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夏娃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重复''陆终''之前说过的那句，内容真琢磨起来让人觉得荒谬又恶劣。
向卜和方茵茵不约而同的因为时予的话打了个寒颤，也为这个"方圆游戏"的恶趣味感到胆寒。
他们的生命在这个游戏里一文不值。
时予觉得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这个游戏系统给他的感觉和怪物很像。
凌驾于众生之上，又不将众生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时予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比如说他现在就很想将凌驾众生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拉入泥端，然后拼个你死我活再一起埋进漠漠黄土里化成一滩烂泥。
换一种说法的话就是，他更想杀怪物了。
不是什么怜悯众生的狗屁正义感使然，时予自认为没那么中二的情怀，他就是纯粹出于个人的不爽。
非要说的话就是：他的命他自己怎么作践都可以，但是别人想碰一下，不行。
听起来有种非现实主义的幼稚与偏激，但时予确确实实就是这样一个人。这种固执可能来源于现实世界里二十余年面对无力回天的病体时的那种乏力，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信命、不甘心。
时予没有想出来个具体的原因，也懒得深入去想，亦不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然后再去冠冕堂皇的做事。
怪物现在就在他身边，时予还没疯到直接莽的地步，悄无声息的将心里的蔓延的杀意敛了下去。
一楼大厅被灯光映的亮堂堂的，反而显得他们这种莫名压抑的气氛十分格格不入。
在某一个瞬间，方茵茵从垂头不语的时予身上看到了一种没来由的难过和孤寂。
他个子很高，低头站在那里也不改挺拔如松的气质，像漫无边际的雪山峭壁上，一棵生长并不茂盛却依旧挺立的长青松。
最后打破这片寂静的是一阵咔咔的手指关节声，时予生掰出来的，他垂在身侧的手修长好看。
''陆终''视线挪过去的时候，时予的拇指刚从食指关节上挪开。
时予抿了抿唇说："死亡条件是今天早上才告诉你们的，也就是说新的条件是在今早之后刷新的，那之后我们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触发新的死亡条件，接下来也是一样，都小心点。"
方茵茵和向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乖得不行。
"来看这个，"时予翻出兜里的照片放在茶几上，"老巢里翻出来的。"
他最开始没在玫瑰园拿出来这张照片，一是因为怪物在，二是因为当时的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现在时间地点合适，他却顾不得怪物在不在场了。因为死亡条件的刷新为副本增加了未知的危险，所以这些线索必须要尽快分享给向卜和方茵茵。
而且他如果再有意避开怪物，反而给自己招怀疑，于是时予大大方方的把照片拿了出来。
这一张三人合照，照片上是弗昂夫妇和一个年轻女孩，背景是他们身后的黑色神像。
虽然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了，又被重新粘合过，裂缝痕迹横亘在照片上的人脸上，看不清具体的五官。
时予分辨了一下，照片上穿红色裙子的很明显是弗昂夫人，她手挽着的男人应该就是弗昂，他们十指交握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感情很好。
这也和系统给的副本提示对上了——"弗昂夫妇是一对恩爱夫妻"。
照片上年轻女孩站在沙发后面，露出半个身子，欢快的比着剪刀手。
她很明显是个华国人，黑发黑眸，皮肤也没有弗昂夫妇白，虽然五官模糊，但是也能隐约看出她似乎笑得很开心。
几个人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除了能看出上面是两个老外一个国人，以及他们感情很好以外，没看出什么其他门道来。
向卜捏着照片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我怎么感觉照片上有股味儿呢？"
"什么味？"方茵茵问。
向卜："说不上来，就…香臭香臭的，又没那个老巢里面那么上头，还有点油的感觉，反正挺奇怪的，这照片哪翻出来的？"
时予看了向卜两秒，心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但是向卜满脸探究，好奇心驱使他一直盯着时予看，好像不盯出个答案就不会死心一样。
又过了几秒。
时予才绷着嗓子开口："干尸身上拿的。"
"哪儿！？"
向卜嗓子直接劈了个大叉，拿着照片的手指都僵了，却还是依旧不死心地询问，疑心自己听错了。
"干尸。"时予没了耐心，"就是木乃伊。"
向卜："……"
他绿着一张脸，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照片甩给了旁边的人。
时予还嫌不够的补了句："髋骨后面撕下来的。"
向卜："呕——"
一想到他刚才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还靠的那么近……向卜呕得更厉害了。
接到照片的方茵茵："……"
救了命了，她特么也恶心啊！！！
时予摸了摸鼻尖。
最后那张照片还是落在了时予手里，他指尖点着照片上的黑发女生说："得先弄清楚这个女生和弗昂夫妇是什么关系，我在老巢里还发现了一个矮柜，但是没时间打开，明天得找机会再去一次。"
他直觉那个矮柜里面一定有线索，而且可以和照片串联起来。
方茵茵忧心忡忡道："再引一次感觉有点难……"
