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五月里的一个周末，季昀终于腾出空回m市看望外婆。
进门就觉得不太对劲，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乐呵呵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老大。
“秦姨请假了？”季昀走上前去调低音量，放下手中的保养品。
“哎，小昀你怎么突然来了，这前后脚的功夫，怎么没跟小星一块来啊，还自己跑一趟…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外婆摘老花镜的手有些颤巍，看见人又免不了唠叨起来。
“……颜星？她来过吗。”刚拿起的杯子又落下，他一时愣住。
“上午那会刚到，这不跟秦姨出去买菜了嘛，几点了现在，估计也该回来了。”
“十二点半。”老太太刚想起身看表，季昀扶她坐下报了手机时间，他没敢再问许多，生怕两人不在一起的事暴露。
“小星这孩子真好，上次我不舒服打完电话，她第二天就来带我看医生了，之后周周都来，还给我做饭，还给我买的东西……”
他不问，外婆倒是主动讲起来，絮絮聒聒。
“什么时候的事？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季昀打断，语气稍带些着急的怒。
“你看看你，生什么气呀，是我让小星别告诉你的，这不是看你工作忙嘛……外婆跟你讲，你跟小星平时过日子，可不能动不动就生气，万事都得商量着来，知道吗……”
老太太继续叮嘱，季昀手扶上额头叹气。上次咖啡店的事之后，两个人没见过面，也再没联系过，他还以为裴颜星仍在气恼中，竟不知她何时来带外婆看医生，又怎会周周都来探望……
外婆的话还没述尽，裴颜星就跟阿姨一起进了门。
两人见面，各自都站定尴尬着，好像两尊刚塑成的雕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谁都不动弹。
过了一会儿，季昀率先走上前去，从她手中接过两大包食材，抢着跟秦姨进了厨房，开始忙前忙后的备菜。
剩下裴颜星搓了搓勒红的掌心，甩甩手走进客厅。
这一天演得相安无事。
晚饭后，小院儿里。
“不说点什么？”
裴颜星支着板凳儿倚坐在葡萄架下，季昀的背影被笼在月色里，她想起上回的不欢而散，心里抓痒，先开了口。
这里远离闹市，背靠白山风景区，山林的晚风写意，吹得人舒爽，周遭静悄悄，只余虫鸣。
她的声音打破夜的静谧，季昀转身面向葡萄架，却迟迟没回应。
“该说什么？是不是要谢谢裴小姐赏识，觉得我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终于应声，夜色昏暗中看不清神色。
“……呵”裴颜星语塞，离婚之后他莫不是上了什么语言培训班，如此讽刺起人来当真“诙谐幽默”，直切要害。
你还别说，倒比以前那个“闷葫芦”有趣一些。
“你觉得我做这些是押宝，看中了你这支潜力股？”她重新整理语言，及时回击。
“季昀，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低估自己了。”
“什么意思。”他是真的不懂。
季昀望着倚坐在葡萄架边的裴颜星，她今天穿了极宽松的浅蓝水洗牛仔裤配帆布鞋，亚麻大v领衬衫，没化妆没带首饰，头发随意拢起，整个人透出慵懒闲适的风情来。
她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季昀想起挂在玄关处的帆布袋，结婚近一年时间，印象中她就算下楼丢垃圾都会拿名牌手包。
“……没什么。”
语言能力确有增强，理解能力尚需提高，裴颜星欣赏着他锋利的下颚线，没解释，只摇了摇头，露出意味不明的苦笑来。
她想起婚后的第一次争吵。
凌晨两点多，季昀在外应酬还没回来。
按说裴颜星本不在意，可不知是生理期的原因还是怎样，没由来的烦躁，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都毫无困意，索性起床在沙发上看综艺。
密码锁响起，她连忙关闭电视，遥控器甩在沙发一旁，端出一幅等人的姿态来。
他进门，神色疲惫，脸颊略带点红，看样子没少喝酒。
“还没休息吗。”俯身换鞋的功夫，他说。
“这不是在等大忙人季总回家？”她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膝盖上，阴阳怪气道。
“我以为你看到了消息，不好意思。”
他有发消息给她，时间地点人物，详尽报备。说来也怪，每次应酬，看着同桌的几位频繁接到家属电话，人人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甚至有些入席就开始假装没电关机……
他倒有些羡慕。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待遇，无论晚归还是出差，只需通知便会收到“嗯嗯”的回复，季昀偶尔会看着那两个字发呆，心想着是不是自己不在，她反倒轻松自在些。
“早点休息吧。哦…你放心，我不会耽误明天的事的。”
今天她的态度倒是反常，季昀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明天剪彩的事？疫情后酒店的业绩很差，好不容易才迎来了这次合作机会，确实应该重视。
可他向来不会因为应酬耽误工作，倒是她多心了。
“你……”裴颜星也是语塞，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在担心生计？在他眼里，她究竟是个多么不近人情的妻子。
“怎么了。”她好像还在生气，季昀茫然。
“没什么，我去睡了。”她懒得解释。
当夜，季昀去了客房休息，而裴颜星在思索中失眠。她想着季昀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与“普且信”相反，他的高冷背后好像带点自卑。从某种层面来看，他俩都是坚定的现实主义者，认为只有提供价值才能创造感情，简言之，彼此都不相信自己能无条件的被爱。
……
“天凉了，早点回去洗澡休息吧。”季昀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唤醒，裴颜星环抱手臂，嗯，是有点儿冷。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屋子，走至半途她回头看了看身后修长的人影，虽说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但此刻裴颜星的心有些柔软起来，她心疼季昀，倒宁愿他理所应当的接受自己对外婆的照顾。
进屋时黑着灯，老太太已经回房休息了，两人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季昀索性进了旁边那间房。
裴颜星也没表示，兀自进房间洗了澡，准备吹头发时吹风机插销啪的一声呲出火花来，吓得她大喊大叫。
隔壁房的季昀闻声赶来，撑着门框站在卫生间门口。
“没事吧。”他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前额的刘海有没擦干的水迹，匆忙赶来的人没带眼镜。
“哦没有，只是吹风机可能烧坏了，我用毛巾就好，没事没事。”吹风机甩在一旁，裴颜星还围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垂下。
“刚刚声音很大吗，没吵醒外婆吧…”她放低音量，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季昀转身离开，替她关好房门。
她还以为他回房睡了，可过了半小时，又传来敲门的声音。
他买了新的电吹风来。
“谢谢你……照顾外婆。”裴颜星抱着双膝窝在沙发里，季昀站在一旁帮她吹头发，轰鸣的噪声中听见他清朗的声音。
“害，我也是有感情的人好吧。再说了，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嗯？”
“买卖不成仁义在。”
幽默是掩饰感情的利器，她笑成一团，季昀也跟着笑，他一手握着吹风机一手在她发丝间拨弄，她也跟着上手，可一不留神发丝卡在戒指的钻托里。
“啊，痛……”她小声哀嚎。
“慢慢来。”
季昀放下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帮她拆开缠住的头发，两人的手指触碰在一起，她同时听见他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
可恶，她确是有感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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