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梦魇

　　已经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顾颜只觉得身上很冷，她忍不住抱紧自己。哒哒哒，是冰冷的皮靴踩在坚硬的水泥地的声音，有人过来了。咔挞一声，那厚重的门开了。一束惨白的冷光照在了顾颜的脸上，她拿手去挡，但没什么用。刺眼又冷。

　　一个黑影上来拖她，她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像拖一个货物一样将她一路拖出了那禁闭室，拖出了训练室，然后拖到了一间很大很空旷的房子。那房子不透光，只是门开着外面渗进来了些缕光，将那墙面四周挂着的刀枪剑戟照亮了。那人将她甩到地上。然后狠狠地关上了门。

　　“你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她凝视着这片黑暗，好半天才隐约发觉，这里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黑暗中，那人的轮廓隐没，只有手中的刀，泛着冷冷的光。

　　“铃铃铃。”一阵闹铃将连意浓惊醒，她的手在被子里一阵摸索，终于找到了手机，“喂？”

　　“今天九点，来公司一趟，和你商量一下后续的工作安排。”电话那头是一个冰冷的女声，说完这句话，她也没等连意浓回复，迅速就挂了。

　　连意浓看着手机备注，是时姜，原身的经纪人。她是当前译文王牌经纪人，也是译文实际控股人，手上握着当红小生万鸿羲。而连意浓不过是她手下一个被半放弃的小虾米。

　　连意浓随手将手机扔在了床头柜，一摸额头全是冷汗。她苦笑了一声，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全新的身体，原来的事，依旧如同梦魇一般死死地咬住她。八月的天，依旧闷热着。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五分，天还是暗着的，连意浓没有按亮灯，摸着黑走到了窗边，呲啦一声拉开了窗帘。她住的靠街边，此刻外面有两盏路灯亮着，照下来的杆影和树影，斜斜地倒影在水泥制的路上。天上还看得见月亮的稀影。

　　也许是月光，也许是路灯的光，将拉开窗帘的她也照亮，从窗外看，她的眼睛像一条涌动的暗河，什么光亮也没有。

　　也许是过去了一分钟，又或者十分钟，连意浓拉下了窗帘，换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连手机也没拿就出了门。她下了楼就开始跑步，沿着那街道跑，路过一盏盏路灯，她在跑，影子也再跑。不知道过去多久，路灯照着的影子渐渐淡了，天空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她的胸膛久违地出现像一团火一样的炙热，呼出的气难以喘匀。她没有停下，还是一直跑，街上渐渐有了车流和人群，她喘出来的气开始像那哮喘病人呼出的那样，破风箱子似的，两条腿也僵的脱离了这具肉身，汗珠不停地滑落脸颊掉进眼睛里。某一刻，她戛然停下，弓下腰背，像一个佝偻的老人一样，不停地咳嗽和喘息。

　　有路人见到她的样子过来问她，“小姐你怎么了？”她弓着腰没有回答，推开了别人要过来扶的手，只撑着墙。也许只有一秒钟，又或许有一分钟，她缓缓抬头，眼里像闪着什么东西，或许是泪珠，也或许是不小心流下来的汗。

　　——

　　时姜很忙，她带着一副足以盖过大半张脸的墨镜，只能看到一张烈焰红唇，身上穿着一件白色条纹不对称衬衫，搭一条黑色阔腿裤，踩着九厘米的细跟，在早上八点钟踏进了译文传媒的大门，天色还早，这块办公区域却已全部都是混乱的人群。

　　“微博那边的已经上了热搜，还不快安排水军刷热评？”

　　“不好了，知乎那边已经爆了。”

　　“童月灵的粉丝群那边已经炸了，现在全部都在问”

　　这里的混乱在她的高跟鞋踏在了铺了消音地毯的地面上消失了。一个还穿着睡衣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跑到她面前，向她鞠了一躬，“姜姐，童月灵的事已经全网发酵，救不回来了。”

　　时姜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露出了底下有淡淡乌青的眼睛，她看着lisa，还是没说什么重话，“我知道了。今天大家都为童月灵的事情辛苦了。”说完她向整个办公区域的人鞠了一躬，“现在都回去休息吧。”

　　“那童月灵的事...后续...”lisa还跟在后面。

　　时姜的高跟鞋踩进了办公室，“她自己作死，叫高律师那边准备好合同，我们直接跟她解约，叫她赔违约金。”

　　等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她才露出一种疲倦的神色，按着额头。她本来跟万鸿羲在法国谈一个高奢品牌的亚洲区代言，却临时接到公关部通知，“童月灵酒吧吸毒被抓”，连晚饭都没吃就赶头班飞机回来了。