"陆终大哥你道具还够用吗？"向卜终于干呕够了，问了句正经话。
时予默不作声的将视线转移到''陆终''脸上，挑了下眉，"够么？"
''陆终''木着一张脸，"没了。"
向卜叹了声气，薅着头发沮丧道："这可怎么办？都怪我们太没用了。"
"确实。"
''陆终''毫不留情的开口。
向卜："……"
方茵茵想笑又不敢笑，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没用"行列里的那个。
时予看了假陆终半晌，感觉怪物明天应该是不打算再附身陆终了。
……
一直到傍晚的祈祷时间来临，都没人想出一个好的办法，外面轰鸣的雷雨声不停，随着天色变暗更显压抑，连室内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沉重。
弗昂夫人的心情看起来格外好，她站在几人面前，红唇一张一合："从今天开始，每个人要单独向神祷告。"
"单独祷告？什么意思？为啥突然改模式？"向卜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当然是为了神的降临。"弗昂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双手护在胸口，头半仰着，满脸虔诚。
时予下意识瞟了眼旁边的''陆终''，这一眼极轻极快，好像只是人的余光无意识的一瞥。
如果怪物就是这个副本里的神，那么他明天会现身吗？会以本体出现吗？
他正想着，就见弗昂夫人伸出手直直指着他，说："从你开始。"
时予："……"
方茵茵和向卜同时吸了口冷气，他们都不知道今天这个新花样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危机。
''陆终''的玩味的目光放在时予身上，他注意到时予在被点名的时候，肩背微不可查的绷紧片刻，而后又松懈下来。
果然也是紧张的啊。
''陆终''勾了勾唇。
时予默不作声的走到最前面，在神像面前三米远左右的位置站定。
弗昂夫人指挥他："再近点，闭眼祷告。"
时予皱了皱眉，慢吞吞的往前挪了一步。
他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的黑色"神像"，靠的越近，他心里就越觉得反感。
时予压下心理上的不适，阖上眼，闷声念祷告词。
"我最敬爱的神啊，我将以最虔诚的灵魂向您献祭，请求您……"
他念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感觉喉结处传来一阵刺痛，像被什么东西用尖锐的牙齿啃咬了一下，紧接着身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又疼又痒的感觉。
时予猛地睁开眼。
他的身上不知何时挂满了各种"小东西"，蝎子蜈蚣蜘蛛蟑螂……以及各种时予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正在他身上密密麻麻，成群成片的攀爬蠕动，像一具腐败的尸体上爬满了各种拱动的蛆虫，贪婪的啃噬身体的血肉。
刚刚咬他喉结的应该是一只绿眼睛的蜘蛛，有他三分之一的手掌大，正随着他刚刚低头的动作而垂在半空中，靠一根蛛丝掉着，晃晃悠悠的往他身上靠。
钻心的痛感在亲眼看到画面后变得愈发明显。
时予的喉结艰难的上下滚了滚。
这种疼痛远不如直接被捅一刀或者那晚被弗昂夫人的手直直穿破肩胛骨时那样剧烈，却足够折磨难捱。
就像是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被人一点一点将全身的皮肉缓慢扒下来，露出皮下血红的的肌肉组织和森森白骨，然而那些东西并不罢休，还要继续啃食你的骨血。
时予身侧的手攥的很紧，冷汗很快蔓上脊背，嘴唇也变得煞白。
这是假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将最后的祷告词念完。
"……请求您洗涤我，净化我，赋予我真挚的爱与新生。"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予身上的疼痛消失，所有的东西也都转眼不见。
时予肩膀一松，衣服却实打实的被冷汗打湿，他背对着众人，所以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也没人能体会他那种复杂难辨的心有余悸。
"结束了么？"时予哑着嗓子问。
弗昂夫人没理他，幽蓝的眼珠转了一下，"下一个，你。"
时予转身，顺着弗昂夫人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向卜紧张的脸。
其他人不知道时予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念祷告词的时候中间停了下来，又为什么在祈祷结束后看起来如此虚弱，甚至冷汗涔涔。
发生在时予身上的那些恐怖的一切，他们一无所知，也正是因为未知，向卜走过去的时候浑身都在哆嗦。
时予与他擦肩而过时，用很小的声音说：“忍着完成祷告。”
向卜脚步一顿，匆忙点头，然后吞着口水走到时予刚才的位置上。
时予站在后面观察着一切，向卜是他们这里胆子最小的一个人，如果他也遇到相同的情况，那么他很容易出事。
虽然说他不知道不念完祷告词会发生什么，但是系统既然用这种手段干扰他祷告，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等着他们这些玩家。
或许和死亡条件相关也说不准……
时予正想着的时候，站在最前面念祷告词的向卜突然停了下来。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下一秒，向卜在时予骤然放大的浅灰瞳孔中，直直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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