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往事
被恐惧和焦虑折磨得一晚未眠，夏晚清双眼发红，血丝清晰可见。
古耀峰向来自律，已在楼下用餐了。
古家的餐桌上是不允许交谈的，哪怕是万分紧急的事，也要等用完餐再提。可是，这条规矩虽不近人情，却从未有人敢逾越，或许这就是世家大族能够生生不息延续下去的原因。
夏晚清草草吃了几口，就开始调整心情，等待古耀峰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慢慢吃完。
许是等待的时间太煎熬，待他终于慢条斯理的擦完嘴，夏晚清再也按耐不住，大声质问：
“为什么我的父亲会是戚云福？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两家之前还会答应让古玉柔同戚天承订婚？你明明知道这一点，怎么还会同意这场联姻？”
这叫我怎么相信！
听到夏晚清一连串的逼问，古耀峰依然是不动声色的冷峻表情，可是桌下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已泄露了他的起伏心绪。
往事在这看似平静低沉的叙述中慢慢拉开。
原来，二十多年前，在戚老爷子的威逼下，戚云福无奈娶了戚尚华的母亲。可是，爱情，怎么能勉强呢？这场外人称道的才子佳人的结合却是一场毫无感情基础的家族联姻。夫妻两个人常常聚少离多、同床异梦，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相处。后来，也为了给家族一个交代才有了戚尚华的出生。
终于，一次偶然的英国出差，内心抑郁不得志的男人邂逅了终身所爱，正是古耀峰的姐姐，古雯静。酒会上，他，儒雅睿智，她，温婉聪慧，两个人一见钟情，相谈甚欢，迅速坠入爱河。
本以为要忍着牙熬过这一辈子，却不曾想，老天终待他不薄，他有幸遇上了这个美好的女孩。可是，他已失去了爱人的资格，无法承诺她正大光明的幸福。
如果时间能倒流，那么当初的戚云福一定不会再屈服于父亲的淫威下，哪怕代价是要被踢出戚氏族谱，他也不悔。
一时的软弱带来的确是半生的悔恨。
而这位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古家大小姐，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明明知道自己爱的是已婚男人，对方正是父母偶然间提起过的戚家二少爷。那场人人艳羡的世纪婚礼她甚至也参加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父母的评价依稀在耳。可是，这位素来听话乖巧的好女儿这次却想要为爱任性一回。
爱情面前，从古至今，不乏委曲求全者，却更不缺屡尝禁果者。
命运丝毫不垂怜这对相爱的男女，没过多久，这件事情被古耀峰的父母知悉了。这可是伤风败俗有违道德的荒唐事，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读了这么多书的女儿，怎么会成为破坏人家家庭的第三者？要是被戚家的人知道，古家的面子以后往哪儿搁？
古氏夫妇当然是严厉阻拦，甚至放出了要断绝关系的狠话。他们自是舍不得和唯一的女儿分离，却更不愿她的一生就这么毁掉。
于是，他们赶到了英国，强制把古雯静带回了古家，并把她锁在了房里，他们希望女儿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明白。
这无疑起了逆反作用，父母的强烈反对让古雯静做出了这一生最大胆的决定，和戚承民私奔。而古耀峰的父母就是在去机场追赶古雯静的路上，车祸身亡的。
古耀峰怎么也忘不了，当年正是他，趁父母参加宴会，偷偷拿了钥匙，把姐姐从房间里放了出来。他忘不了，得知姐姐逃走后母亲那饱含深意的一瞥，母亲早就料到，古家上下，也只有他敢违背父母的命令。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从此，竟成永别。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父母口中懂事优秀、乖巧听话的姐姐，从英国回来后，竟被锁在了房间里。当时的他正想着要去向姐姐索要说好的生日礼物，那可是在英国才买的到的。可是，父母严厉地制止了他，不顾他的哭闹，严肃地交代他：“姐姐做错了事情，现在在面壁思过呢，你不许去打扰她！”
姐姐做错了什么呀？自己从小那么调皮捣蛋，可一次都没有这么长时间被罚面壁思过？好奇心驱使他偷偷跑到姐姐的房间外，按小时候就约定好的姐弟暗号敲了敲门。
当他听到渐沉的脚步声靠近，正准备开口询问时，就听到姐姐破碎而凄厉的呼喊“弟弟，快帮姐姐打开门，姐姐有很要紧的事要做！”
他有些害怕，这个声音怎么会是他的姐姐该有的？在他苦想时，那头的姐姐仍在呼喊，甚至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他犹豫了好久，爸爸妈妈做的的确太过分了，姐姐都哭成这样了，怎么还要面壁思过。终于，他答应了姐姐的请求，去偷钥匙开门。
