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不是他

见她眼神怔忡，南晏心惊之余，刚要抢先开口，把自己这三次的不小心入梦、不是故意亲她、不是专门窥探她的梦一股脑全解释了。

        南晏还没张嘴，命若悬丝的她不知从哪涌起了一股力气，下床踉跄地跑着扑了来。

        扑进了他的怀里。

        南晏呆站着，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怀里的人正紧紧地抱着他，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衣裳，一双手攀在他的背上，生怕他走了似的。

        可这是南晏自己，他还没用隐匿术，也没有附身谁，这就是他自己。

        辛淮岚知道是他，她在抱他。

        依偎在胸膛前的人和之前梦里一样纤柔娇弱，南晏心跳如擂鼓，怔了良久，也用双臂轻轻地环住了呜咽不停的她，生硬地抚着掌心里洁白的长发。

        “小岚……”

        怀中人轻轻地呢喃，南晏听清后，身子猛地僵住。

        暮言也感知到了他的异样，错愕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苍白脸庞，端详着眼前人和前世不一样的面容。

        随后她黯淡了双眼，瞧着他，失望地喃喃着：“你不是小岚。”

        南晏紧抿着唇。

        是啊，他不是小岚。

        不是最开始那个梦里有资格亲吻她的人，也不是被她温柔对待的孩子，也不是这次她怕失去的人。

        自作多情。

        感觉到她松开了抱着自己的手，南晏也不言不语地放开了她。

        他暗暗地骂着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可心跳沉沉又难以抑制。

        暮言扭过头，呆滞地向躺在地上的剑走去，俯身捡起了它，神情无限依恋地把它抱在怀里，两串泪水又落了下来。

        “小岚不会回来了……”

        她低喃着，像在告诉她自己似的，抱着剑目不斜视地和南晏擦身而过，向外走去，仿佛看不见南晏了一样。

        南晏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从她的梦里出去，驱散心魔这几日不能使用法术，只能等她的梦醒。

        况且这个竹屋外哪有路可走，除了屋后是高耸的陡峭岩壁，其他三面都是半山腰刀削似的悬崖。

        想起此事，南晏心里忽然一紧，急忙回身追了出去。

        一出门，他便看到辛淮岚依然抱着那柄剑，站在崖边，不知是想跳还是不想跳。

        她的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夏日轻纱裙，透过薄丝都能看见玉般白皙的肌肤。她抬头望着安宁飘落的雪片，脸上的泪水已凝成冰。

        一身雪白，仿佛已是雪堆成的人。

        南晏站在后面望着她，忍住了喊她回来的冲动。

        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

        梦而已。

        南晏心里莫名地烦躁，瞥过眼，准备进屋等梦境结束，目光不经意又扫过了门口那株枯萎的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它和体内的佛法有种亲切感。

        正要蹲下仔细看看，眼前的景象却慢慢变得模糊。

        南晏心知是这场梦要结束了，向梦主辛淮岚的位置看去，却又见到了昨日的雪原那幕。

        无边无际的白皑皑大地上，黑衣白发纤瘦的身影，背着漆黑剑匣，在天地一色的苍茫里，走出一条寻不到起点、也望不见终点的路。

        随后，他的眼前变回了一片昏暝的夜色。

        她醒了。

        浑厚雷声回荡在山间，震耳欲聋。

        此时南晏已经不想追究，自己没用探梦术是如何进的梦，他只想尽快除去心魔，早日突破晋升元婴。

        至于这些天可笑之事，就当是和她一起做了个无稽的梦吧。

        今夜云厚，山里只有月光符的丝丝亮光。

        枕头和上面的发丝湿漉，被雷声惊醒的暮言望着黑魆魆的屋顶，解脱般地长呼一口气。

        一切都过去了，他死了，也转世了。

        都和她无关了。

        屋外檐下的几盆花最近才刚结了花苞，暮言惦挂着，掀了被子起身出去。

        刚搬了两盆进屋，再出去时，漆黑夜空劈下一道耀眼闪电。

        在照亮庭院山峦那一刻，暮言仿佛在斜对面瞟到了人影，抬眼一看，闪电惨白的光盖在一个向她凝视的男人身上。

        活像一只暗夜鬼魅。

        她心里一惊，仓皇地退了两步，后脚一空，从高台上掉了下去。

        即将坠落到地时，一截洁白飘带正要从袖中飞出护住暮言，她的身后却忽然围来了一双胳膊，随后她就被拉进了那人的怀中。

        暮言顿时将袖口捏紧，喝道：“你干什么？闪开！”

        她本想趁着闪电顿歇的黑暗间隙自保，却没想到南晏竟跟着跳了下来，此护体飘带会暴露她的身份，绝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用出。

        沉闷的落地声响起，南晏跌在地上咳了一声，松开搂着她的手，微讽道：“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宁可自己凡人身躯摔了，也舍不得我伤着。”

        此事她分明可以自己应对，偏偏欠了他一个人情，暮言本就心里堵着气。再听此言，她腾地从他身上站起，又想不出怎么回他，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

        这两天他唯唯诺诺礼貌有加，对着她除了“先生”就是“抱歉”的，怎么现在胆子突然变得这么大，敢这么阴阳怪气地跟她说话。

        她正要厉声呵斥两句，从地上爬起的南晏忽然伸手来，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接着外面便浇下了瓢泼大雨。

        雨声轰然而起，漫天豆大的雨水像一袭厚帘子，将二人包围在此。暮言背靠着石壁，周围雨水四溅，自己却没湿了分毫。

        她暗暗掐着手，这一生冗长，这么护她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可谁来护她，也不该是他的转世。

        庖堂离得不远，里面应该是放了伞的，暮言侧了身子要冒雨过去，又被他拉住了。

        “我去拿伞。”她没好气道。

        南晏松了她比雨水还凉的手腕，“在哪，我去。”

        暮言皱了眉，知道在修士眼里凡人身娇，便懒得争辩，指了那间没多远的屋子。

        南晏走前又把外衣脱了交到她手里，“挡雨。”

        拎着已经湿了大半的衣裳，他一走开面前便是倾斜洒来的雨帘，暮言这才知他刚才是在用身体给她挡住雨。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南晏在黑夜大雨中消失的方向。

        以他那性格，怎么会对人这么好？

        直到他撑着伞回来，暮言仍是怔忡地看着他，却没想忽然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脸，满眼绻着追忆的惘然。

        看到这张恍若梦中的神情，南晏瞥了眼仓皇变脸的她，打湿的短发贴在眼尾，衬得冷淡的眼神多了丝不屑，“我只是怕你出什么事，耽误了我的心魔治疗，你不会……”

        他扯了扯嘴角，接着道：“以为我动心于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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