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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江离真的觉得太可惜。

        燕十三的剑法,  落到这些人手中,  用明珠蒙尘,都不足以形容了。

        或许在寻常江湖人眼中,他们都是些“高手”,  但是在剑客眼中,他们只会是一群笑话。

        画虎不成反类犬。

        燕十三是和他同一层次的存在,  谢晓峰用这样的人守庄,  不觉得是亵渎了燕十三吗?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意料。

        谢晓峰笑了笑。

        这种笑容,带着几分沉郁,几分怅然,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已经强大到不用刻意做什么,  一举一动都能够影响周围气场的地步了。若非站在这里的是江离,换成江湖上九成九以上的人,  看着他都会生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谢晓峰仿佛主人在招呼着客人,似乎江离并非不请自来。

        谢晓峰分明是一个绝顶的剑客,但他偏偏却不再表露出丝毫的锋芒,  与西门吹雪、叶孤城那样的剑客,完全是两个极端。

        即使是笑,他让人感受到的,依然只有无穷无尽的哀伤。

        剑道的极致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但江湖上几乎公认,谢晓峰与燕十三一战之后,便到达了那样一个境界。不过,他们一定无法想象,谢晓峰会是这个样子的。他是惆怅的,忧伤的,苍老的,颓废的,没有丝毫正面情绪。仿佛江南明媚的春日,也无法驱散这样入骨的愁绪。

        江离也无法想象。

        她本来以为,无论如何,谢小玉或许会是横在两个人之间的一个坎儿。

        但是,谢晓峰似乎并不重视这一点。

        相比这样的情绪,谢小玉的分量显得太轻太轻,充其量只能说是年少不知愁滋味。

        谢晓峰的身前有一张桌子,几个石凳,他的背后有着一座草庐。

        它真的是用茅草做成的,甚至还漏风,很难想象,神剑山庄的主人,竟然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但事实就是如此,谢晓峰早就过了要求享受的年纪、这些东西,在他年少时候,鲜衣怒马,醉梦江湖,已经经历太多太多了,对此只感觉到厌倦。

        神剑山庄是谢家祖传的产业,但是这一座茅庐,才是属于如今的谢晓峰的。

        江离从容的坐了下来,没有半点不自在。

        谢晓峰确实是高山,但并非不可攀越的。前人之所以存在,决不是为了打击后人的,而是为了给他们指明路途。这条路,究竟该怎么走下去。她堪破了这一点,当然不会受到影响。

        这会的气氛在谢晓峰这一笑之中,变得出奇的平静,哪怕之前在外面多么剑拔弩张,似乎都影响不到这里。这样平和的态度,更适合谈话,而非拔剑。不论有意还是无意,江离一路积累的气势,的确是渐渐消散了。没有在气势顶峰的时候动手,之后动手,几乎可以说没有意义的。

        既然如此,那就聊聊吧。

        江离开口道:“不为谢姑娘说点什么?”

        这就是江离来神剑山庄最根本的动机,若是聊天当然绕不开这里。

        谢晓峰摇了摇头,说:“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秋荻,后辈随他们去吧。小玉,她的功利之心太重,像她的母亲,这条路,她自己会走出来的。”

        这倒是出乎意料的。

        话说到这一步,江离显然看得出,谢晓峰是出于真心的。他是一点都不在乎,若是江离不提,他甚至可能根本就不会提起。就是不知道,谢小玉知道她在自己父亲心中,只是这样的地位,会有些什么想法?

        话题没有缠绕在这上面不放。

        都是江湖儿女,说清楚就行了,可以谈下一件事情了。

        江离还需要那一张瘦西湖的地契,就拼凑出了整个七秀坊的地盘。

        总不能真的从谢晓峰手中抢。

        偌大一个神剑山庄,真的要找一张薄薄的地契,也不比大海捞针强到哪里去。

        而且谢晓峰这样的态度,江离也没法动手。

        她还是比较讲理的,毕竟名字谐音都是“讲理”,尤其是在对方很讲理的时候。

        因此,地契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她另外起了一个话题。

        江离问:“燕十三的剑,究竟是怎么样的?”

        看到那些人,已然可以想象,燕十三的剑究竟是何等的强大,只得了皮毛,就可以力挫一流好手,可是想象,终究变不成现实。

        世界上,让江离好奇的事情不多,但燕十三,怎么也能算一个。

        如此一来,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谢晓峰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茫,他说:“好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

        “但他一直在你心中。”江离的声音清淡而肯定。“片刻不敢忘。”

        换做是她,也不可能忘记这样一个对手。

        那是一生之敌,也是一生之友。

        对谢晓峰一生影响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很对不起的妻子,甚至几次差点杀了他的慕容秋荻,另一个就是亦敌亦友,在最后决战时刻,牺牲自己的性命,成全了谢晓峰剑道,也完善了自己剑道的燕十三了。

        “那是灭绝一切生机的剑法,只能令人想到死亡,奔赴死亡。”谢晓峰说。“没有看到它,你永远无法想象,世间会有这样的剑法。哪怕是现在,想到也令我生出后怕之感。”

        江离说:“外面那些人,得了燕十三几成?”

