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凌二觉得这一夜的梦十分漫长，半梦半醒间，他看到了自己被七大宗门追杀的画面，他陷在濒死前的恐惧中，看着梦里的自己果断选择自爆，以此让元魂脱逃。当他悄然躲入鸿蒙界后，却遇到了此生唯一的光……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十多年前，自己刚刚进入鸿蒙界中，与前辈尚且不太熟悉时。
那夜，悄然以元魂之身跑出鸿蒙界的他，满目怨恨，气息狂暴而紊乱地冲向凌府后山，本想肆意发泄一通怒火。
他恨！恨父亲当初抛弃自己！也恨更早之前，那人也从不曾善待自己！
做了两百年父子……他们之间，却连俗世短短数十年的父子情分都远远不及！
他就算化作鬼了，如今也要问那个人一声，究竟为什么……当初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出来？
然而，当凌二闯入房中，却意外撞见父亲走火入魔的画面。
哈哈哈哈……
电闪雷鸣中，凌二冷冷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酷似的脸，目带癫狂地轻笑起来。
原来，像父亲这样看起来远远不可攀登的人，也会遭遇命中的大劫。
哈哈哈，凌亙，你再强又怎样！今日也将挂起丧幡。
而我，还远比你年轻，我的证道之路，也远没有终止……
整夜过去，凌二眼睁睁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落下最后一口气，全然无动于衷地看着，什么也没做……
直到窗外晨光微熹，凌二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天亮了……父亲的身体早已渐渐冰凉。而他到最后……竟连一个告别的眼神，也没有留给自己，就这么彻底离开了人世。
他想到这里，黑色的魂体忽然在房中咆哮起来，因无法顺畅地发声，那啸音听起来，反倒更像是在恸哭……
——父亲，毕生追求转瞬成空，濒死之际，唯一的儿子前来也不是为了吊唁，而只是为了亲眼见证你的死期……什么感受啊？
你说，你这一生，图什么啊？
你闭着双眼干什么？
起来！起来见证我登天的那一日啊……！
房中，父亲却紧闭双眼。
呵呵呵……呵呵呵……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离开！
肆意带我来，肆意将我处理，又肆意地离开……
那就去死吧！去死吧！
哈哈哈……他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啊……
他好也罢，坏也罢，以后就只有你自己，再也无人见证你的成就了。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和他没有感情的不是吗？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的难过……
恍惚狂啸中，凌二眼前忽而又浮现出一张黑色的带面具的脸……是……前辈？
那身影的主人，总是会无条件的保护自己……
或许，如果是他在前方等着自己的话，也是可以继续坚定地走下去的吧。
对，我还有前辈，他还在秘境里，等着我回去……
凌二睁开了眼睛。
冗长的梦境也已经过去……
感到意识重新回归身体里，他坐起来，呆呆地注视着正从岩层罅隙中折射下来的微薄天光。看着那料峭间的一线缝隙发了会呆，随后略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自己困在持续不断的回忆里。
如今十多年过去，自己心底早已渐渐放下了对父亲的仇恨，乍然梦到旧时凌府，更多的感触，却是想有机会再回去看一眼……
可刚刚渡劫失败的自己……又有何面目再度回去？
凌二想到这里，再次从鼻中发出一声悠长轻叹。
……罢了，回去了，又有什么可怀念的呢？
他接着闭目一瞬，感应了一下身体的恢复程度。
大致能感受出，此时离自己渡劫失败那一夜，已过去十多个时辰了。
对了，自己修养之前，与自己同落入溶洞的……还有天道给他打发的那凡人尘缘。
如今那凡人呢？……不会趁自己修养之际，偷偷跑掉了吧？
凌二冷不丁抬起头，拿目光扫向寒潭对面，很快，便找到了他那看似睡得不太好的“尘缘”对象。
好在……那凡人还在沉睡。
恩？
……凡人怎么还在睡？
凡人的睡姿很怪，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寒潭边，长发一半逶迤浸于水池中，就像个无骨动物一样……额头上还肿起大大的淤血块。
是……磕到头了吗？
所以，这么弱小……连睡觉都能随时磕到头，看起来愚蠢至极的凡人……
竟真是天道给自己打发的尘缘对象！
天道……你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凌二很烦。
他沉着一张黑脸，闷声坐起来，运起一枚石子，试着击向凡人肩弯处。
……怎么还不醒
凡人都这么能睡吗……？
凌二仰首，又接着看向头顶。
