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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4.旧日光阴(86)三合一


旧日光阴(86)

        方继明痴迷的看着簪子,料好,  手艺也好。要不是刻痕是新的,  他真以为这一个一个难得的老物件。

        他的手抚在上面,  像是抚摸着心爱的姑娘的面庞。盯着凤头嘴里衔着的桃花,他几乎是要拍案叫绝。

        于是,他看向丹阳的眼神更加的热切:那个,  能不能麻烦你,  帮我引荐一下这位老师傅

        老?

        丹阳想起自家爸爸的脸,  无论如何,这也跟‘老’搭不上关系。虽然是做了爷爷的人了,  按说也确实应该算是一个老人了。但只要见过自家爸妈的人,  都不会轻易的把一个老字用在他们身上。

        她刚想说话,就听到后面有人干咳了一声。这是端阳在刷存在感。

        哥!丹阳笑了起来,喊宋璐:嫂子,我哥回来了。

        宋璐从里面探出头来,  见端阳对着院里站着的客气的朝他点头打招呼的小伙子满是挑剔的上下打脸,就赶紧过来拉他:把这柴给我劈了

        劈啥啊劈?!

        宋璐把端阳拉进厨房:丹阳是大姑娘了,你还不能让人家交朋友了。这不是在咱们家吗?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端阳把胳膊拽出来:怎么没事?你认识那是谁家的小子?你知道他是干嘛的吗?

        宋璐看他:刚开始我不也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小子,  是干嘛的吗?再说了,  世上哪那么多坏人?丹阳有主见的很,  她知道分寸。干涉的多了叫人不舒服,  你知道的吧?

        知道!

        还不兴我出去问问了。

        丹阳见他大哥又出来了,  就问他:大嫂不是叫你劈柴吗?

        今儿的够用。端阳说着,  就看着小伙子。

        丹阳也顺着她哥的视线看过去,心说,哥咋一个劲的看这人呢?是见过还是咋的?

        先说劈柴,然后兄妹俩又盯着人家看。方继明就依依不舍的将簪子递过去,心说:莫不是找个师傅还得给人家劈柴?

        劈柴就劈柴,反正今儿也没啥急事。

        那什么他对两人笑,然后就撸袖子:斧头在哪?砍刀也行!

        宋璐还以为人家是认识丹阳,顺道过来借家伙什的,不等外面兄妹俩说话,她在厨房里就应声:东边的墙角靠着呢

        方继明心说,这一家子倒是都不客气。

        于是,找了斧头,对着摞在院子里的大根的木材走去。小伙子是干过活的,斧头抡的嘿呦嘿呦的。一斧子下去,就从中间劈开了,大小匀称,比之端阳劈的柴一点也不差。

        丹阳看了好一会子,心说:这怎么是个二愣子,都不认识呢,这就干上活了。

        端阳却不那么想,他觉得:这小子还真是没打好主意,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上我家干活来了。干活也没用,你就是把木头劈出花来,我就能轻易的答应把我妹妹嫁给你?

        宋璐是听见声响才探头看的,看了劈柴的,又看蹲在一边看热闹的兄妹二人。最后将视线放在端阳越严肃的脸和挑剔的眼神上,多少有些了然。

        说到底,端阳对丹阳这个妹妹,感情是最执拗的。他这一辈子都记得,是丹阳把他捡回家的。从遭难之后,丹阳是第一个给予他温暖的人,所以,她是不一样的。他要是有能力,他是恨不能把他妹子搁在他的羽翼下面过一辈子的。谁敢动歪心思,他真敢跟人拼命。

        到底是枕头边上的人,对端阳还是了解的。正是因为如此,端阳对这个劈柴的不知名的小伙子,眼神从挑剔变成了锐利。方继明又不是感知不到,心里尴尬的不行,心说:我这是误会人家的意思还是咋的了?咋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揍人说的。

        他停下来,把白衬衫的衣摆撩起来擦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亦或者是被人这么盯着给盯的紧张了。

        丹阳又几分后知后觉,然后觉得这人就有些可怜,不就是看一眼簪子嘛,瞧瞧,干了这么多活了,自家大哥的脸上都没缓和过来。她就说:够烧了,先别劈了。洗洗吃块瓜吧。

        西瓜切开这么一大会子了,人家在劈柴,她都没好意思蹲在一边吃。

        方继明如释重负,真够了吗?不够我再劈,不费事!