        她的判断,是恐怕一成的都没有,但她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燕十三,只能尽量往高处想了。

        毕竟是江湖绝顶的战力,已经都成为传说了。

        谢晓峰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燕十三的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谢晓峰说,“只要一闭上眼睛,它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我想,这样的剑法太过可怕,若是将它拆分,又会如何。”

        “十八年前,我便找了十二个庄中的家仆,分别以十二天干为命,传授他们燕十三的剑法。即使这剑法如此可怕,我也不忍让他失传。百年之后,江湖可以不记得我谢晓峰,但她们不能不记得燕十三的剑。”

        “不过,他们资质确实有所欠缺,练了十八年的剑,也不过如此而已。”

        说到这里,谢晓峰真的闭上了眼睛。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燕十三。他们,不过皮毛罢了。”

        这一刻,夜风轻柔的吹拂着他微微泛着银丝的双鬓。

        他说:“它又来了!”

        仿佛,在谢晓峰口中,那一剑是“活”着的。

        江离也闭上了眼睛。

        谢晓峰这是用心在出剑。他在告□□离,燕十三的“夺命十五剑”,究竟有多可怕。哪怕不出剑,光是气势,也足以令人胆寒。

        也只有到了谢晓峰这样的境界,可以做出这样的举动。

        同样也只有到了江离这样的境界,才能有所感悟。

        若是境界太低,只不过对牛弹琴罢了。

        在闭上眼睛之后,听觉的感官被无限的放大,江离甚至可以听到,绿水湖面泛起微波的声音。

        这个时候,谢晓峰抬起了手。

        江离“看”到了他的手。

        这双手是残缺的,有两根指头,被硬生生削去了。

        江离想到了花满楼。

        双目已盲的花满楼,就是这样用心在看这个世界的。

        就在这一刻,谢晓峰腰间的骨毒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无疑也是一把绝世的宝剑,在燕十三死去之后,便彻底尘封了。

        这一刻,它感受到了好像主人的剑意,它苏醒了!

        那十三颗硕大的明珠,在这一刻齐齐发光,仿佛被点亮了。

        它们本来就是夜明珠,如今正巧也入夜了。

        谢晓峰“出剑”了!

        他没有用骨毒。

        甚至全身上下,都没有动一下,这一“剑”就这么斩到了江离面前。

        江离也没有动。

        她这一刻,似乎真正感觉到了长剑临身的恐怖。

        在意识之中,寒寂无法保护她,剑三的技能也无法保护她,甚至内力、武功都无法保护她。

        它们都存在于现实之中,没有被带出来。

        这一剑,是从她的心海之中斩出来的。

        明明是最危险的时候,江离的心却出奇的平静。灭绝一切,所谓的一切,指的都是外物。而自己,却是永远不可能被灭绝的。

        她坦然迎上了这一剑。

        剑尖在触及江离身体的时候,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刹那间消失了。

        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谢晓峰的手,这一次真正的抬了起来。

        他很平静的说:“这是我自己斩断的。自从看了燕十三的剑后,我就无法忘记它。这是不存在于世间的一剑,为了不让它从我的手中使出来,我只有把它们砍掉了。这之后,我再也没有拿起剑。”

        “你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但是……我已经二十年,不曾拿起剑了。这一战,我输了。”

        若是二十年前,谢晓峰绝不会忍受失败,但是现在,他可以做到了。

        “江湖,已经是你们的时代了。”

        说完这句话,谢晓峰轻轻咳嗽了一声,提起了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水。水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彻底冷透了,但谢晓峰并不在意,一饮而尽。也仅仅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让人看到他身上残留着的,那一点点属于江湖的味道。

        江离素来不喜多言。但是这一刻,她真有些想说话了。

        谢晓峰道:“江湖之上,今日之后,便可以传出,谢晓峰早已不复当年的传言了。”

        江离失笑,直接道:“我并非为打败谁而来,只是为了一张地契而已。”

        何必戏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什么都没做,在屋子里睡了一天,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晚上六点过被饿醒了,喂了找我讨食物的鸽子,然后自己吃饭。

        我居然睡了差不多十八个小时。

        我家对面高楼楼顶有一家人养鸽子,于是天天看着鸽子飞来飞去,我以前想着,炖鸽子汤很补,于是不怀好意的在窗台上放玉米粒钓鸽子,不过从来没抓着过。

        这些鸽子素来都是,玉米粒要吃,想抓着它们不可能。

        后来慢慢熟悉了,我每天都在窗台上放点玉米粒,让它们自己来吃。

        有时候,它们还会敲窗户给我打招呼。

        比如今天。

        可能是我起得晚了,没有放玉米粒。

        哎,这么下去,就算我真的抓着了,也舍不得炖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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