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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可恶的直男


周行的情绪瞬间消沉了很多,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平静又肯定地说:“我们分手了。”

        简月猜错了,陈志国才是最了解内情的人:“她还是老样子?”

        周行沉默不语。

        陈志国摇摇头,又惋惜又感慨:“她可怜,但是她怪不得你。你们明明已经没有感情了,她还抓着你,不让你解脱,这怎么能行呢?”

        周行不想把自己失败得彻底的感情问题拿出来浪费时间,他喝了口水的工夫,脸上阴郁的表情就一扫而空了,说道:“陈师傅,先找到丢狗的失主要紧。”

        小吴调出了9月17号因为丢失德国黑背来报案的失主做的笔录,并且把受理案件以来查到的线索整合,当周行和陈志国来到办公室时,他刚好把资料从打印机里拿出来。

        “周队长,这是你需要的资料。”

        周行从他的手里接过资料,多打量了他几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吴笑道:“我叫吴昊天。就是神话传说里的昊天。”

        周行十分具有亲和力地笑了笑:“这是个好名字。”

        小吴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我爸说,天人合一。”

        周行很快结束闲聊,问道:“有案发时的监控录像吗?”

        小吴立刻从邻近的电脑桌下拉出一张椅子:“有的,正是因为调出了监控录像,确定这条德国黑背是被偷走的,不是自己跑丢的,我们才立案。你坐呀!周队长。”

        周行坐下来,在小吴调录像时迅速看了一遍笔录;报案人姓张,是个60多岁的独居老人,住在14路公交的终点站附近,是较为偏僻的纳福小区。9月17日晚上7点多,他牵着德国黑背去公园,把德国黑背拴在公园的长椅上,自己在广场舞剑。一个小时后才发现拴在长椅上的德国黑背不知所踪,牵引绳被利器割断。

        公园内部没有摄像头,只有几只摄像头分布在停车场和公园的出入口。公园与居民区接壤的一条窄窄的公路路边装着一台违停摄像头,摄像头每隔两分钟就会自动抓拍违规停在路边的车辆,而当日就拍到了4张违章停车照片,其中两张拍到了两个男人抬着一条昏迷的德国黑背塞入后备厢的照片。

        周行看着电脑里高清的照片,问道:“车牌号能查到吗?”

        小吴道:“查过了,是□□。偷狗的人很熟悉公园的地形,他们开着这辆车从这条路进了一个小区,然后从小区里绕出去了,小区里只有主干道装了摄像头,找不到他们是从哪个门儿出的小区。”

        陈志国点评了句:“这是个作案手法很熟练的团伙。”

        碰到如此专业的偷狗贼,用的□□,避开监控,周行一时半会儿也无计可施,而当他四处碰壁无法打开的局面时,就会想起简月,此时也不例外,他回头看着简月:“你怎么想?”

        简月远远地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倚在一张电脑桌旁,旁观了多时也不开口,直到周行问她,她才说:“找找销路。”

        这些人之所以偷狗,无非是获取利益。而获取利益的途径只有两条,要么做熟了端上餐桌,要么活着转手卖给别人。做死狗生意的销路很好找,总有些狗肉馆有稳定的客流量。但是做活狗生意的销路很难找,谁也不知道狗贩子转手把狗卖给了谁。他们要找的就是做活狗生意的销路。

        周行道:“找狗肉馆没用,咱们找的那条狗是被转卖,不是被卖到狗肉馆里。”

        简月:“我知道,但是无论狗是活着还是死了,总要先流入狗市交易。饭店的供货商未必不做二手贩卖的生意。”

        听了简月的话,周行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思路被局限住了,简月说得对,无论狗是死是活,总有一个供货商,找到供货商就能找到活狗的分销终端。

        周行便问陈志国:“陈师傅,您知道咱们市哪儿有吃狗肉的地方吗?”