        够了够了!很够了!

        丹阳给他打水,再怎么样,这上门也是客啊!今儿这事,办的已经够荒唐了。

        方继明不好意思用人家的盆子毛巾,就到压力井跟前去,叫丹阳:帮我压压,这么洗痛快。

        于是,连脑袋都放在水下面冲了冲。

        冲起来也不擦,用手一抹就行。的确良的衬衫一见水就湿一大片,叫他这么一折腾,领子后背袖子都是湿的。他还笑的一脸爽朗:没事,这么凉快。

        被自家大哥这么盯着,他也不见拘谨。倒也算是一奇人。

        人家也不吃习惯,刚才头放在水下面,他顺势都喝了水了,这会子又看了丹阳的头一眼,给丹阳使眼色,然后才道:那我先走。

        丹阳莫名其妙的,这人给自己使眼色,那意思明晃晃的:我有话跟你说,去外面。

        这动作他又做的不隐蔽,端阳又不是瞎子。在人家跟他打招呼说了一句:打搅了。然后走出去之后,他就问还在看人家的背影愣神的丹阳:你认识?

        不认识。

        刚摇了头,结果扭脸见自家哥这表情不太对,就说:认识!刚认识,也算是认识吧。

        端阳的表情缓和了一下:以前怎么没见过?大学同学?

        这可怎么编?

        算是吧。她这么敷衍,因为她看见那人骑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再地上,这是等自己呢吧。

        什么叫算是?端阳的脸一下子又严肃起来了。

        算是就是同学的同学的同学反正就是认识呗。丹阳说着,就推了自行车出去:哥你忙着吧!然后又朝厨房喊:嫂子,不用给我做饭,我不在这边吃。

        然后跑了。

        往哪里跑,人少的地方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又太扎眼。

        只能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面,如今大晌午的,这里基本没什么人。

        两人在这边停着着呢,却没注意到,从路对面的包谷地里钻出来一人来。这人戴着一副眼镜,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还提着裤子,显然,人有三急,这是跑到包谷地里解决问题去了。一出来,他就眼睛一亮,不远处那就是一副再好没有的画卷了。

        村口场院边的老槐树,背景是场院里一垛一垛的麦秸秆,然后是参天的槐树投下的巨大的阴凉,这阴凉下,撑着两辆自行车,都是七八成新的车子,车主人很爱干净,擦的亮亮的。两辆自行车的前轱辘相互挨着,犹如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恋人。隔着自行车,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子英俊挺拔笑容爽朗,身上红色的印着‘为人民服务’的背心,从湿了的白色的的确良衬衫里透出来,连同精壮的肌肉一起,泛着力量的光。军绿的裤子黄胶鞋,裤子这会子卷起来,露出小麦色的小腿。他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朝远处指着,像是在说什么。

        而对面的姑娘,嘴角荡着笑意。她眉目分明且舒朗,身材纤细又不乏饱满,看着就充满了韧劲与力量。白底红碎花的短袖,下身是军绿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再朴素不过的偏带黑布鞋,她微微仰着头,偶尔一缕风将她额头的碎吹起,瞧着特别有朝气。

        他利索的将裤子系好,然后举起相机连翻的拍了好几下,只觉得每一帧画面,美的都如同一幅画。

        这边被拍上的两人完全没有感觉到。

        丹阳实话跟人家说了:这簪子不卖,也没什么大师傅,你看走眼了。这就是我爸自己做的,哄我玩的。

        看错?

        不会的!

        方继明心里这么想着,却也觉得得到了很有用的信息。至于人家不承认她爸是大师傅,这也没关系。毕竟这个年月嘛,老手艺人都成了牛|鬼蛇|神了,低调点也没什么不好。

        这么想着,他就话题一转:咱们现在也算是认识了吧?

        认识什么啊?

        我知道你是谁不!

        丹阳推了自行车就走:你赶紧走的吧,别再跟着我了。影响不好!

        这可真是够利索的。

        不过这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姑娘姓啥不知道,叫丹阳,她家就在卫生所?不是也差不多,她管卫生所里的人叫哥嫂。真想要找她,想来也不难。

        今儿偷摸着踅摸了一个鼻烟壶,也算是有收获,记住这个大队,过两天再来就是了。

        这样的事,丹阳没说,林雨桐和四爷是不知道的。丹阳也不会好好的说这个,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件小事。等晚上端阳端着宋璐做的凉粉过来的时候,再看见丹阳,见端阳一副什么都没生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告密,他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真的只是同学的同学的同学?

