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无知
看他躲闪的目光，暮言顿时察觉出不对，“就算是阴鬼之物修炼出心魔，也没见像你这样反复无常。”
她说着就起了疑，要去给他探脉，刚走两步，亭子那边陶盖跳跃清脆，响起沸腾的水声。
见她转身先去处理那边的事，南晏松了口气，转念又一想。就算见她后，心魔之症好了，可它也确实存在，自己慌什么。他朝亭子望去，看见她端了碗热腾腾的汤药，搁在山边等凉。
竟是给她自己喝的药，南晏心里惊异，快步走了过去，“你病了？”
暮言直起身，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病不病关他什么事？可看到他那关切的神色，她不由一愣，以他那脾气，定是不问出不罢休。
懒得和他多扯，暮言便撇过眼，简单答：“没病，治多梦。”
多、多梦？南晏尴尬地张张嘴，不知要怎么说，“乱吃药不好吧……”
她皱眉，“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南晏被噎了一下，又担心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她不好，“这药有用吗？你不想做梦，我可以给你试个法术。”
“呵。”暮言斜他一眼，往回走去，冷嗤道，“不劳烦了，昨晚就整夜无梦。”
南晏抬了抬眉，彻底无话可说了。
暮言给他把了脉，坐回桌边写方子。南晏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异样，看来心魔还是存在的，在此时只是症状减轻。
见她二话不说地拿了针具布卷，南晏就自己朝着摆了病榻的屋子过去。和水云居一样，窄小的榻上铺着洁白的布单子。
他去了原来的位置，脱了上衣刚躺下，就看到暮言端着熟悉的物件进来。他面无表情，内心欢喜，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是别人没有的默契。
屋外忽然传来嗡鸣声，是结界被攻击发出的动静。
暮言随手放下东西，转身出去，淡然得像是听见了敲门声似的。
海边风大，本来晴朗的苍穹不过半日就被吹来了半边天的乌云，而昏黑的云层下突兀地飘着团白云。
以暮言的目力只能看得出云上在发光，来者是男是女都看不清。她抱着阵盘，调出了结界外的声音，头顶便响起了浑厚的男声。
“凡人也配住元婴地界？配用高阶阵法？”
修道界里无论仙魔，历来是地位和修为越高的人，才能住在越高的地方。
暮言听完后，捡起大咧咧摆在桌上的抽绳储物袋，倒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阵旗出来。她记得时有常介绍的时候，说过有张阵旗的功能是消除结界外的动静。不过这个阵法的作用太多，阵旗足有十几个，一时半会区分不出来。
此时南晏也出来了，手里扣着披上的外衣，走得急，袖口还散开着没有绑上。
见了从屋里出来的衣冠不整的男人，天上忽而发出一声戏谑的笑，“本座是坏了什么好事？”
南晏闻言神色一变，惊慌看向暮言，却见她毫不在乎，专心地盯着一摊旗。随后她信手挑了把插在阵盘一角，随即空中一变，显出了云团上的模样。
是个体型肥胖却顶着一个小头的人，宛如二八的面容又留着山羊胡，看不出年龄大小。此人眯着眼，眼珠子贼溜溜的样子被阵法放大在结界外。
暮言感到头顶光线暗了，抬头看到一张映在结界外的大脸。她皱了皱眉，看来是猜错阵旗了。
“不穿衣裳的是他，你色眯眯看我干什么？”
正束着衣带的南晏听了，无语地挑起眉。此人用的是幻教的变化功法，只看外表难以辨认。但这个声音南晏记得，是坐镇幻教的元婴后期之一，赫赫有名的莫老怪。
他冲着天上拱手道：“这位是辛淮岚先生，前辈竟然不知，是刚出关吗？”
听着这自以为很客气的话语，暮言指尖灵巧地转动着根旗子，撑着脑袋瞥了他一眼，还是和前世一样不会说话。
莫老怪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昂起头朗声道：“这里本座看中了，看在你为本门也制过丹，不与你计较，速速回山脚去。”
暮言又挑了两把阵旗出来，左右纠结着，不知道该插哪个。若不是怕猜错成攻击功能的，她就胡乱全插上了。
南晏说：“此山是归咒渊所属，还望前辈注意。”
“这世道没有章法了？凡人敢住元婴地盘，小小结丹后期也敢这么和本座说话？就算你师父来，也得让我三分！”
暮言蹙着眉轻轻叹口气，本不想理会此人，可给南晏除心魔需要安静的环境，现也只能和他耗着。
“莫老哥啊，关于我的事那是随意让着你，可这事儿吧……”
天上又传来了归咒渊掌门的声音，“无论辛先生稀不稀罕这个地儿，老弟我都得给她争着。”
望着乌云下又多出的紫光人影，南晏深以为然，她给魔道炼制了这些年的丹药，岂能不尊敬。
暮言便放了手里的小旗，来得还算及时。他说是这样说的，其实一半是为她争口气，一半也是为了稳固归咒渊的地位。
说到底她不过又成了两边斗争时的场地。
掌门的修为暮言清楚，不出半年必进阶化神，此次论道归咒渊的实力也必定会排进前四。以往归咒渊派别小，七派后三位常年互相扶持，不占什么资源，便没有争端找上门。
往后归咒渊作为突然崛起的势力，掌门化神隐退后，换作修为低下的新掌门，其他宗门不服的人多的是。这场硬气不但是让即将退出前四的幻教服气，也是给其他猫在暗处的门派展示。
这种尔虞我诈，暮言当年已经历过太多，简直像浸泡在里面喘不上气。再次遇到，她实在厌烦，朝旁边望天愤然的南晏“喂”了一声，问：“这些阵旗都有什么用？”
南晏扭过头，看到她的疲惫双眼，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还是过去向她一一介绍了一遍。
天上的莫老怪见两人丝毫不把自己当回事，怒道：“凡人下山去，装听不见？”
南晏厌恶回首，“在归咒渊的地方，前辈强取豪夺也要讲道理。”
“大哥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暮言捡起他指出的隔绝外界声音阵旗，皱眉嫌弃地瞧着他。
莫老怪听得一清二楚，定睛看向地上拌嘴的二人。奇怪这凡人不凶找上门找茬的，反倒凶帮她说话的？又看了眼对面的归咒渊掌门，他的脸色甚至有些慌张，目光盯着的是地上那结丹弟子，像是怕那弟子有什么反应似的。
这里虽然看着只有天上地下四个人，实际上各派的人都能知晓发生了什么，莫老怪心里冷笑不已，无知的凡人是不会理解的。归咒渊掌门是老江湖，拉的下老脸，这年轻人没准还是下任掌门，看着血气方刚像头狼，让他这么没面子，可不一定忍得下。
正这么想着等着看好戏，他就看到那年轻人怔忡之后回过了神，然后乖乖地闭了嘴，望着她时，眼里含着莫名的情绪。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
受宠若惊？
这刁蛮凡人嚣张成这样，归咒渊还当个宝供着？莫老怪鄙夷地瞥了眼对面的归咒渊掌门，却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满脸的生无可恋，跟弄丢了一仓库的高阶丹药似的。
莫老怪愣了愣，拈着胡须的手顿住。这些人修炼预知之术遭到反噬了？怎么一个个的脑子都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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