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如果真的可以2
这世上总会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杀死，但不会被磨灭自己心中的坚持，为了这个坚持，他们可以面对任何时间最恐怖的事情。北宋的杨业，力战金沙滩，誓死不降，最后撞死李陵碑前，遗体却屹立不倒；潞安州节度使路登，力竭被围，自刎而死，身体却依然昂然挺立。人死了，身体没了意识的指挥，为什么不倒？那是因为一股气，一股自始至终溢满全身的气概，这种气概，叫做不屈。历史上有太多太多坚贞不屈的例子，傅采林，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傅采林的精神已经麻木，脏腑受伤，再也拿不起铸就他宗师之名的宝剑，智障只需要轻轻一戟，这个天下间的大宗师，便会驾鹤西游，傅采林败了，之所以依然站在智障面前，阻拦雁门军进入王宫，便是因为傅采林心中的不屈，他可以败、可以死，但对自己国家的热爱，始终没有改变，所以他依然站在这里。
忠贞不屈之士，永远都会赢得人们的尊重，而智障更加尊敬那些为国而战，忠贞不屈的人。但毕竟傅采林是高丽人，而智障则是中原人，在敌对的两人中，尊敬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成全他，用自己最强的武功带走他的生命，是智障对傅采林最高的敬意。
真气在掌中汇集，在擒龙功的控制下，智障掌中的九阳真气凝而不散。形成一个淡黄色的能量团。看着智障的举动，傅采林那张苍白的丑脸上，露出了满足、绝望与不舍。绝望于自己国家的毁灭，因为对民族的情感所以依依惜别，这便是傅采林脸上的不舍。而满足，则是因为他竭尽全力为这份爱而战斗过，并付出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真气集结完毕，傅采林此时已经不起智障一击，所以当他看到智障抬起手时，便平静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静待死亡的到来。即便贵为大宗师，面对死亡，傅采林也是新人一个，他不明白为什么死亡竟是如此安静、漫长？终于，傅采林又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对面的智障依然站在那里，而自己面前，却出现了一对年轻人。
“小仲、小凌？”智障看着挡在傅采林面前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久别相逢的喜悦，也有期望落空的失落：原以为在自己的耳提面命之下，两人不会对傅君婥产生什么感情，没想到此时他们为了傅采林，竟然如此决然的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对自己刀剑相向,看来剧情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许久不见了，小仲、小凌。”再次相见的欣喜终于还是压过了失望，毕竟师徒一场，智障对他们两人的感情非同一般。眼看着两人无伤无病，身强体健，这让智障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师父……”寇仲勉强的唤了一声，而徐子陵则是像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这让智障的心头发冷：“子陵，你连一声师父都不肯叫我吗？”智障把目光望向了冷漠的徐子陵。
“佛门子弟一心向佛，坚持五戒，奉行十善，而你却暴虐成性、轻起战端，以致生灵涂炭，百姓流离。以往你教我要心存善念、除暴安良，如今你如此作为，你教我如何面对昔日的言语？”徐子陵咬着牙说着，脸颊落下泪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知道高元不是玩意，可他已经派人送去了降书顺表，师父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寇仲面带无奈的说道。
“迂腐！”智障失望的摇头道：“你可知打虎不死反被虎伤的道理？当年杨广数次答应高元的投降请求，善待俘虏，可最后怎么样呢？换来的是高元整顿兵马，出尔反尔，以致中原几十万大军命丧辽东……”
