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市
穆迟昕一大早就去补习班混饭吃，补习班全是孩子，常备零嘴和小面包，穆迟昕不喜欢小孩子，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啃面包。
代程骑车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这幅样子，毫无形象可言，“你怎么坐在这里吃？”
穆迟昕指了指里面，“太吵了。”
“你嫌吵还要一直待在这？”
“我下午就回家。”穆迟昕站起来，进屋把篮球给代程拿了出来。
代程把篮球夹在后座里，看着穆迟昕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和隋镇麒家住一个小区吗？”
穆迟昕嘴角还沾着面包碎，点了下头，“啊，对。”
“怪不得你俩不上学也能打一架，”代程俯下身，把穆迟昕嘴角的面包屑抹掉，笑道：“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穆迟昕跳起来叫住他，“你今天有事吗？”
“没事，闲得很。”
“走，带我去城里转一转，我自从来到你们这，还哪里都没去过呢。”
代程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穆迟昕会提出这个，他当即点头：“好，我们怎么去？”
“怎么方便？”
“当然是骑车了。”
“我没自行车。”
代程想了想，把自行车和墙边的燃气管道锁在了一起，抱起篮球道：“走，我带你坐公交车去。”
穆迟昕连忙把面包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随后跟代程一起走了。
代程带他坐上了一辆公交车，两人第一站先直奔市中心，市中心算是汤城最繁华的地方了，代程一路走一路给穆迟昕介绍，各种吃的玩的，如数家珍。
穆迟昕不由笑道：“你以后适合当导游。”
代程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这么些年发生了什么变化，我都知道，你要是让我介绍别的地方，那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是五一假日，市中心的人还是很多的，客流量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节假日过去，平常的客流量怎么样了。
穆迟昕四处打量。
代程喝了口水，问道：“你高考要往哪考？”
“不出意外会考回老家。”
代程点了点头。
穆迟昕看了他一眼，“你也往北京考吧，到时候我给你当导游。”
代程叹气道：“北京的分数线太高了，就我这水平，考不上。”
“还有一年时间呢，你不学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代程抿住嘴唇，很有些迟疑。
两人在市中心逛了一圈，下午又把市中心附近的学校看了一遍，代程说汤城只有一所三本院校，职专倒是很多，但是位置太分散了。
两人逛了一下午，穆迟昕也没什么收获。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不好意思，累了你一天了，晚上吃点什么，我请你。”
代程摸了摸肚子，“昨天晚上吃了挺多半生不熟的肉，今天不想吃肉了，”他想了一会儿，道：“往前走两条街有个夜市，我带你去夜市吃小吃吧。”
“行啊。”
因为只有两条街，离得也不远，两人就没有打车，谁知道这两条街格外长，足足走了一个小时，光是一道桥就走了很长时间。
代程是体育生，平时训练强度很大，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穆迟昕来说，就太有挑战了。
走到夜市街口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累得只想躺倒，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再走路了。
代程对他的疲惫毫无所觉，兴奋地拉着穆迟昕往夜市人群里钻。
穆迟昕感受着夜市人挤人的氛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在放音乐，而且不止一个地方在放，音乐极为吵杂，人声鼎沸再合适不过。
他仰头打量人头上方，突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商店牌子，他惊讶道：“我来过这个地方。”
代程惊讶：“你什么时候来过？”
“有一次回家晚了，来过这里吃过饭。”穆迟昕心想，也不知道孟喜福还在不在那个饺子馆里打工。
夜市里的人非常多，再加上现在放假，有很多从外地回来的人，都来逛夜市，夜市狭窄的小巷子人挨人人挤人，非常乱，很多小推车上都冒着浓浓的烟，带着焦香的食物味道，然而各种味道参杂在一起，又变得有些诡异，烟火气十足。
穆迟昕腿上仿佛绑了千斤坠，代程走三步，穆迟昕才走一步，以至于后来代程一回头，穆迟昕就不见了！