        朝阳把凉粉接过去,‘咦’了一声:怎么不等大嫂拌好拿过来?

        你大嫂做的没妈做的好吃。端阳自然的跟去厨房,我都没在家吃,过来混一口吃的。怎么吃都是妈做的吃的更顺口。

        林雨桐正给凉面调汁子,听端阳说他没吃饭就过来了,又多给一碗放了芥末,这孩子爱吃芥末,口味有点重。

        骄阳正啃黄瓜呢,说他大哥:就知道哄妈,你回去肯定得跟嫂子说,‘没吃饱呢,怎么吃都是媳妇的做的香’。

        把人逗的不行,以端阳那哄人的本事,这话真可能说。

        端阳就把小丫头片子拎出来:干什么了这都,咋黑成这样了?

        朝阳就说:她现在可能耐了,大中午的敢跑去东沟的塘子里游泳了。

        把端阳吓了一跳:别看那塘子不大,那里面的淤泥可深了。陷下去不是开玩笑了。再敢去,你给我小心着。

        骄阳觉得她二哥是个事儿精,这点事,闹的一家子都知道了:我说了几遍了,我不是再塘子里。我是在塘子边那个石头池子里。里面的水只到膝盖,晒到中午那块,水热乎乎的泡里面可舒服了。

        丹阳就哼她:那里是不危险,但你觉得里面舒服,别人也觉得泡里面舒服,你就不想想,那点水,流动的慢,得有多少人泡过?

        可骄阳说的膈应的不行:不去了!不去了还不行吗?

        等她爸回来了,骄阳耷拉着脑袋,等着被继续讨伐,结果爸爸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几乎是听到了爸爸的叹息声,然后他说:不就是想游泳吗?能有多难?明儿带你出去游泳去。

        骄阳眼睛都瞪大了,真能游泳啊!

        吃完晚饭,两口子并肩走着出门散步。太阳的余晖洒落下来,温度不那么焦灼了。这个时候出去走走,出一身汗,回来洗洗睡下是最舒服的。

        林雨桐知道,四爷这是心疼孩子了。要是四爷还是四爷,孩子要是想要有用,他能用玉石给他闺女修一池子。可现在呢?

        没这条件啊!

        但没条件,也得为孩子创造条件。

        如今哪里有池子,城里有!城里的省招待所里有游泳池的。

        想在里面游泳,你花钱还不行,你得有进去的资格。四爷还真有进去的资格,因为最近是军区在开会,四爷只出席,也就是旁听会议。

        为什么会议要四爷去旁听,那是今年这风向又有点不一样了。

        1作为m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了,然后人家说,要用打仗的观点,观察一切,检查一切,落实一切。提出了庞大的国防建设计划,也不说什么工业体系的比例。人家说了,什么比例不比例的,打仗就是比例。今年的经费已经下来了,比最好的情况下的经费,足足多了三成。要的就是为战争生产武器。

        中原重工的很多东西,明面上都得停了。什么石油设备什么农用机械,都停了。只要生产特种钢材就行,今年的给的任务量,比往年多出了百分之五十。

        这种事完全不由厂里说了算,这得跟着上面的指挥棒走的事。

        所以,厂子想说按照谁的意志走,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着事关生产,四爷又被越过geei会主任和副主任给叫去了,开会嘛。骄阳就这么跟去的,她爸去开会,她也不敢说就在里面玩。这丫头特别长眼色,知道住在里面的人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之后,就试着跟人家相处去了。嘴甜的很,叫这个伯伯,叫那个叔叔的。因着开的是军事会议,很多都是军工单位的人。凡是这些单位出来的人,其实多少都跟四爷相熟,原材料得从四爷手里过嘛,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林军长。大家不说归不说,但心里有数。孩子讨喜,她们也愿意逗一逗。会议办公桌上放着的果子,相熟的人就拿自己的一份出来给孩子吃。这丫头也机灵,跟人家聊天的时候就说一些招待所的好话,什么喜欢这里啊,这里的卫生间干净,看见阿姨打扫了五六遍,说什么吃的好吃,刚送来的鱼这么大的个头一蹦这么老高的。得!本来服务领导这活就不好干。干不好都是责任,可干好了叫本分。不出错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哪里敢邀功。可这邀功的话从一个孩子的嘴里特别委婉的说出来,领导不会觉得反感,不会觉得你邀功。平时这工作,做十分,可要是领导看不见,也是白搭。可这要是做了八分,领导看见了你认真的态度,那这比十分都有成效。

        小丫头来了几天,他们就被领导表扬了几次。

        从上到下,都喜欢这机灵的孩子。她在里面玩的可好了,等要跟她爸回去了,人家还说呢:没事了就自己来玩。

        在车上的时候,四爷就问呢:好玩吗?