“那是因为杨广倒行逆施，无端讨伐，失却民心，所以才落得个亡国身死的下场！”徐子陵厉声喝道。
“高丽占我土地，害我百姓，勾连突厥窥探我神州社稷，杨广错在急功近利而不是攻打辽东的选择！后世无论谁坐了天下，东征都在所难免！与其到时候举全国之兵劳民伤财，还不如我今天就势灭了高丽以绝后患，到时辽东为中原所有，百姓再无动 乱之苦，方可以休养生息，安享太平，你们怎么就不明白！”面对自己两个徒弟，智障才把心底隐藏的攻打高丽的原因说了出来。
“荒谬！两国各守边疆相安无事，哪来的战争？你这是在粉饰自己穷兵黩武的行为！给自己暴虐找借口！”
徐子陵戟指智障，大声斥责。
“你！”智障被气得瞪圆了双眼：“你难道看不到高丽人是如何奴役我汉人百姓的吗？你看不到他们是则样对待我东征子弟的吗？！”
“哼！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们既然侵略别人的土地，就要给自己的行为赎罪！”
“所以你就认贼作父，你就要维护高元的统治，你就要为傅采林拿着剑指着你的师父？”智障气急反问道。
“师父不是我们故意跟你做对，实在是你的做法欠妥，而且我们认了傅君婥做娘，那她的师父就是我们的师公，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对师公不利的。”寇仲搓着手，面带歉意的道。
“相比于师父，我更在乎道义，况且一个穷兵黩武、残酷暴虐的人不配做我的师父！”徐子陵毅然决然。
“好！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成长到了什么程度！看你们拿什么来来阻挡我！”智障说着抬手就是一掌，一个金色拳印应声飞向两人中间的傅采林。
“嗤嗤！”两道劲气激射而出，将智障的拳印击散，徐子陵横在傅采林的身前，方才的摩诃指便是他所发出来的。
“师父，我们真的不能让你伤害师公，对不起了。”寇仲满脸苦相，紧握着长刀站在徐子陵的后面。
“哼！”智障冷哼一声，十指轮弹，一道道剑气像机枪似得飞过去，而徐子陵和寇仲各自挥舞刀剑，将智障的剑气一一击散，多罗叶指，两人再熟悉不过了。不过智障毕竟是他们的师父，两个人的性格、人品，乃至擅长的武功，智障都了如指掌，多罗叶指并非智障的杀手锏，长戟才是他成全傅采林的手段。
多罗叶指将寇徐二人的注意力吸引起来，而智障则以擒龙功将长戟召回手中，入手的长戟似巨蟒翻身、青龙探爪般将寇徐二人迫开，智障上前一步，一戟刺向傅采林的胸口。
“呵！”就在长戟将要刺上傅采林时，一股凌厉的刀气当头劈下，智障回戟漫卷，将刀气绞散，而与此同时，一柄利剑在徐子陵的控制下，刺向智障的肩头。
“奕剑术！”智障击飞长剑，转身吃惊的望向徐子陵：“你竟然又投入了傅采林的门下？”
“哼！”徐子陵不予答话，而寇仲则理所当然的道：“他是师公，他的武功本应该由我们来继承嘛。”一边说着，寇仲的长刀一边斩向智障的肩膀，同时，徐子陵的剑亦去而复返，刺向智障的背心。
“哈哈哈……”智障突然收手大笑起来，他感觉自己很悲哀，很失败，他以为付出就一定有回报，他以为这世界跟书本里的世界是一样的，他以为古人都是尊师重道，恪守仁义礼智信的，他以为自己在寇仲和徐子陵的心目中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而已，他在寇徐二人的眼中原来并不是那么重要，人家连学习了别人的功法，投进了别人的门户都不需要跟自己说。自己不但传授武功，还巴巴的给人家上课，想要让他们多读读书，除了武功，再多学一些知识……
“嗤、嗤。”智障突然收手不再抵挡，寇仲的刀和徐子陵的剑便无所挂碍的落到了智障的身上。感觉到背后和肩头汩汩流出的血，智障突然对着眼前的寇仲露出的笑脸：“能砍进我的肉里，这把刀很不错。”说完，在寇仲惊恐的目光下，智障的内力迸发，真气如烈焰般爆发出来，巨大的冲击力将寇仲和徐子陵撞飞出去，身上的刀剑也被震飞，各自落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身旁。
在九阳真气的加持之下，智障像一只幽灵般，瞬间飘到了傅采林的跟前。看着眼前这个其丑无比的老头，智障心中恨意练练：若非是你、若非傅君婥，自己的两个徒弟怎么会离开？怎么会出手伤了自己？不愧是一代宗师，你不但武功独步天下，这份洗脑的功夫，也是在是非比寻常。
智障越看越觉得眼前傅采林那张悲天悯人、豁达解脱的表情让人无比憎恶，猛的举起长戟，便要砸在傅采林的头顶。
“师父！”身后传来寇仲的喊声，智障没有回头去看他，但手上的戟却停了下来。