但见那石隙间，遥遥横立着一棵半探出身的青桔子树，缀在其中的小桔子又圆又饱满。
……那么高砸下来，砸一颗，凡人要哭很久的吧？
对了……凡人不吃东西，会死。
正好，该叫他醒来进食了。
……
陆小吾刚还和萧渊鹤在鸿蒙界里以元魂之力互搏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大颗小颗的莹绿果实，正沿着山壁咕噜噜的滚落到他身上。
他心说原来就是这玩意儿砸得他疼。
他捂了捂抽痛的额头坐起来，看了看对面，发现凌二早就醒了，正靠坐在寒潭另一边，运气使劲摇晃头顶的一棵青桔子树……力度之大，就像是恨不得把整棵树都连根拔了那样。
他就合理怀疑这家伙是故意行凶了。
“起来，凡人，你该进食了。”
凌二停下手，跟盯个杀父仇人一样盯着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陆小吾暗骂一声，随手拿起一颗青桔，狠狠咬了一口。
“噗——这也太苦了。”
刚入口的青桔，被他马上皱眉全吐了出来。
“这鬼东西怎么吃？你想酸死我……何不直说？”
陆小吾垂下手，打起精神，盯着凌二，把青桔扔了回去。
哼，一大早在这甩脸子给谁看呢。
“咕噜噜。咕噜噜。”
本想硬刚到底，忽然他的肚子这时又和他唱起了反调。
该死，这凡人之躯，不禁饿……
凌二于是眉头松了松，看着他嗤笑起来，“怎么吃，难不成想爷伺候着你吃？”
“唔……”陆小吾肚里咕噜，自己也难受呀，便改瞪为眨，忽闪着一双暗茶红色的深邃瞳眸，略带幽怨地望了望凌二。
那眼中有似血一样的瑰丽色泽，如炙灼阳光下被虹影与琉璃酒盏折射而过的樱桃酒。
看久了……竟没由来地让后者觉得摄人心魂。
“……”凌二眉角抽了抽，咬牙冷哼一声，率先败下阵来。
他一脸不耐烦地，以神识感应了一下腰下的乾坤锦囊袋。
感应了半天，却只搜出各色符咒、丹药、和高阶灵宝。
……偏偏就是没有凡人果腹的食物。
饲养凡人这事……未免太麻烦了！
凌二想到这里，逐渐暴躁起来，他将乾坤袋扔到一边，打开结界出口，一脸嫌烦地说道，
“凡人，自己出去觅食，限你半时辰内回来。”
陆小吾轻哼一声，勾着胜利者的微笑，屁颠屁颠便跑了出去。
……小东西，你四下无人时什么德行，裤兜都被我看穿了，还跟我在这豪横是吧？哼哼。
陆小吾冷笑一声，一个人在山中闲逛了会儿，悠悠地打好了满兜果子，又拿幻雷戒劈熟了一只山鸡，看时辰快到了，才准备打道回府。
想着也不知还得在这山里躲藏多久，估计手里这些打来的野食，凌二是看不上眼的，一会还会摆个二五八万的臭脸来，干巴巴地盯着自己吃，一副又馋嘴又端庄的样子，他光是想想这么一日三餐对着这脸下饭，就觉得足够有趣了呀。
然而他刚走到结界入口，打算进入溶洞中，却隐约听得山脚下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确定气息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傻子，你没看到，这大晴天下霹雳，不是那幻雷戒的动静是什么？”
“兄弟们，收拾收拾，上山瞅一眼去！”
糟糕，我不就劈个山鸡……还引来了追兵？
陆小吾暗啐一声，心道是自己大意了。
他悄然藏进树下，想着等追兵们靠近一些，再现身将他们引开，省得把凌二这宝贝水帘洞的入口给他暴露了，还不又要惹得他叫唤。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凌二正在洞府内打坐，一边闭目默数着时辰。
那凡人出去许久未归……他忽然不安起来。
他有四五处洞府，但水下溶洞这一个，却是最隐蔽的一处……
他暗暗思索着，若那凡人敢趁机向前夜那群追兵传信，告知他藏身所在……
那么他势必催动穿心咒……让那凡人生不如死！
半个时辰过去，凌二不再等待，睁开眼睛走了出去。
一出洞府，他便循着动静声，很快找到了凡人所在。
见那凡人正趴在一棵松树顶端，一手高举着幻雷戒，俨然和树下大约十名左右的修士对峙着。
……凌二心中的戾气一下子便消散了大半。
他不由轻笑一声，暗中躲进了树丛后。
他倒要看看，这只爱跳树的狸花猫究竟有何本领……这么久以来，又是如何摆脱这群苍蝇一样的追兵？
却见那护食小猫似的凡人，正奋力抱紧怀中烤熟的山鸡，一脸凄惨，嗓音嘶哑，眼睛就和蒙了水雾般，可怜兮兮地哭出声来。
“……凌二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啊！这天杀的人渣……混球……王八蛋！你们看这幻雷戒……以为我想要吗？它取不下来，取不下来！他锁在我手上就跑了！害我替他背锅整整三个月，要知道他在哪，我非得第一个把他扬了！”
众修：“……”
凌二：“……”
“让我也加入你们，我去给你们当排头兵……帮你们把他揪出来！”
陆小吾哭诉完了，骂骂咧咧地跳下树。
随后趁众人松懈之时，他再次召唤雷光，同时劈向树下的数人，劈完了，便头也不回地往密林深处窜去。
“竟敢耍我们？！”
众修发现上当，也怒吼一声，挥舞着剑光，齐齐追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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