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冷烬的睡眠质量极差。

        他每晚都会梦魇。数不清几个梦交织在一起，他眉头紧蹙，嘴唇蠕动着，吐出几句支离破碎的话。额上的薄汗不断凝聚，化成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滑进发间。

        “滚出去……别动我！”他的双手紧紧攥拳，在空中挥动着。“滚！”

        他猛地睁眼。脑袋昏昏沉沉的，死寂的浑浊与黑暗依旧束缚着他。他感到难以言说的疲倦。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身冷汗。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难耐的夜晚了。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五小时。

        以往睡不着的时间他会坐在电脑前玩基金搞程序，或是看书，把自己交给难解的题目，时间流逝的会快一些。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梦里的场景最后变了，那个女孩在梦里也总能平复他的躁郁。

        冷烬掀开被子，拿上床头柜上的烟盒和火机，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边走边单手攥着衣角，轻松脱掉了上衣。

        一根烟吸完，冷烬给家里的猫添粮换猫砂，然后下楼晨跑。

        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回到家后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逗猫。

        凌川打来电话，“烬哥，你准备好没，君哥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嗯。”他把腿上赖着的猫抱到太空箱里，“爸爸出去玩两天，你在寄托的地方要乖乖听话。”

        通身黑的猫咪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局是傅君组的，七八个人都是平时混的熟的。在海边定了家民宿，租了艘游艇。

        船停在海平面上，一部分人去潜泳，冷烬不怎么感兴趣，只待在船舱里玩牌。

        “阿烬，来都来了，不下去玩玩？”傅君换好了衣服，站在船舱门口往里看去。

        冷烬从手里握着的牌中抽出两张甩在桌上，“不去了，你们玩吧。”

        傅君耸耸肩，“随你。”

        他正要走，然后想起什么，朝冷烬旁边坐着的女孩走去，摸了摸她的头，“有事找你阿烬哥哥，别乱跑。”

        傅瑶推开他的手，有些不满地噘了噘嘴，“知道了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傅君嗤之一笑，拍了下冷烬的肩膀，“帮我看着点。”

        冷烬挥了挥手，打出最后的牌。“你们玩吧。”

        他顺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烟，取出一支咬在嘴里，火机已经贴近了，他却顿住，咬着烟道：“我去外面抽。”

        凌川是旱鸭子，自然不会下水。他看着傅瑶盯着冷烬一脸深情的样子，打趣她道：“瑶瑶，你那小眼神都快把烬哥盯出个窟窿了。喜欢他就大胆追啊！”

        傅瑶脸一热，嗔怒道：“阿川哥哥别胡说。阿烬哥哥身边从来不缺女朋友。”语气里有点落寞。

        凌川喝了点啤酒，突然玩心四起，瘫靠在沙发上灌了口啤酒，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阿川哥哥告诉你个小道消息，你阿烬哥哥这段时间身边没有过别的女人。你看你在这，他都不当着你的面抽烟，你再看看谁有这个待遇。”

        傅瑶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起身，“我出去吹吹风。”

        马翼明有些顾虑，他喝了一口冰镇饮料，推了推凌川的肩膀，“川子，你这么个说法，就不怕她误会什么？”

        “这算是吗？”凌川大脑有些不清醒，随后自己给出了答案，“不会的，瑶瑶胆子小。再说你看君哥的意思，一副想让阿烬当他妹夫的样子。”

        马翼明抿了抿唇，“看出来了。我是怕烬哥没有那个意思。”

        凌川迷迷糊糊的，半晌才嗯了一声，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弹跳起来，“她真去找阿烬了？！”

        马翼明一副“祝你好运”的悲悯神情。

        凌川却显得很激动，“瑶妹配野哥，双击double6啊。”

        马翼明一副看透了的样子，小抿了一口饮料，缓缓道来：“他俩要能在一起，君哥谢你全家。他俩关系要是僵了，你猜是烬哥先剁了你还是君哥先砍了你？”

        凌川后颈一凉，打了个寒颤，皱着眉锤在马翼明肩膀上，“滚滚滚，能不能盼我点好？”

        傅瑶来到甲板，冷烬微微俯身靠在护栏上，海风灌进白色t恤里，隐约能看见精壮的腹肌，他顺风捋了把头发，整个人显得桀骜又散漫。

        察觉到旁人的身影，冷烬扭头，皱了皱眉，“瑶瑶？”

        见到冷烬，傅瑶的脸更热了。“里面有点闷，我出来吹吹风。阿烬哥哥，会不会打扰到你？”

        冷烬舒展了下眉眼，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他也没注意到傅瑶的含羞。“不会。吹一会儿就进去吧，外面紫外线强。”

