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雨来的急，也去的急。就好像是夏日的暴雨一般，可因着在冬日却是少见。
容帝坐在马车上，手里握着个纸条，是红袖的弟弟偷偷塞给他的。上面写明了事情的一些原因，尤其注明了林溪此刻附身在昭慧公主体内，又说了林溪想要离开昭慧体内重新投胎，可星帝不愿她离开而寻求办法给她重新找托身之人。
而寻找林溪的维持秩序的鬼吏此刻正在人间游荡，只有帝王身边，才能保证百鬼不侵。
“所以刚刚的言语也是有意为之，是为了扰乱人间秩序，吸引鬼吏注意，将两国不和的消息传到地府里去，为了维护地府的人鬼秩序，则会讲注意力转到两国边疆去。”
苏泽解释了一长段，看上去平静，实则心慌。这些个东西，他闻所未闻。只是依照吩咐而言。
容帝沉思许久，苏泽又递给他一封信。“这是昭慧公主亲自写给您的。”
容帝展开信，细细看下去。
良久，合上信。
“需要本皇做什么？”
“您只需装作两国不和，假装暗中搜寻昭慧公主即可。”
温泉山庄内，妙妙抱着一个木头匣子坐在花园的一棵榕树下唉声叹气。又四顾着周围因为泡水而软塌塌的泥土，不满的嘀咕道：“庄主也真是的，非要现在埋下去。”
“妙妙姑娘。”叶照影安抚完刚刚入睡的林小乐，刚出门不远就碰上了愁眉苦脸的妙妙。
“张姑娘。”
为了掩饰身份，叶照影用了上一世最初的名字，张文。
“妙妙姑娘，当心泥染了裙角。”
“多谢。”妙妙傻乎乎的想起来，连忙提起裙角，可惜已经晚了。妙妙垂头丧气，“又要洗衣裳了。”
“妙妙姑娘还是快些回来换身衣裳吧。这泥干了，便难洗不留痕迹。”
“来了。”妙妙抱着匣子，从土里露出的石头上踩过，跑回廊下。
“烦请张姑娘帮忙，我这就去换身衣裳。”妙妙将匣子塞进去后就提着裙角消失在转弯口。
“还是这般粗心大意，风风火火的。”叶照影不禁感叹，抱着匣子立在廊下。
妙妙换完衣裳推开门，叶照影已经在门边候着了。
“多谢张姑娘。”
“不碍事。”
“进屋聊吧。”说着妙妙将她拉进屋里，两人坐在了临窗的榻上。瓶子里插着两三支红梅，叶照影忽然想起来三年前的那个逃离的冬日，屋子里也是在青瓷瓶上插着几株红梅。
谁能想到三年之后，是这等光景。
妙妙抱着匣子就和叶照影聊了起来，多是聊她的庄主平日里是个怎么抠门又无聊的性子。
“是吗，我倒是觉得安庄主不像那般。”
“你是不知道，他连给每个客人的饭菜都克扣小半份。”妙妙偷偷摸摸告状，“给我们动不动就扣工钱。简直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客人的饭菜也克扣？”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这温泉山庄周围有许多农户家有犬猫，因着都是农家养的，自然是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犬猫生小崽，太多了养不下送不了，自然也难以存活。”
“所以他是把这些饭菜克扣下来给了那些小崽子？”
“是啊。”妙妙撇撇嘴，“这也是好事。只是克扣委实不地道，明明可以喂剩饭剩菜。”
“可是他觉得，众生平等。”叶照影猜想，妙妙点头，“是啊。他这人虽然扣吧，对自己也扣的很，生病了也不肯看大夫。反正就是个守财奴。”
“但其实，有时候他也挺好的。”妙妙想起了自己打碎了一个青花釉里红瓶，本以为要为此受到责罚，谁知道庄主只是啧啧两声，说了她笨手笨脚，是个假的江湖杂耍。
“不过，他对那个叶姑娘才是真的好。”
“叶姑娘？”
“您是林姑娘的朋友，难道没有听过叶照影姑娘？”
“挺熟悉的。”
“那这叶照影姑娘是何种模样，和话本子里那些个美人狐妖比，是否更甚？”妙妙一下子打开了话闸子。
“自然是比不上。”叶照影眉眼带笑，甚至有些微微红了脸。
“那她可是有才气又高贵？”
叶照影想了想，“她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精。开始是个假的富家小姐，后来变成了已经没落的将军府千金。”
“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父母，喊了十几年父亲的人，原来对她动过杀心。”
妙妙听着，脑子里昏昏的，觉得有什么闪过。
回过神来，却看见叶照影正瞧着她，妙妙不好意思的吐舌头，“我出神了。”
“无事。”叶照影端起茶壶，给两人倒了杯茶。
“你为什么要问叶姑娘的事？”
妙妙眼骨碌一转，又转头看看门外窗下，后压低声音凑近道：“我们庄主喜欢叶姑娘。”
叶照影眼睛张大，“妙妙姑娘，你这从哪里听得胡话？”
“我有证据的。”妙妙神秘兮兮的将木匣子打开，将里面的数百封信都拿出来。
“这些可是庄主的秘宝，一直收着。这一摞是叶姑娘给庄主的回信，这一摞是他想要写给叶姑娘却没送出的信。”
“你看看。”
“这不妥。”叶照影拒绝，仿佛是个烫手的山芋。
“诶呀，反正他已经吩咐我全部埋起来。无妨无妨的。”妙妙眼神里透露出急切，干脆自己先撕开一封信，连忙打开读出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后又迷惑了，“这不对呀。”她说着又打开第二封信，看了看更迷惑了，甚至还有些尴尬。“确实不该看，不该看。”
