她怎么可能发现这个惊喜，甚至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
“啊……”
啊了一声后，任楠兮想说刚才不是感谢过了。但看小姑娘那亮晶晶的样子，嘴角跟着扬了起来。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见小姑娘带着这份满足继续包书皮，手法娴熟利索，他又问:“怎么会想到给课本包书皮？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吗？”
因为习惯，所以不仅自己的课本都包着书皮，看到别人的课本也自然而然了？
实际上并不是。
虽然前些年，村里流行过包书皮，但大都是为了好看，才买了花花绿绿的纸张包起来。
北尔没有那个闲钱，只在一开始羡慕过几眼。
后来包书皮渐渐不流行了，也就没有了羡慕的必要。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包书皮都不流行了，又给它捡了起来？
这就要说到发生过的一件事上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北尔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侯楷森在课间玩闹，不慎碰掉了自己的课本。
恰好隔壁桌的同学上了厕所回来，没注意到脚底下，险些滑了一跤。
以为是故意的，同学气得不想听解释。
北尔眼眸黯了黯，自那以后，愈发安静孤僻，成为了班上的透明人。
也开始包起了书皮，将自己包在这一层孤墙之下。
但其实，就算没有那件事，也会有其他事发生。
究其原因，不过是自己的性格问题。
也正是这一问题，让她至今不敢和其他同学正常交流。
或者更加准确地说，她在怕。
怕自己无法迈出那一步。
怕自己依然会被讨厌。
更怕任老师知道，为自己操心。
是以，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开了眼:“不小心弄脏过，就想了这个办法保护。”
避的时候，手指划过裁剪好的书皮，刺痛了一下，渗出点点的红色。
“嘶——”
轻呼声慢了一拍滑出口中，北尔缩了下手指，被眼疾手快的任楠兮一把握住手腕，制止了血珠的流溢。
“别动。”
所幸伤口不深，只需要简单处理一下。
为难的是宿舍没有纱布和创可贴。
任楠兮拧起了眉头，心想不知道外面的小店有没有，起身打开宿舍的门。
“唉——哎哟！”
甫一打开，路过的卓老师始料未及，额头受了一下。
任楠兮连忙道歉，见卓老师捂住额头轻揉，手背上有两道细细的划痕，因惊讶而化为平坦的眉头又拧紧了。
“你的手……”他记得自己门上应该没有什么钉子之类的东西。
卓老师道:“哦，这个啊，是刚才去河里抓鱼，不小心被里面的石头划到的，贴个创可贴应该没事了。”
放在平时，听到这话，任楠兮会惊讶卓老师怎么会去河里抓鱼，这会儿满心想着给北尔处理伤口，他直接忽略了没必要的信息，抓取了关键点。
“你有创可贴？”
“有，过年回家那会儿，我家里人看我瘦了，怕我身体出什么状况，塞了不少紧急用品给我。”
“那太好了。”
……太好什么？
坐在里头的北尔从割伤中缓过来，伸长脖子朝门口看。
看到的画面，是任楠兮挡在门口，和什么人在讲话。
听声音好像是卓老师。
“谢谢。”
没确定到底是不是，任楠兮拿着创可贴回来了。
北尔立马缩回去，看着任老师帮自己贴好创可贴，并叮嘱:“这几天不要碰水，以免伤口感染。”
心里的那点疑惑消散殆尽。
“好。”她乖顺地应下，手指的痛感跟着被暖融融取代。
不过包书皮还没有完成，北尔不想半途而废，就趁着任楠兮去把多余的创可贴还给卓老师的空隙，抓紧时间。
先折好所有折痕，再将教科书放进去，最后一一包好，在边角处发现了一滴干涸的血迹。
这是……
我的血？
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怎么会沾上去呢？
太不吉利了。
转眸一想，这个位置并不显眼，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要不，就这样？
嗯。
就这样。
反正任老师应该不会发现。
而且这滴血是自己的，如果一直沾在上面，不褪色，是不是就意味着……
她把自己，烙在了任老师的教科书上。
_
还了创可贴，任楠兮送北尔出校门，临分别前又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
北尔自是应好，想着那滴烙印，心头丝丝发甜。
转过身时，看到小店里开着电视。
电视的规格不大，是寻常的彩色电视机，北尔家以前也有。
但这些年越来越贫困，一些用不到或者可有可无的家电器具，都被卖掉补贴家用了，只能偶尔从学校外边的小店看上几眼。
说是几眼，真的是几眼而已。
毕竟电视再好看，能有升学重要吗？
必须是没有。
以往路过，北尔也都是眨眼即过。
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心情太好，电视里又播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北尔驻足观看，赶上了灰太狼说出经典退场台词——我一定会回来的那一幕。
那一幕，几乎是每一集结尾必有的。
刚开始看到那会儿，北尔还觉得灰太狼活该，谁叫它觊觎羊羊们。
次数多了，她有点同情灰太狼，连带着心情都郁闷下来，低低叹了口气。
“怎么了？”
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叹气了，任楠兮上前一步到她身旁:“手指不舒服？”
“没有。”北尔轻声道，“比起灰太狼，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任楠兮:“……”
灰太狼？
那是什么？
这时，电视上开始播放片尾曲。
任楠兮顺着望过去，看到动画片里出现一只灰色的狼，应该就是小姑娘说的什么灰太狼，不由得想起数码宝贝引发的尴尬。
很尴尬。
尴尬得想忘都忘不了。
为了不让那种尴尬产生后续，任楠兮轻咳一声，说了个中规中矩不会出差错的评价:“很可爱。”
谁知北尔抬起头，问:“灰太狼抓不到羊还要被红太狼的平底锅打飞，应该是可怜才对，怎么会是可爱呢？”
就像她，那么不可爱，不讨同学喜欢。
上次放寒假前想提出增加作业，都被被全班同学一致否决了。
再想到今天上午的迟到，北尔越发低落，觉得自己好笨好笨，明明想这样做，最后却都弄巧成拙。