        骄阳小下巴扬着:好玩。他们都喜欢我!

        四爷就笑:我闺女是讨喜。

        司机在前面也笑,他跟骄阳开玩笑:我要是能叫他们被领导表扬,他们也喜欢我。

        骄阳耸了耸鼻子: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出门在外,当然要说好话了。

        司机就更笑了:这话也没错。

        回家之后,四爷才问骄阳说:怎么会想到出门在外,要说好话了?

        骄阳像是大人一样叹气:这会说话的人,说的话就叫人欢喜,这不会说话的人,哪怕心里也知道这其实是个好人,只是不大会说话,可听她说话也叫人觉得不怎么舒服。这要是碰上一个会说话的好人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好人,我觉得,我更愿意和会说话的人说话,因为舒心。就像是计奶奶,是好人吗?肯定是个好人,是个大大的好人。可是计奶奶会说话,会做人吗?反正她说话,很多人都不喜欢听,她做事,很多人都觉得不好。我觉得,做人的话,像她那样不好。

        林雨桐都放下手里的东西了,这孩子早些年会模仿计寒梅,如今却反倒先推翻了她。她自己都有点含糊了,到底是都经历过什么,叫他们的性格慢慢的展到她和四爷都没想到的方面去了。家里最娇的小闺女,竟然像是学会了八面玲珑的本事。

        这不能说是好或者是坏。但真在人际交往的时候,是这种人会比较受欢迎是真的。

        林雨桐记得,她读大学的时候,班里每个同学都得上去演讲。然后由老师随便指一个同学出来评价刚才演讲的同学的优缺点。结果她那时候是怎么做的?非常实诚的把人家的缺点全指出来了,可结果呢?人家跟她友尽了。从大三开始一直到毕业,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而另一个只说了优点的同学,却成了那姑娘的闺蜜。

        那件事对她触动很大,打哪之后,轻易她不开口说别人什么。后来大了,懂事了,再到后来经历的多了,心里就越有数起来。人家的缺点人家不知道吗?知道!点出来,别人没看出来你的诚意,反倒觉得你太苛求了。不光是当事人,就是旁观者,也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

        孰对孰错,在林雨桐看来,这是个非常深奥的问题。

        她难得的端正了脸色:不管你怎么说话怎么处事,贵在一个‘诚’字上。圆滑可以,不可以世故。

        是!骄阳好好的站直了,郑重的答应。

        把孩子打了,林雨桐才问四爷:都说了什么?

        老生常谈以外,叫挖防空洞。

        不光是开会说,如今报纸上广播上,天天都是这事:防空洞,防空壕。

        还专门成立了防空领导小组,从中央到地方,一级一级的,非常分明。

        厂里要挖防空洞,村里也要挖防空洞,可如今偏又是生产任务紧,又赶上很快秋收了,人手就骤然紧张起来。

        清闲了这一段时间的林雨桐被计寒梅抓住了,叫她作为妇女主任动员妇女同志们,组建一个三八行动队,可以跟男同志搞搞竞赛嘛。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就过你的小日子,一点觉悟都没有。

        我没觉悟,你可以不用找我的嘛,我都多大年纪了。以前还有苗大嫂这些人,可她们如今也都属于年龄不小的那一拨,再想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做个铁姑娘,那是不能了!她就说:我的计主任啊,干部梯队建设很重要,不要总指靠这些老骨头

        计寒梅就看她:你也知道干部梯队很重要。那我为啥找你,你更该知道!快!别给我偷懒!

        这不是偷懒不偷懒的事。

        但不管是什么事,人家计寒梅又不听。于是,都已经当了奶奶的林雨桐吆喝上人,扛上铁锹,跟着大溜,挖防空洞去了。

        四爷不用去吗?

        那是不可能的,都得去!