他连忙钻过人群，逆流往回走，还好往回走了四米，就又看见了穆迟昕。
“你乱走什么，再走丢了？”代程声音很大，一方面说话声音小对方听不见，另一方面，代程是真急了。
“人太多了。”
代程绕到穆迟昕身后，双手抓着穆迟昕的肩膀往前走，他比穆迟昕高，鼻尖正好被穆迟昕的头发撩着，痒痒的。
他看见穆迟昕后脑勺的头发里有一块白，细看之下还有疤痕，不知道这块疤还会不会长出头发来。
穆迟昕突然回过头来，“人这么多，还能吃东西吗？”
代程被穆迟昕突然转过来的脸吓了一跳，再近点，穆迟昕几乎就能亲到他了，他心跳控制不住地快了起来。
“怎么吃不了，你想吃什么？铁板鱿鱼，烤肠，烤玉米，这里有一家蛋黄玉米特别好吃，要不要尝试一下？”
“行啊。”
隋镇麒从网吧后门走出来，对着热闹喧嚣的小吃街头伸了个懒腰。
宁万钧提了下裤子，蹲在后门的台阶上，他接过台阶下面人递给他的冰柠檬水，喝了一口，顿时酸地拧起眉毛啧了一声。
“万钧儿，最近看见陈明杰了吗？”
宁万钧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看见，这小子不知道哪去了，打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他又喝了口柠檬水，“那小子真把女的肚子搞大了，还一尸两命？”
隋镇麒看着烟火缭绕的小吃街，没说话。
“他妈的没种。”
“万钧儿，看见陈明杰帮我带个话，就说我找他。”
宁万钧瞪着眼睛看着隋镇麒，“你要干啥？”
“不干啥，有事跟他说。”
隋镇麒眼神突然一正，刚才有一瞬间，他好像看见穆迟昕了。
隋镇麒凝神往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张望，这一看，不止看见了穆迟昕，还看见了代程。
代程和穆迟昕一前一后，贴在一起走，他站得高，甚至能看见代程两条手臂搂着穆迟昕，若有若无地帮穆迟昕推开两边拥挤的人群。
哪有这么走路的！
他俩怎么跟逛夜市的小情侣似的！
隋镇麒心里咯噔一声，他又看那两人，心里忐忑，不断提醒自己是他想多了。
可是，穆迟昕什么时候和代程这么好了？
昨天晚上就感觉他俩不对劲。
代程是他队友，是他好兄弟，穆迟昕……虽然他现在和穆迟昕握手言和了，但穆迟昕怎么说都是外来人，代程跟他关系好不是不可以，可是不能不告诉他！
隋镇麒突然有种自己被队友背叛的感觉，还有种穆迟昕挖走自己好兄弟的感觉！
想到这，隋镇麒眼里冷了下来。
隋镇麒蹲下来，正好前面的棚子挡住了他。
他拿出电话给代程打了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自动挂断了，代程没接，隋镇麒不信邪，又打了一个，这次代程接了。
“喂，镇麒，干啥？”
隋镇麒问他，“你干嘛呢？出来打游戏？”
代程在乱糟糟的背景音里喊道：“我有事，去不了。”
“放假呢，你有啥事？”
代程语气有些支吾，“就是有点儿事，今天去不了，改天的，我还有事，先挂了。”
隋镇麒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
宁万钧觊着他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没事。”
隋镇麒从兜里掏出烟，给宁万钧递了一支，凑头把烟点着，刚吸一口就感觉味有点儿不对。
宁万钧皱眉道：“你这什么烟？怎么这么辣？”
“中华啊。”
隋镇麒也纳闷地看了一眼，这半包烟放书包里挺长时间了，那也不至于变质吧。
两人又抽了一口，烟头涌出黑烟，呛地两人直咳嗽。
“我操……”
宁万钧骂了一句，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两人被呛地眼泪鼻涕全出来了。
宁万钧涕泪横流，大骂道：“隋镇麒，你他妈给我抽的什么玩意儿！”
“我他妈也不知道！”
隋镇麒摸了一把眼泪，把烟在水泥地面上按灭，随后搓开烟纸，手指碾碎烟叶，从里面拨出一捏红色碎屑。
隋镇麒伸舌头舔了一下，顿时被窜入鼻腔的辣味呛地眼泪又流出来。
他呸地一声吐掉辣椒末，胸中怒气翻涌。
穆迟昕！
除了这个小矮子，他不信谁敢这么戏弄他！
隋镇麒吐了口吐沫，直接从两米高的铁楼梯上跳下去，大力推开人群往夜市里面走去。
被他推到的人都回头看他，看他人高马大的模样都敢怒不敢言。
宁万钧也从铁楼梯上跑下去，带着人追上隋镇麒。
代程和穆迟昕在小摊位前等着蛋黄玉米，这家蛋黄玉米非常有名，摊位前排了不少人。
代程一手搭在穆迟昕肩上，一边低声跟穆迟昕说话。
突然，一股大力袭来，穆迟昕被人一下子拖走。
喧哗的小吃街边顿时全乱了起来。
隋镇麒攥着穆迟昕的衣服领子，看着穆迟昕脸上未及散去的笑意，刹那间直觉怒火上涌，眼睛都红了。
代程愣了，夹在臂弯的篮球掉在地上，他一把握住隋镇麒的手：“你干什么！”
路人纷纷退开，生怕被伤及无辜。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隋镇麒瞪着代程，用力推了代程一把。
穆迟昕比他俩都矮大半头，此刻被两人挤在中间，显得格外瘦小可怜。
代程也生气了，一手抓着隋镇麒的手不肯放，一手抓着穆迟昕，很明显的保护姿态，“不行，你不说明白不许把人带走。”