呜……
她真的好笨。
完全没看到，任楠兮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裂痕，有那么一瞬简直怀疑人生。
可怜？
一般动画片里的人物不都比较可爱，怎么会可怜呢？
还被什么红太狼用平底锅打？
平底锅能用来打人？
现在的动画片都这么……深奥了？
小孩子能看懂吗？
不管能不能，在小姑娘面前，真的不能再尴尬了。
于是，任楠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顺着小姑娘的话接下去:“确实。”
结果非但没有解除尴尬，反而把小姑娘伤心得转头就走，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
任楠兮:“……？”
_
一心低落着，北尔并没有听到任楠兮说的那两个字，又不想被看到自己低落的样子，转头回了家。
反观任楠兮，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惹了小姑娘不开心。
造成的后果，是一整晚没睡好，第二天顶着厚重的黑眼圈来到办公室，把上了课回来的卓老师吓了一大跳。
“任老师？你这是……怎么弄成这样了？”
任楠兮没有说话，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
见此，卓老师愈加疑惑了，放下手里的教学用具，好奇地问:“不会是被人打了吧？”
“……”
“不会吧，真被我说中了？”
“……不是。”
村里民风淳朴，怎么可能有那种事情。
也不会有人无聊到去打老师。
是老师把人给惹生气了。
想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可如果一直不道歉，放任下去，会无法挽回。
届时……
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任楠兮思索了一番，试着开口:“如果，你惹别人生气了，会怎么做？”
卓老师:“惹谁生气？”
任楠兮:“……北尔。”
“哦，北尔啊。”卓老师了然。
下一秒惊得瞪大眼:“你惹北尔生气？你怎么可能惹她生气？她不是最喜欢你的吗？”
再看任楠兮一脸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卓老师啧啧称奇:“那么乖的一小姑娘，是得多过分，才能把它她惹生气。”
任楠兮:“……”
面无表情地抬了一眼。
卓老师憋笑。
然而实在太想笑，她怕自己憋不住，赶紧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一般来说，脾气好的人生气，是真的生气，时间久了会很严重。”
“那要怎么做？”
“很简单，先道歉，再哄人。”
“哄人？”
“对。”卓老师用心指导，“不管什么年纪的姑娘，都是需要哄的，刚好学校后边不是有个小山坡嘛，等道过歉，你就带她过去，陪她走一走，玩一玩，哄高兴了，自然就不会再生气。”
……
什么生气？
谁不会再生气了？
虚掩的门外，北尔听着里头飘出的话音，脸上冒出一片又一片带有疑问的云朵。
疑问驱使下，她探出一只眼睛往里瞧，却忘了这样的视角范围有限，压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更忘了，门是虚掩的，越是靠近，越有被发现的风险。
这不，刚贴上门板，一声吱呀破碎而来。
北尔心里一惊，努力探出去的视线捕捉到任楠兮看过来的眼神，二话不说，做贼似的逃离了。
逃到下了楼梯，大脑回归了。
北尔脚步骤停，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收回抓在扶手上的掌心。
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逃跑？
我又不是去偷听偷看的，是去找任老师，为昨天一声不吭回了家道歉的。
但跑都跑出来了，又回去的话，有点不太好……
还是中午再来吧。
嗯。
北尔略一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转变方向朝教学楼走，却在迈出步子的前一秒，听到操场响起侯楷森的声音。
“哎，你们发现没，最近那个任老师和卓老师走得挺近。”
“有吗？不挺正常的？”
“正常个屁！”侯楷森嗤了一声，“那是你没看见，上次春游，他是怎么装成一副柔弱的样子引起卓老师的关心的。”
“啊？不会吧？”
侯楷森:“怎么不会，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而且昨天他还穿了一件破衣服，摆明了想更加引起卓老师的关心，简直——”
“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不容许别人如此诋毁任老师，北尔快步上前，出言反驳:“任老师根本不是那种人，他是为了救我弄破了衣服，所以补了一颗爱心勋章，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侯楷森切了一声:“什么屁的爱心勋章，拉倒吧，分明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你干什么？”
太过气愤，北尔眼眶都红了。
不明白任老师这么好，怎么会有人这么说。
偏偏侯楷森不知收敛，把北尔给逼急了，一个控制不住，跳起来揪住他的头发。
“道歉！”
侯楷森:“就不。”
不但不，还拿出小霸王的气势:“给我松手！”
北尔哪里会松。
情绪失控下，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死死揪住手里的头发，用力一拔。
“啊——”
凄厉的痛喊响彻整个校园。
原本站在侯楷森旁边的同学齐齐后退，教室里走廊上的学生好奇地往外望。
就连走出办公室准备去上课的任楠兮都抖了下手里的教科书，而后顺着看过去。
看到的画面，是北尔攥着一撮头发，双眼通红地站在蹲下来的侯楷森面前，任凭对方如何呼痛求饶，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想再拔一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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