　　童月灵是她继万鸿羲之后培养的最好的一个艺人，前两年刚刚送去了star101出道了，后面连着拍了两部爆剧，也算是现在一个排的上号的小花。但是“酒吧吸毒被抓”这样大的事情，不仅直接葬送了童月灵的前程，也连累整个公司。童月灵的所有签下的代言、已签但还未拨的剧、综艺，全部都要赔钱。当然，你说按照合约规定，该童月灵赔是不是？可童月灵哪来的钱赔公司？即使叫她赔掉了裤腰带，也填不上这么大的窟窿。而公司的名声以及和娱乐圈各方势力的关系却不能因为这件事出现问题，不然译文今后如何在娱乐圈立足？

　　时姜扶额坐着，一个电话打进了她手机，是《恋爱吧》综艺的王导。

　　“你们童月灵是怎么回事？突然搞出这种事，我们《恋爱吧》可刚刚拍完定妆照，正准备官宣。幸好是还没有官宣，要是官宣了，可就是危机公关了！”

　　《恋爱吧》是奇异果台企划的sss级项目，预备冲击今年的综艺头名。节目策划是四对青年男女，一起同居，各自选出自己心仪的对象，直到最后一期，看谁能牵手成功。《恋爱吧》节目意向邀请的是刚刚拿过视帝的万鸿羲，他出道十二年，一直洁身自好，从未跟任何男演员女演员传出过绯闻，或者炒作过cp。他的粉丝鸿雁粉都戏称他为苦行僧，也正因如此《恋爱吧》节目格外想邀请他来，这样才有噱头。可是时姜可不是做这样亏本生意的人，她马上跟王导谈了条件，要万鸿羲过来就必须附带上童月灵。可是现在童月灵出事了，合约却签上了，这就导致了节目组的损失。

　　当然，这在她今天早上下飞机的时候就想到了，所以给连意浓去了电话。时姜赔礼道，“王导您消消气，童月灵的事我们也没有想到。但是我这边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我这边还有一位艺人，叫连意浓。她虽然确实是不红，而且身上有很多黑料，但正因如此，她去才能引爆话题，给节目带来流量。”

　　“连意浓我知道，是那个媒体写倒贴林楠的。你怎么保证她来就一定能带来话题和流量？”

　　“那有没有流量都是您操作的事。对不？”

　　“也就是说，我们节目组这边怎么操作她，你们公司都不会插手了？”

　　“是。”

　　“这样的话，就换她来吧。但是，如果这一次再有问题，就不要怪我不看在万鸿羲的面子上了！”王导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时姜按揉着额头，这一天真是窝火，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

　　连意浓一拧门锁，走了进来。她今天也是非常素净的打扮，牛仔裤，白t恤，没有化妆。

　　时姜皱着眉头抬头看她，看了两眼才不确定地说，“你是连意浓？”

　　怎么说呢，不怪时姜惊讶。连意浓过去出门，是一定要化全了一个浓妆，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虽然美但难免艳俗。但如今换了芯子，连意浓每天坚持锻炼，精神气和原来完全不同。而且现在不化妆，反而凸现了本身俏丽的五官。如果说，原来的连意浓是一株开的浓艳的红芍药，那么如今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只白玫瑰，虽然会有艳和媚却又有些冷冷的。

　　连意浓还没有答话，时姜又想起来了，“我是说今天叫你来聊工作吧？”

　　“嗯。”

　　“坐吧。”时姜踏着高跟鞋，走到了沙发那边坐了下来，连意浓坐在了她对面。

　　时姜打量着连意浓，“你也知道，你戏演的稀松平常，现在也是黑料缠身。说实话我是想培养你，却觉得难。”

　　连意浓看着她，“姜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你这样说，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手上现在有一档sss级别的综艺，叫《恋爱吧》，我计划安排你去。左右你现在已经黑料缠身了，不然我加一把火，让你更黑一点，到时候等大众对你有印象了，我们再通过一些手段洗白你。”

　　连意浓不用想都知道这是鬼话，“今天凌晨3：45分，你给我打来了电话，是跨国电话。而你今天早上九点约我到公司谈合约。看来你是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来到公司，可我不过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早上的热搜爆了，想必姜姐现在很头疼吧？”

　　连意浓一字一顿地说完，看着时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你现在把我塞进这个综艺，在里面做了什么样的置换条件，我虽然不清楚具体。但我连意浓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十八线糊咖，有什么值得让你把我塞进这个综艺呢？”

　　时姜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连意浓，她仿佛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会把眼睛放在天上的草包，时姜咬牙切齿，“那你是不同意是吗？不同意的话，那只好让你赔违约金了。”

　　连意浓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个笑，“不，我同意。咱们好聚好散，左右十一月我的合约也到期了。那么最后一次合作愉快。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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