“代程，你是不是我兄弟！你帮着外人跟我作对？”
代程手松了一下，又抓紧了，“当然是兄弟，可穆迟昕不也是兄弟吗？昨天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你今天这又是要干什么？”
“谁跟他是兄弟，我告你，我今天跟他的事，你要是敢管，别怪我不认你当兄弟！”
隋镇麒用力推开代程，抓着穆迟昕就走，穆迟昕也被隋镇麒给整懵了，不明白隋镇麒这是发什么火呢。
代程还要上去阻拦，结果宁万钧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兄弟，别多管闲事啊。”
代程没有隋镇麒能混，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知道宁万钧这些混混不好惹，可是……他抬眼望去，拥挤的人群里已经看不见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蛋黄玉米的摊主面对代程，“哥们儿，蛋黄玉米好了，还、还要吗？”
代程弯下腰把移动餐车下面的篮球捡了起来。
穆迟昕被隋镇麒拉得踉踉跄跄地，“隋镇麒，你又发什么疯啊？”
隋镇麒也不答话，一直把穆迟昕拽到夜市尽头无人处，他指着穆迟昕道：“你给我站这别动，敢跑腿给你打折。”
穆迟昕看他进了一家超市，很快就出来了。
穆迟昕刚要说话，隋镇麒扑上来抱住他，牢牢锁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伸进了他嘴里。
穆迟昕差点被隋镇麒的手指捅到嗓子眼，瞬间呕了一下，与此同时，他也尝到了弥漫在嘴里的强烈辣味。
辣椒——烟！
穆迟昕累了一天，把这个要命的事情给忘了！
穆迟昕拼命挣扎起来。
隋镇麒一条铁臂搂着人，牢牢把人锁在怀里，沾了辣椒面的手指在穆迟昕嘴里搅，穆迟昕口水咽不下去，想吐吐不出来，一下子被满嘴的辣椒油给呛着了。
隋镇麒这个王八蛋，他不过就是往他烟里塞辣椒，他竟然往他嘴里塞辣椒油！
“你不是喜欢玩辣椒吗？来啊，好好尝尝辣椒味。”
“王、王八蛋，呕……”
隋镇麒把满手的辣椒水唾液抿了穆迟昕一脸，“谁王八蛋？净会整这些阴招，就你会整人是吧？来，好好尝尝辣椒是什么滋味。”
穆迟昕拼命挣扎，然而隋镇麒一条腿缠住了他的腿，直接被他绊倒按在了地上，一只大手钳住他双手，膝盖死死压在了他后背上。
穆迟昕被呛地涕泪横流，辣椒水从鼻子里流出来，“王八蛋你隋镇麒，我恨死你了！”
“恨吧，”隋镇麒拍了拍他的脸，“穆迟昕，我发现了，我对你态度好点儿，你就跟我蹬鼻子上脸，天天呲牙挑衅我，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爸爸姓什么。”
他捏住穆迟昕的下巴，抬起穆迟昕的脸，“来，叫声爸爸我就放了你。”
“隋镇麒，你哪天别落到我手里，看我、看我不整死你！”
“还敢跟我龇牙是不是？”
隋镇麒从裤兜里摸出了辣椒油的瓶子，他单手又往手上倒了一些，抬手往穆迟昕嘴里捅。
穆迟昕咬死牙关不松口，蹭了一脸红油。
隋镇麒折腾够了，这才把他放了，站起来甩了甩满手的辣椒油。
穆迟昕跪在地上，大声呛咳，吐出来的水都是红彤彤的油。
他抬起头瞪隋镇麒，一双圆眼睛红彤彤的，像个受伤的小兽。
他皮肤白，满脸的辣油特别醒目，红通通的眼睛显得可怜兮兮的。
隋镇麒感觉自己做的有点儿过分了，他原地踌躇片刻，又进了超市，拿了包纸巾和两瓶水出来。
穆迟昕已经把脸上的辣椒油全蹭衣服上了。
隋镇麒走到他旁边，抽了纸巾要给他擦，穆迟昕猛地挥开他，“滚！别碰我！”
“闹什么！”隋镇麒吼道：“赶紧擦擦，一会儿弄眼睛里有你好受的！”
“滚，瞎了也不用你管！”
穆迟昕站起来要走。
隋镇麒一抬手，一把抓住了穆迟昕的手，“干什么去？先擦一擦。”
“我说了不用你管！”穆迟昕挥开他的手，怒吼道：“你凭什么这么玩我！我上辈子欠你的还是这辈子该你的，我没爸没妈活该被你们欺负是不是？我背井离乡活该像条狗一样被你折磨是吗？”
隋镇麒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穆迟昕泪流满面，小狗急了，要咬人了？
不是，狗哭了？
哭什么？
穆迟昕抬手蹭了把脸，转身就走，隋镇麒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滚开！傻逼别他妈碰我！”
隋镇麒抱着穆迟昕不撒手，穆迟昕在他怀里挣扎地像只疯狗，两个人脚绊着脚，重心不稳，缠成一团倒在地上。
穆迟昕喊出鼻音，委屈的声音呜咽在漆黑无人的巷子深处。
他亮出牙齿，狠狠咬在隋镇麒手臂上。
隋镇麒皱起眉，却没动，牢牢锁着穆迟昕，低吼道：“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闹够了没有！”
穆迟昕像机器没电了一样，倒在隋镇麒怀里低低抽泣起来。
不远处一个无人的货摊后，看了许久的代程抱着篮球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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