打开门后，只看到昔日一向美丽优雅的姐姐此时却憔悴不堪。他有些心疼，嘟囔了句：“等妈妈回来我要和她说说。怎么能这么惩罚姐姐呢？”
听到弟弟的袒护，加上这几天的心力交瘁、苦苦挣扎，古雯静顿时泪流满面。她的不舍和愧疚已全写在了脸上。
不禁抱着这少不更事的弟弟痛哭：“我不是个好姐姐。小峰，你要快些长大，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替姐姐尽孝！”
“小峰，姐姐要走了，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妈妈。”
几句话间。她的眼泪已悄然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很是不解，不就是被关了几天吗。用得着离开吗？姐姐到底犯了什么大错？可是还没来得及问。姐姐已夺门而出。只留给了他一个憔悴的背影。待到日后他展开这封信时，古家已是物是人非。
没过多久。父母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想到姐姐的嘱咐，把这封信交给了母亲。
还记得素来平和温柔的母亲那天出乎意料的急躁，展开信后更是大惊失色、面容惨白。而父亲，也是难得的动怒，狠狠地摔了他最为珍惜的那件珐琅彩瓷。一时之间。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稍稍平静后，迅速交代了几句就急匆匆地出门了。那一天。一切都发生得这样急促和措手不及。
二十多年来。古耀峰无数次悔恨和自责，要是他没开门，要是他把姐姐拦下。要是他和父母多说几句话。那么现在的古家是不是依然圆满幸福，一家人开开心心聚在一起！
可是这一切都在那天戛可是止！生活好像和他开了个玩笑，一夕之间，他就经历了数次生离死别，姐姐离家出走，父母在追赶她去往机场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抢救无效，撒手人寰。
听到这一噩耗时，窗外正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如同惊雷自平地炸起，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反复想着：妈妈走之前不是还交代自己待会先吃晚餐，不用等他们了吗？没错，他们会带姐姐回来吃饭的！
一时之间，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一悲痛的事实，昔日幸福的四口之家怎么就突然间就只剩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他不吃不喝，一个人关在房间数天，害怕一出门看不到想念的人。他不停麻痹自己，父母是去追姐姐去了，现在还在路上呢！
而他一直敬仰的姐姐，却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家里的老管家抱着奄奄一息的他，跪在父母的灵柩前，恸哭不止。看到父母的遗照，他才真正意识到，疼爱自己的父母，走了，这一生再也觅不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了。
他不是没想过也随他们一块走，可是他的身后还有偌大的家族企业！那是父母一生呕心沥血费心经营的产业，难道要就此毁在他手上吗？他身上还有千斤重担，怎能轻易卸下！
那段时期，他的叔叔伯伯纷纷上门，有意无意地提醒他父亲旗下的家族业务可以交给他们管理。那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眼神，让他意识到自己应当好好活下去的使命。
家族的荣誉不允他懦弱。可是，他也从此恨上了自己，他一直觉得，当年正是自己间接造成了这场惨剧。
从此，寂寂白天，刀锋上踽踽独行；漫漫长夜，舔舐悔恨入睡。
古耀峰停止了讲述，虽日日梦魇，可再一次这么直白地回忆这段伤心往事，还是悲痛欲绝。
夏晚清也很震撼，当年外婆外公的不幸离世，母亲承担了很大的责任！嗓子有些发涩，艰难地开口：“那么我为什么又会被丢弃在老宅子，是她去世了吗？你又是怎么得知我在那的？”
听罢，古耀峰冷哼了一声，漠然答道：“大概是报应吧，她和戚云福在一起没多久，戚云福就得癌症去世了。而你的好母亲，离开了家族和戚云福的庇佑，生下了你，却又无力抚养。”
说到这，声音已带了些恨意，“连父母葬礼也不敢来？后来她又怎么敢回来找我？她那样一个自私的女人，还会怎么办？把你送到老宅子，却在几年后厚颜无耻地将你流露在外的消息透露给古家。那些老顽固们口口声声说古家的骨血绝对不能流落在外，逼着我去接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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