这反而引起了叶照影的好奇，她原本避过的眼神落到第一封摊开的信，看到熟悉的名字。她心头一跳，一把夺过信来，紧张又忐忑的看着上面的名字，这三个字本不该被他留下才对。
妙妙摸摸鼻子，见叶照影反应不对，静观其变。心底想着，真是奇怪，这叶姑娘反而对写给另一个姑娘的情书反应如此大。
难道她真的不是如自己猜测是叶照影姑娘吗？明明看到了庄主画像上的美人与这位姑娘如出一辙，且庄主每次收到叶姑娘的信也是激动的。
“姑娘，你也认识这位顾姑娘？”
“嗯，只可惜她死了。”叶照影渐渐冷静，叠好信纸放入信封。“还是埋了吧。”
“嗯，我这就去。”妙妙觉的自己可能闯祸了，赶紧收拾好逃离现场。迎面遇见了刚刚醒来的林小乐，叽叽喳喳的把所有事都说出去了。林小乐听完直接当场自闭了，还恐吓妙妙不许说出去。
之后的两天，谁也没提及这件事。就好像随着那天的雨蒸发到空气里，了无痕迹。
其实那天的事，晚上就传到了安城耳中，他辗转一夜，难以入睡。只是第二日见到叶照影见她与平日并无不同，他也就顿然醒悟了。
她不想失去他这个助力，他也想继续留在她身边效力。
其实这一厢情愿被跌破之后，原本的热血早已化作深海里的暗流，静静的有力的继续奔腾。
反倒是林小乐这个中间者有些不安，终于在第三日的晚上去找了叶照影。
“我知道他喜欢你的事。”林小乐开门见山，一副赴死的英勇，“也知道他其实就是当年一直保护你的那个黑衣人。”
“嗯。”叶照影表现的很平淡，林小乐更忐忑了，她眨着眼用食指揪着叶照影衣角，“你生气了吗？”
“有点。”叶照影抱着个手炉，看了看林小乐又叹气道：“怎么又穿这般薄？”
“我这不是装可怜求原谅嘛，总得显得弱小无助，才能让人心疼。”说着，林小乐熊抱似的抱住叶照影，笑嘻嘻道：“别生气了，别生气了，以后我什么都和你说。”
叶照影温柔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勾起唇，“我没生气，就是在想，你能忍几天才说这件事。”
“那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林小乐仰着小脸，好奇问。
“妙妙这个抓住机会就要宣告的性子，上一次你来她肯定一股脑子都告诉你了。这也是为什么安城与我见面时，从来不带她。”
“是啊，上一次在顾家她居然能憋那么久不说出自己的背后主子估计花尽了毕生功力，”林小乐拱了拱鼻子，奶声奶气，“鼻子上痒。”
“自己挠。”
“没有手，都用来抱你这个大可爱了。”
“知道了，小可爱。”叶照影用手捏了捏林小乐，十分宠溺。
又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清晨。
整个清运殿安静的连呼吸都觉着吵，宫监和婢女皆垂头，眼神里带着惧意。只是短短几天，陛下又回到了当初冷漠无情的模样，甚至更严重，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死寂之气。
一个身着藏龙使装的陌生男人走进来，神情冷漠，与辰星身上的寂冷不同，似乎是天生的冷骨。
“她们回去了。”
“嗯。”辰星不为所动一般，又将手中的书掀开到另一页。
“什么时候准备？”
“三日后出发。”
“是。”莫斯答，然后坦然走出大殿，殿上的人都好奇这位藏龙使是何身份。
再次回到灵山，林小乐真切的感受到了沉睡三年的变化。灵医派已经不再是当初简陋的小草屋，而是变成了清雅的小竹楼群。
所到之处，灵医派的弟子都会恭恭敬敬的唤叶照影一声师姐。而这个曾经和叶照影对着干的那热已经是灵医派最年轻的掌阁了，少年的那热经过三年的洗炼，已经褪去了半身匪气，眉宇间多了分稳重和沉淀的不言而露的自信狂傲。
叶照影因着灵力用尽，不得不先前往灵泉修行。而林小乐只能委托那热照顾。
“没想到，你居然成了别人的小跟班。”林小乐打趣道，“那热，你该不会是因为一直打不过照影，所以要偷师学艺，才一直跟着她。”
那热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她是我师姐，我尊敬她是应该的。”
林小乐哦了一声，显然不信的模样。
“如今，顾谨言身在何处？”林小乐想到叶照影提及顾谨言时悲伤的模样，就有种要为小姐妹打抱不平的冲动。
“他如今闭关呢。”
“那他和照影吵架了？”
“没有。”那热又想了想说，“又好像吵架了。”
“那到底是吵了，还是没吵？”林小乐双手环胸。
“半年前有一日，师姐从顾掌门闭关之地回来，就失魂落魄的。后来师姐又找过几次，似乎掌门发话，除了蓝师妹，谁也不见。”
“这事很快传开，人人都说，掌门移情别恋。但是掌门自上次起，闭关已有半年，谁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
林小乐捏捏下巴，“所以半年前发生了什么呢？”
那热摇头，“只是知道，那日唯一见到事情的人是蓝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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