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铁拍冬花花自僵

董棾张张嘴巴，却说不出话。一瞬间，她真的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那大师兄每次都傻傻的，想起他后来再来找她，偶尔看她的深邃眼神，像是要把她的魂都看穿，总让她很是害怕。她想起了有一次，那大师兄莫名地给她买了一碗红烧牛肉面，那次她吃得特别开心。但那会子从没想过，她明明没和他说过，他是怎么得知自己习惯的。她想起了自己偶尔实在过分，被人欺负了不想告诉爹娘，就给他发信，让他去吓唬人家，然后随便买点东西送他，把他再骗走。

她真的，太不拿人，不拿心，当回事了吧。

她以为，这样随便的态度和行为，他是能明白的。她以为，他家世好、人又有本事，喜欢他的姑娘肯定多得数不胜数，他马上就会回过神来的。她以为，现在他只是年纪小，见的人太少，经历不够，还不明白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合适什么样的，只把一腔短暂而汹涌的热情付给了她而已。他了解和喜欢的，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她啊。两个人在一块儿，不能只看美的地方，更要能受得住丑的欲望。可谁见过她本来的模样后，还会真喜欢贪逸乐、没追求，又实实在在地热衷男女的调情游戏，还狂热浪漫得不顾现实的她呢。

事实上，她的这种以为，在澜沧派的大师兄之前，从未错过。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与人不断相约，游湖听曲，踏青看戏……而那么多年，那么多刚开始的激情澎湃，到最后的枯朽易摧，她早已看破。不是你不够真实，是没人会爱这种真实。况且，其实她内搁里还特嫌弃，那些人爱表皮、贪温柔，慕虚荣，满嘴实利，还贼吃摇尾自乞，没半点浪漫心境！

怕的不是错付一群蝌蚪，是脏手抓到一条活鱼。

一条鱼，就能要你一辈子，一条命，只要你还有良心。

董棾说：“你划了我的脸吧。我是嫁不成他的，但也别杀了我。要是我死了，他平白无故地记恨你一辈子，当很不好。你下手吧，下次再见他，我就说是自己划的。我刚刚说的那些都被你否了，可接下来的这个，我还不相信能再否咯。没有男人会爱丑八怪的。你划完便走吧，下回他再来，看见我了，我弄得脏丑些，势利攀附些，慢慢地，他自然能把我忘了。还有，如果你愿意，以后对他，更好些吧。”

小师妹盯着董棾，嗤笑一声，说：“你少来这套。男人们蠢，会被你骗，我可不会。我坦白告诉你，我今儿个来，就想好了，要和你一起死。杀了你之后，我再自尽，遗书都备好了。不管谁先找到我们，一读，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我也不怕你家去害我门派，这世间事，本该是有因有果，报应自取。”

董棾被她吓到，忙说：“大姐，不是，小妹，你冷静点行不？这事再大，也不至于要你我二人双双送命。父母养你到现在，多不容易。你的亲人朋友呢，她们难道没一个会想你？再说了，你想想你大师兄，你我是死了，一了百了。他本就受着情伤，瞎眼睛瞧上了我，如今他妹妹也因这事受累死了，他不得内疚自责死。三思而行，三思而行！”

董棾看她表情有所松动，又说：“况且，这次我真有个想嫁的人了，我还不想死呢。我活到现在，就求这么个东西，你不如也帮帮我，带我去见他，看看他值不值得我托付终生。”

小师妹问：“你真想嫁人了？他是谁，现在在哪儿，认识多久了。”

董棾说：“认识快三月了，从没闹掰！除了你师兄，这个真算长了。这段时间，我还从没对别人动过心，长相吸引的那种不算啊。”

小师妹不耐烦地打断：“他是谁，现在在哪儿。”

下面的内容，与董棾告诉华琤嫟与项叶的，大差不差。往复镜又调了回来，且让她自己来讲述：“那小师妹问我，罗迢如今在哪儿，做些什么。我便告诉了她，罗迢家的地址，又说他是判官，赏罚分明，良心很正。接着她给我喂了颗乌绿绿的药丸，叫我老老实实地跟她去找罗迢。说，她非要亲眼看见了，才放心。”

“我带她到了罗迢的府上。中间我想通风报信，被她发现后，把我打晕了。等再醒过来，就发现我被捆在个破败的柴房里。光是昏的，地也是脏的，整个人都没力气。”

“她好长时间都没回来，我蜷在地上，好几回听见声了，以为是她，但又没人推门。也不知道那臭丫头又给我喂了什么药，嗓子全发不出声，身体又软，想扭着撞出点声音来，都办不到。”

“后来我晕晕沉沉地睡过去，等被她叫醒，已是晚上了。她一把拽我起来，当时我就注意到，她额上冒汗、粉衣服都暗了。她拉我挡在她身前，我瞥见她裤腿里在往下滴血，好似被割开的树藤，滴滴答答地淌着汁水。当时我想问，但自己发不了声……”

画面又回当夜。

董棾轻扯小师妹的袖子，小师妹把她整个人按下去，说：“你，老实点。”

董棾没力气，挣脱不了。小师妹自顾不暇，坐她后头就开始运息。

董棾听她咳嗽得厉害，喘气声粗重，还有布料咔嚓碎开的声音，为她担心。这小姑娘忍疼的声儿，也太搅心窝子了。

没过多久，后头的声儿渐渐停了，呼气也稳了。

端着没一小会儿，小师妹突然把董棾拉起来，压近她耳边，说：“还是来了。”

小师妹拽她的力道不轻，一如既往地讽她：“你倒是艳福不浅，这次找的这个也算有点本事。照我看，男人果然都是独眼龙，辨不清好坏是非。”

她继续说：“我告诉你，经过今天，我亲眼看见了你未来相公怎么审人，我不想死了。我也不准我爱的任何人，被你我恩怨拖累。现在我倒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那相公可是个良人，和你绝对的姻缘前定。你可以放心地嫁过去，以后你要是再多情，他怕有的是法子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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