        但林雨桐也没折腾什么三八行动队,她的说法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听从领导小组的指挥,一起干吧。

        这么多人不可能拥堵在一起。

        这防空洞呈十六个方向的洞口,最后汇聚到一点来。

        家里朝阳跟着师傅下车间了,四爷和林雨桐带着骄阳,没错,骄阳不去学校了,学校给放假,叫帮忙挖防空洞。

        怎么挖呢?主要是得把土方给移出来吧。架子车根本就摆布不开,只能用筐子把土给运出来。

        荆条编制的筐子,一个筐子至少能装百十斤土,抱是抱不动的,只能是给筐子的边上绑上绳子,然后跟拉着似的,拉着筐子出去。试想想,车带着轱辘的,这玩意可没轱辘,地面也是土坡,不是光滑的面,这拉起来得多费劲。

        赵平两口子年纪都不小了,还在工地上卖命的干呢,四爷和林雨桐咋可能歇着。

        两人一个框,往出拖。骄阳跟其他孩子一样,在后面推。可孩子的劲,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两人不叫孩子跟进去,只叫她在外面的树下等着,然后她帮着往坡上推,等上去之后,把土撞到卡车上了,再叫孩子坐在筐子里,两口子拉着孩子下去。

        这对于孩子来说,却是最有意思的事。蹲在筐子里父母拉着,哪怕满身都沾的是土,她也乐意。

        对于别人来说,真的,这活可不轻。但对于林雨桐来说,也还好吧。这虎妞的力气本来就大,这百十来斤真不叫啥。于是,四爷很快就现不对了。

        别人家两口子拉一个筐子,那就是给筐子上绑上两条绳子,两人并排而行,力朝一个方向用,这就拉动了。可四爷前几趟拉的特别轻松。他几乎是感觉不到重量的。等回头的时候,就见桐桐再她的身后,一手拽着肩头的绳子,一手拽着伸手的绳子,还将绳子在手腕上绕了一下,然后所有的重量她一个人全担着了,他的肩头就是挂着一段绳子而已。

        然后四爷不干了,他给又绑了一道绳子,两人一块拉,这总行了吧。

        可这也不行啊,两人的力气不一样大,林雨桐这边劲大,然后她这边一拽,筐子就歪了,差点把里面的土都给拉扯的倒出来。惹的过来过去的人跟着笑的不行。

        为了照顾四爷的自尊心,林雨桐放缓一下。两人拉这点东西,是真不怎么费力的。

        于是,大家的日子都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体累的,心却闲下来了。

        回家洗了一身的尘土,然后狠狠的吃上两大晚饭,晚上往床上一躺,转眼鼾声如雷。

        林雨桐就觉得:如今这样的日子就很好,累了好,累了就不用东想西想了。想的少了,痛苦就少了。

        其实对于四爷和林雨桐来说,累一点无所谓的。可真是舍不得孩子。

        比如丹阳,试验站秋收了,偏秋里隔两天一场雨的,秋收得抓紧。这就算了,像是她们这样的,也有挖防空洞的任务的。

        下雨的时候收不成庄稼,这些孩子去就挖防空壕。

        土本来就是重,这下雨的时候湿土加上泥泞的路,这得更重。而且,大队跟厂里还不一样,厂里还有卡车可以把土拉远一点倾倒,但是村里不行!他们没那个工具。唯一一辆拖拉机,还舍不得用油。骡子倒是用,但这不是有限吗?所以,都得自己来干。

        端阳开始没在防空小组,后来一看这不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另一个给挤下去了,他进了小组之后,给丹阳分配活的时候,就长心眼了。

        叫丹阳跟人家配合着用架子车往外运土。她只要在后面帮着推就行了。其实运土的方向,全程都小慢坡路,她站在后面帮着压车的时候倒是多些。等回来推的也是空车。

        今儿正冒着细雨运土呢,远远看见俩骑着自行车的人过来,她多看了一眼,没想到还真是个认识的。

        想打招呼吧,才想起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但这人却知道她的名字:丹阳!

        方继明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然后把自己车往边上一靠,替丹阳推车,你推自行车去。

        丹阳看他这样,也没推辞,两句话的工夫人家都走远了。好容易赶上去问说:咋又来了?

        方继明就笑:我是下来蹲点的。

        丹阳就不好意思的笑:还不知道你在哪里高就呢?