        傅瑶朝他甜甜一笑，“没事的，我擦了防嗮的。”

        冷烬点了点头，没再接话。又看回海平面。

        傅瑶踌躇了一下，红着脸走到冷烬身边。“阿烬哥哥，听说晚上有一家餐厅会请乐队演唱，但是比较远，哥哥没时间，你能陪我去吗？”

        傅君这个妹妹今年才上高一，比傅君小了六岁，傅家把她视作珍宝，把她保护得特别好。小姑娘没怎么经历过社会的险恶，内心天真烂漫。

        冷家和傅家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冷烬和傅君混得熟，自然也把她当妹妹，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阿烬哥哥，你这两年在这里待的习惯吗？”

        “挺好的。”

        傅瑶还想说些什么，冷烬却直接截断了她的话，“瑶瑶，你要是你哥派来的说客，那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不会回去的。”

        傅瑶没敢再说话。

        中心医院神经内科住院部。

        “你怎么来了？”看见熟悉的身影，林鱼立刻关掉了游戏，放下手机，盘起双腿坐了起来。

        “怎么，不欢迎我？”尤麦径直走进去，抬起了食指，上面挂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纸碗。“豆腐花，放冰箱冷藏一会儿更好吃。”

        “难得的长假，我还以为你会出去玩。”林鱼接过，朝冰箱走去。“你做的？”

        尤麦把花瓶里原先插着的已经有些枯萎的红玫瑰取下来，准备换上开得正艳的粉白百合。闻言，她想起什么，暗嘲自己一番，嗤笑道：“出去玩哪有陪你重要。”

        她看了眼冰箱的方向。“买的，糖是我放的。”

        尤麦在修剪花枝，林鱼双手抱臂靠在柜子边上看着她。

        “会化妆吗？”

        尤麦点点头，“以前混过一段时间。”化妆不是难事，那段时间她几乎试遍了所有风格的妆容。

        林鱼扬了扬眉毛，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那正好。”

        “干什么？”尤麦把一支百合插入瓶中，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林鱼松开双臂，坐在沙发上。“下午带你出去玩。”

        尤麦笑了一声，回过头来审视着她。

        “放心，我最近的检查报告特别好。”

        尤麦挑了挑眉毛，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那行。”

        得到满意的回答，林鱼顿时来劲了，上下扫视她一眼，“下午化个妆，烫个头发，换套更好看的衣服，但是别穿裙子。”

        尤麦更加疑惑，“为什么？”

        “你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带你去一个我很喜欢的地方。”林鱼已经等不及了，捏着尤麦的肩膀把她赶回了家，“下午六点我去接你。”

        中午余音做好饭送过来，林鱼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餐具。

        余音正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她织冬天的毛衣，见她不吃了，担心地放下手上的白色毛线，以为她又哪不舒服了，起身看着她，“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不好吃？”

        林鱼已然起身走到冰箱前，取出了那碗豆腐花，“留着肚子吃这个。”

        余音松了口气，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语气也软了下来，“小麦送来的？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豆腐花软滑香甜，甜度正好，不会腻口，林鱼吃了两口，“我让她回去打扮一下，晚上想带她出去玩会儿。”

        余音勾线的动作顿了顿，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在流动。

        “行，你记得按时吃药就行，早点回来。”

        林鱼端着那碗豆腐花，坐到她身边挨着她的肩膀，给她喂了一口。“谢谢美女，保证完成任务！”

        “少贫嘴。”余音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你爸过两天就从外省回来了，见到你的状态这么好一定很高兴。”

        林鱼病了之后，余音辞掉了企业高管的工作专门照顾她。林建忠也是公司家里两头忙。

        林鱼眼里逐渐黯淡下去，她的心上悄悄罩上了一层无法消磨的悲哀。她故作平静道：“余女士功不可没。”说完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我去睡会。”

        林鱼躺在床上，一侧身就看见旁边郑重摆放的小提琴，心上的悲哀越发浓厚。她把双手叠交在一起压在枕头底下，最近手指抽搐的频率越来越高，她清楚这代表了什么。她离自己热爱的小提琴越来越远了。

        泪水模糊了眼前的小提琴，林鱼翻了个身，看见客厅坐着的余音正认真给她织着毛衣，以前她手上拿着的都是一份份文件。手指又抽搐起来，她死咬着手掌闭上眼睛，但还是有不少温热的液体不可控地溢出。

        见房间内没了动静，余音拿着棒针的手微微制止不住地抖着，然后是肩膀，最后她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丢下毛线捂着脸进了洗手间。

        迷迷糊糊中，林鱼感到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脸，她知道是余音，眼睫难以觉察地颤动了一下，没有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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