        陈志国:“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去给你问问。”

        陈志国去找人问哪里有狗肉馆,小吴拿出手机查找着:“周队长,我上美团看看,哎,没有啊。”

        这种狗肉馆一般见不得光,货源和卫生检疫经不得查,就算做狗肉生意也未必会写在招牌上,做的也大多都是心照不宣的熟客生意。美团、饿了么查无此店,派出所的民警也都没听说过哪里有正规或非正规的狗肉馆。眼瞅着他们的调查又走进一个瓶颈期,但是周行坐在椅子上把手搁在桌上反复敲了几下,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于是和陈志国等人道别,开车继续赶路。

        这次是周行开车,简月坐在副驾驶,撑着额角往车窗外看,发现太阳已经移到西边天空,正在往下落,大半天的时间就在奔走中过去了。

        她把手伸到窗外去接午后的风,风热乎乎的,像把手泡在温水里,她在阳光下翻转自己的手,看着阳光把她的指甲晒成透亮的肉粉色,问:“周队,可以聊聊工作之外的话题吗?”

        周行道:“可以。”

        简月:“为什么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咱们单位的人却都说你们没分手?”

        周行不想谈起这段失败的感情,道:“谈恋爱和分手都不需要张贴公告,我没有在单位说起过我的私事,很多人不知道是正常的。”

        简月抿嘴笑道:“但是对你的个人问题很有影响,支队有几个女孩儿对你有好感,你一直不公开自己是单身,她们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周行看了简月一眼,迟疑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简月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捋,露出脸上的笑容:“我也一直以为你不是单身。”

        周行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大抵是心动的,但是他很快把心里的想法压制住了,因为这种感觉仅存在他自己心里,也就没什么意义。他不认为简月这句话里含有其他信号,教人心猿意马往往是简月的无心之过,也是简月的本事。

        周行道:“你也没有公开过自己是不是单身。”

        简月皱起眉,抿着嘴唇笑了:“嗯?你以为我有男朋友吗?”

        周行:“你没有吗?”

        简月不说话了,抱着胳膊望着窗外所有所思,她察觉到这个话题逐渐深入,也就静悄悄地回避了。正是她的疏冷,总是教人气馁。周行也不再继续问下去,配合她的回避,仿佛这个问题从未问出口。

        开在滨海路的一间足浴中心是周行的下一个目的地,他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老毛,我到了,在路边。”

        简月等周行挂断电话,问:“谁?”

        周行道:“毛俊,以前是讨债公司的老板,7年前手底下的人失手把人打残,当年为了冲业绩把他定性成□□,本来要判10年,我和师父找到了对他有利的证据,被改判6年。一年前出狱后就在这家洗浴中心当保安,没少救济暗道儿上落难的人,所以一直有些威望。”

        简月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师父,问道:“你师父是陈志国?”

        周行不愿意多说,只道:“不是。”

        简月只好换了个问题:“这个毛俊知道那伙狗贩子的身份?”

        周行没有回答,朝窗外招了招手,简月看见一个身材干瘦,腰背略弯,但看起来强壮有力的50多岁的男人。毛俊走到车旁,掀掉头上的保安帽,笑道:“周队长。”

        周行道:“上车。”

        毛俊一个人坐在后面,弯着腰把手递给周行:“周队长,咱俩又是半年多没见了。”

        周行和毛俊握了握手,驱车上路,道:“半年不算久。老毛,今天找你还是想请你帮个忙。”

        毛俊的态度很恭谨:“别说请,有事儿吩咐就成,当年要不是你和老石警官帮我找证据,我这会儿还在坐牢呢。”

        周行:“那我直说了,我在找一个狗贩子团伙,常在城南活动,你知道底细吗?”

        周行向简月递个眼色,简月从黄纸袋里拿出一张那辆□□的照片递给了毛俊,毛俊接过去仔细看了两眼,然后抬眼去看周行。周行恰好这时抬头,视线于后视镜中和他汇合,他咧嘴一笑,又低头看起来。毛俊极有道行,在衡量这伙狗贩子和周行哪一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很显然,他不愿意得罪周行,就说:“稍等,我打个电话。”

        老江湖有自己的路数,他和几个人通了电话,用时不到10分钟。毛俊挂断最后一通电话,说:“周队长,南丰路建材园。”

        周行立即往建材园开,把车开进园区里,停在一排商铺前的停车位上。建材园里满是卖装修材料和家具的店铺,货车来来往往,商铺中间的路和公路一样宽。毛俊领着他们找到一间卖瓷砖的店铺,站在店门外喊了两声:“大邢,大邢。”

        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高高壮壮的男人从店里走出来,脱着手上脏兮兮的线手套,看到毛俊等人,问:“谁喊我?”