        高就什么啊?方继明摇头:b大考古专业毕业,分配工作分配到区里的文化局。如今文化局嘛,情况你想来也听说了。我自己申请的下乡蹲点,这次流转流转到三林屯大队了

        丹阳这才了然:怪不得对簪有兴趣呢。

        方继明就笑:如今这爱好可不能叫人知道的。我也得谢谢你,没说出去。

        丹阳失笑:我就是想说出去,也得知道你是谁啊。

        方继明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方继明!正确的革命方|向的方,继往开来的继,明天的明。

        林丹阳。丹阳自报家门,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互通姓名是正常的社交。

        两人说说笑笑的,路过他们的林朝英就说丹阳:干革|命全凭觉悟,林丹阳,这话可对!

        这是说丹阳偷懒,没有革|命的觉悟。

        丹阳看着一个人一辆架子车的林朝英,露出佩服的神色:应该向林朝英同志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她这么一说,前前后后好些有气无力的姑娘都喊:向林朝英同志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林朝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面色通红,脚下却生风,拉着空车回去,是上坡路,人家也走的呼呼的。

        方继明就看丹阳,觉得这姑娘狡猾大大的。不跟人做意气之争尤其好。这种事,落到实惠最要紧,只知道往前冲,做个思想好的乖宝宝,说实话,吃亏占便宜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这么一路走一路说着,好容易到了坡顶,就听见‘轰隆’一声,然后尘土飞扬。

        丹阳瞪大了眼睛,忙碌了这么些天的防空洞,轰然塌了。

        里面还有好些人呢!

        丹阳啥也顾不得了,扔下自行车就往下跑:哥——哥——

        方继明面色一变,跟着就追下去,一把拉住丹阳:别动,那里危险。

        放开!丹阳跟疯了一样:我哥在里面,我哥还在里面!

        方继明抱着她不撒手:不呆着,这么些男人呢我去!

        放开!

        方继明听到这么两个,刚想说不放的,结果一听不对,这不是丹阳的声音。这么一走神,手松了,丹阳一把把人推开,扭脸就看见满头满脸都是土的端阳好好的站在背后呢。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你吓死我了哥

        打从八九岁之后,他就基本没见过丹阳哭过了。

        端阳一下子变的笨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哭的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妹妹:快别哭了想给她擦泪吧,抬起手来,也是脏的。

        他拍了拍妹妹的手:你赶紧回去,帮着看着红卫,叫你嫂子赶紧过来,这边正救人呢。

        丹阳麻利的就跑,救人要紧。早把方继明给忘后面去了。满耳朵听见的都是喊爹喊儿子的声音,还不知道埋进去多少号子人呢。

        方继明就不走了,留下来跟着救人,他跟端阳都在外围,把清理出来的土方往外挪一点。端阳也顾不上跟方继明说话,如今,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说话的。

        厂子知道知道了信儿,所有的人都往过奔。林雨桐叫了职工医院的医生护士,又叫紧急调药品,做好救人的准备。

        饶是人多力量大,可把防空洞清理出来,也都是晚上了。过去五六个小时了。

        里面一共一百一十二人,重伤了三十八个,还有三人不幸死亡。

        这种情况,死了能怎么样呢?

        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所谓的抚恤金这么一说,死了就是倒霉叫他赶上了呗。

        端阳心里过不去,找了好几次公社,又找了村上,意思是,该给一些补偿的。

        公社的领导也唏嘘啊:这么着吧,看看饲养场畜牧站这些地方还招工不招工,要是不招临时工一家给一百块钱,两百斤粮食

        这就是极限了。

        端阳又去找林千河,林千河倒是好说话:大队出三百斤粮食,以后这三家的人,只要在生产队干活,都给十个公分

        很照顾了。

        端阳能给争取到的就是这些了。

        可谁想到,这消息给人家送过去之后,有一家拒绝要。

        不巧的很,死的人里,就有一个是林朝英的爹。而拒绝的,就是林朝英。

        林朝英的爹就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大点,却是个哑巴。好容易给找了媳妇,却是个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的瘸腿姑娘。这样一个家,以前是她爹当家,如今她爹没了,哥哥说不了话,这个家,就她来当了。

        她坚决不要,说是为国家为乡亲们修防空洞,这是死得其所,怎么能要抚恤呢。

        这话叫人没法说。可转脸,因为她的思想觉悟高,成了三林屯的妇女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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