“师父，别杀师公，看在我们的份上，不要动手。”寇仲拉着徐子陵的手哀求道，而徐子陵则是一脸怒意，挣扎着要上前来阻止智障。
“小仲，你放手，求他没用的，他是不会放过师公，不会放过高元的！”
“师父，他是我们的师公，如果我们任他死在你的手里，我们岂不成了不孝之人？看在娘救了我们好几次的份上，求你不要动手，放了他吧。”寇仲紧紧的拉住徐子陵苦苦哀求。
其实智障一直都更喜欢徐子陵一些，因为他觉得寇仲要比徐子陵更奸猾一点，城府更深一点，所以虽然一直以来智障对两个土地都是一视同仁，但智障更多时候还是喜欢把徐子陵放在身边。而今天，徐子陵从头至尾都不肯叫自己一声师傅，寇仲却还认为他是自己的徒弟。
“砰。”随着一声闷响，寇仲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师父，求求你了……”
“好！”常常呼了口气的智障点了点头：“知恩图报，你们没有枉费我的一番心血；傅君婥救了你们几次，这次你们算是换了她的恩情 ……同时， 也还了我的。”智障说完重重的跺了一下脚，整个人便如大鸟般冲天而起，瞬间变消失了踪影，只剩下声音在玄武门前：“咬金去见高元，你知道怎么做！”
高元终于从绝望中恢复过来，虽然眼前的这个中原人长得凶神恶煞，但他带来的消息对高元来说不啻于仙音入耳：销京观、送俘虏、让萨水，但最重要的，是高元保住了自己的王位，保住了自己的国家，他不但不用死，更不会以一个亡 国之君的身份去见自己的祖了，这才是天大的好消息。
杨广三征高丽，不但折戟沉沙，更留下了近四十万的军士成为高丽人的俘虏，这些人遍布高丽全国，被高丽人奴役、压榨、虐待，他们从未放弃返回家乡的愿望，但山高水远，不但有高丽军队的威胁，高丽恶劣的天气也让他们出逃的计划一次次落空。许多人不堪战败被俘的耻辱选择自杀，但大部分人都没有放弃生命，他们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回到魂牵梦绕的家乡，回到那片富饶辽阔的土地上。
短短几年的时间，这群原本健壮悍勇的战士被折磨的不成样子，高强度的劳动、不堪裹腹的食物让他们变得骨瘦如柴，眼窝深陷，衣衫残破，伤痕累累。看到这些人时，年纪最大的单雄信忍不住落下了泪水，这些人其中，有许多是曹州人，是单雄信的老乡，原本意气风发跨马横枪为国效力的他们，竟然变得瘦骨嶙峋、精神萎靡，原本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此时看着却像花甲老人，如此惨景怎不叫人伤心落泪。
看着流着眼泪狼吞虎咽的东征遗卒们，单雄信等再没有了对智障的埋怨之意，看到捧着骨灰嚎啕大哭的遗卒们，雁门军中再也没人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丝毫的羞愧，他们只是恨，恨自己为什么来的晚了，恨自己为什么不多杀几个高丽人。战争中的士兵是没有对错的，但人们都有自己的感情。什么是同胞？同胞就是就算你错了，他们也会维护你，就算你犯了罪，也只能是他们惩罚你，而不是把你交给外人。
高丽的险山恶水再也挡不住汉儿们归家的脚步，奔腾的辽水再也不能肆意的吞噬汉儿的生命，当人们踏上家乡的土地时，迎接他们的不但是明媚的阳光、和煦的春风，更是亲人们的等待已经的怀抱。衣服和粮食早已发给了遗卒们，跨过长城之后，他们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家乡在招手，亲人在遥望，他们带着同袍的遗骸赶奔自己的家乡，他们要把同伴的遗骸带回去，更是把自己带回去。
按照李渊的年号计算，武德四年，天下间出了两件大事：一是雁门张智出兵辽东，迫降迎东征降卒回归；其二则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虎牢关大战，李世民率军在洛阳虎牢关前与王世充的郑军和窦建德的夏军展开大战。玄甲军在李世民的率领下屡败王世充，将洛阳团团围困，唐军势大，王世充不得不便遣使像河北窦建德求救，窦建德一面派人请求唐军停战，一面出兵连克荥阳、管州等地，驻扎成皋与王世充遥相呼应。李世民留下李元吉继续围困洛阳，而他自己则率领四千虎贲进驻虎牢，与窦建德对峙。这一战引得天下瞩目，谁都知道，这次战役的胜负关系到中原之地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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