        毛俊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我,老毛,两个月前你还在家打过地铺。”

        大邢连忙从走下台阶,笑道:“哟,毛哥,你咋不知会兄弟一声就过来了——”

        话没说完,他瞥见了站在毛俊后面的周行,一张黑脸立刻露出惊慌的神色。

        周行看着他,挑眉一笑,也把他认了出来。大邢拔腿就跑,鞋底下窜出两撮黄土。周行没着急追,先观察地形,发现左右两排商铺,东边的商铺前后两个出入口都停着货车,大邢只能往西边跑,于是指着朝西的商铺:“抄过去!”话音还没落地,他朝着大邢的背影飞奔过去,速度极快。

        简月随便捡了间商铺快步走进去,径直走向店铺后门,扯下手腕上一根皮筋扎住头发,瞥见后门口摆着一把椅子,她将椅子拎起来,站在后门和园区高墙中间留出来的通道上,等着大邢。

        周行猜对了,大邢果然在店铺尽头向西拐,隔着一排店铺又跑回来了,他黑壮的身形就像一道旋风,带着灰尘向简月跑过来,把手一挥,大吼一声:“滚!”

        简月大步走向他,隔着几米远把手里的椅子朝他扔过去,椅子飞旋着砸在他的膝盖上,他脸朝下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简月刚走到他身边就见他撅着屁股要爬起来,她忙蹲下身把右腿压在他的后颈上,左脚踩住他的后背,双手捉住他的左臂拧到背后用力往上提:“别动!”

        简月的擒拿不错,但是敌不过一个壮年男人的蛮力,野牛似的男人把压在他背上的女人掀翻,又爬起来跑了。简月仰面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见周行一阵风似的从她面前跑了过去。

        刚才大邢撞翻了堆在商铺外的一摞两米高的木板,全是压制好的成品实木门,门板掉下来,若不是周行避让及时,不被门板砸死也得砸破半边脑袋,因此没有及时追上他,被他拉开距离。

        周行的速度不亚于大邢,很快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周行一个猛扑把大邢扑倒了,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大邢的手在地上摸了两下,摸到一块尖锐的石头,抓起石头就朝周行的脑袋砸去,周行不得不歪头躲那块能把他的头骨砸穿的石头,胳膊一时松劲儿,被大邢挣脱开。

        大邢眼冒凶光,翻过身压在周行身上,一手掐住周行脖子,一手抓着石头又朝他脑门砸下来,周行用力捏住他的手腕,狠狠地捏他手腕的筋脉,趁他的手上泄劲儿,人也往下倒,猛地竖起手肘痛击他的下颚。这下力道够猛,大邢的下颌骨脱臼,捂着下巴在地上呜呜叫着打滚。

        简月恰好赶到了,朝周行伸出手,把周行从地上拉起来。周行铁青着脸,又往大邢肚子上用力跺了一脚,咬着牙挤出一个“操”字。简月离他够近,所以听见了,否则她还真想不到周行竟然也会说粗话,不过他的音量极低,说一半咽一半,跟没说差不多。

        周行从腰带上取下手铐,给大邢上了铐子,大邢张着嘴,模糊不清地说着“我的下巴,我的下巴”。

        周行掸了掸身上的土,说道:“下巴还在,等会儿给你接回去。”说着,他抬手按住大邢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推,咯嘣一声,脱臼的下巴复位了。大邢被自己短暂脱臼的下巴吓出两滴眼泪,刚才那个对警察下死手的凶徒般的气焰消失了,像个林黛玉附身的猛张飞。

        周行累了,就拽着他坐在路边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先掏出烟盒给自己点着一根烟,才不紧不慢地道:“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放出一点我要的消息,你刚才袭警的事儿我不追究。”

        大邢壮硕的身体坐在周行的身边格外扭捏:“那我偷车的事儿呢?”

        周行像和朋友闲聊般在台阶边磕掉一截烟灰,道:“一码归一码,上次被你跑掉是你的运气好,这次没被你跑掉是你没本事。你也别跟我讲条件,我把你两次想弄死我的事迹写进案卷里,你至少加刑三年。”

        大邢立刻就怂了:“我不讲条件,我将功折罪。”一警一匪达成协议,一场路边的突审看起来像是老友闲谈。

        周行:“流窜在城南作案的盗狗团伙,是不是你拉的头儿?”

        大邢:“城南?那应该是我,我们团伙里一共三个人,另外两个人是——”

        周行:“别急着卖队友,先说说你们是不是在浒桥公园偷了一条德国黑背?”

        大邢:“是,是,是,这事儿我记得住。”

        周行:“怎么说?”

        大邢:“有人预定了一条4岁多的成年公狗,品种要求是正宗的德国黑背,还得毛色相近。买主出了大价钱,为了这条狗,我们仨整整找了两天。”

        听到这里,周行心里有数了:“你向买主交货了?”

        大邢:“交了,17号晚上9点,在海鲜批发市场后门。”

        周行叼着烟,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看见买主了吗?”

        大邢:“没有,只看见一辆车,买主让我们把狗放在后备厢里,钱也放在后备厢里。买主让我们把狗放后备厢里,把钱拿走,人就没露面。”

        周行问道:“是一辆白色汉兰达?”

        大邢:“是,是,是。”

        周行:“你们怎么联系?”

        大邢:“□□上,我有他的□□号。”

        周行从他兜里掏出手机,找到那串□□号码,立即发给师小冉,又把手机塞回他的裤兜里,问:“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大邢:“前一阵子我印了很多名片,见车就插在雨刷里,估计他是看到我的名片了。”

        他的兜里就有一摞名片,周行拿出来一看,上满印着“什么东西都能弄来,你想要的我全有,有困难找老邢”还有一串□□号。

        周行冷冷地一笑:“你挺牛,枪、毒也能弄来?”

        大邢:“吹吹牛,我就弄个猫猫狗狗。”

        毛俊打来电话,笑称自己不愿再给警察添麻烦,已经坐上了回程的出租车,周行谢过这根老油条,然后拽起大邢回到停车的地方。他把大邢塞到车里,刚关上车门就接到了师小冉的电话,师小冉道:“周队,你刚才发给我的□□号我正在查最近的登录地址,洪图图和党哥拉回来的那辆汉兰达已经仔细搜查过了,除了你在后备厢发现的那几根狗毛之前,什么都没有。”

        周行忙着倒车,就让简月帮她拿着手机,简月见他没工夫说话,就问:“和李紫暇身上发现的狗毛比对过了吗?”

        师小冉:“咦?月姐?你和周队在一起呀?”

        简月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周行,道:“嗯,比对过了吗?”

        师小冉:“咱们遇到麻烦了,沈哥把李紫暇身上发现的狗毛和从赵家带回来的检材全都送到了生物公司鉴定,结果李紫暇身上发现的狗毛不带有毛囊,你们从后备厢里找到的狗毛也不带有毛囊,只能比对外形,而且就外形来看,后备厢的狗毛和李紫暇身上发现的狗毛不是同一条狗的。”

        简月侧头瞄着周行,道:“说明嫌疑人没有开那辆汉兰达处理咬伤李紫暇的狗,被他藏在后备厢里的狗是那条狗的替身。”

        师小冉一头雾水:“狗的替身?月姐,你在说什么呀?”

        简月道:“继续给赵家的三条狗做亲子鉴定吧,我们就快找到凶手了。”

        简月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周行,说道:“虽然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我怀疑赵溪川、吴芳芳夫妇。”

        周行接过手机扔到中控台上,问道:“理由?”

        简月:“如果我说因为直觉,你会觉得我不够专业吗?”

        周行:“我也怀疑赵溪川和吴芳芳,但是如果凶手在他们之中,我们正在查的连环杀手难道也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本来明朗一些的案情被周行的一句话又搅浑了,简月揉着自己的额角,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官,我知错,我不应该在找到确凿的客观性证据之前妄加揣测。”

        周行严肃地道:“你很专业,只是稍微有点沉不住气。”

        简月悄悄地白了他一眼,朝着窗外轻声说:“可恶的直男。”

        周行只听到她在低声嘀咕,没听到她在说什么。虽然周行没听到简月在说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简月一定在偷偷骂他。

        周行道:“我知道我严肃得让人讨厌,你可以骂出声,我不介意。”

        简月靠在车门上笑得肩膀直发抖,道:“周队,这句话一定要像开玩笑一样说出来,不然听起来很吓人的。”

        周行看她一眼,弯起唇角,道:“骂我还要让我笑着听,你还是别骂了。”

        简月一直笑着,直到周行的手机又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看,说:“是沈冰。”

        周行:“接吧,打开免提。”

        简月打开免提,周行问:“什么事?”

        沈冰稍一停顿,才沉声道:“王丽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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