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林过的手机响起，楼温瞥了一眼，来电备注是爷爷。
大概是家里人催他回家吃饭，电话那头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声，听起来好像正在脾气，声量有些大，一开口就是叱问：“林宏和你又死哪儿去了？放了学还不赶紧滚回家吃饭！”
林宏和？放学？楼温隐约听得一头雾水。
“我奶奶催我回家吃饭了，我先走了。”林过匆匆道了别，随手抓起了东西，起身就向停车的地方跑去，看起来就像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等待处理。
林过也的确有紧急事，奶奶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爷爷会打电话过来估计也是一个人劝不动奶奶吃饭所以才来求援的，他得赶快回家，不然奶奶再闹得更凶一点，爷爷身子骨怕是吃不消。
楼温不了解他家里情况，只好当自己听错了名字，收起本子，准备先回图书馆把错题整理完了再去食堂。
她刚从亭子里走出来没两步，林过正好过来。
他没走学校正门，看样子是打算换条路从侧门骑出去。
一个急刹车，林过再次停在了她面前。
“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没还问。”
“什么事？”楼温迷茫，他们已经把活动会出现的问题都讨论过了，按理说应该不会还有纰漏。
“周四那天活动—”他停了一下，目光落在楼温身上，明明热烈却又含蓄，“你，会在现场的吧？”
楼温愣了一秒，想不到一开始干脆利落选择献身的林过其实也和自己有一样的担心，也不疑有他，安慰道：“当然会在，我们可是一个team！”
然而，惨烈的现实告诉我们，flag是不能乱立的。
周一上午第一节正上到一半，班主任突然出现，点名要楼温出来。
楼温跟着她到了办公室，推开门，楼建新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神情凝重。
楼温心里一紧，难道家里有人出事了？
班主任快步走到了办公桌前，拿出早已签好的假条递给了身后的楼温，语气怜悯：“赶紧和你爸爸去医院吧。”
医院两个字一出，楼温首先想到了陈敏，陈敏的预产期在八月，现在才五月末。她心一沉，有些焦虑地望向楼建新。
楼建新看起来疲惫极了，起身向班主任道了个谢：“麻烦老师了。”
而后才回应了楼温的注视，“走吧。”他朝楼温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楼温地跟在楼建新身后，等待着楼建新先开口和她说些什么，预警也好，嘱咐也好。
可楼建新一路上只是沉默，他并不是话少的性格，以往和楼温出门路上还总会主动说些趣事。
不安感开始在心头萦绕，什么旁的她都顾不得想，满脑子都是陈敏躺在手术室的画面。
就这么到了校门口，楼建新随手拦下了辆路过的出租车。
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朝车内方向摆摆手，让楼温先进。
随后替楼温关上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师傅，去安医大附一院。”
楼建新不愿提前告知她出了什么事，想来是怕她一时无法控制情绪。
但她已经长大了，不像小时候大人们不说她就不知道，从楼建新眼底泛青一片的黑眼圈她能猜到，这次的事很严重，估计他还守了几个通宵。
出租车司机切了一首歌，从前奏就透着喜庆欢乐。
“好一朵迎春花，人人都爱它。好一朵迎春花，迎来大地放光华。好一朵迎春花，花开每一家。好一朵迎春花，茂盛艳丽春色雅。迎春花开……”
是熟悉的过年期间各大超市循环歌单其中之一，是都已经春末了，还会有人乐此不疲听的《迎春花》。
若在早些时候，而不是凝重的此刻，她应该也会被欢快的氛围所感化。但现下，她只能想起语文老师说过的以乐景衬哀情。
歌声越欢快，她心越空荡。
摇下车窗，街角的风突然一股脑涌入，穿过她的校服领子，惊起一片鸡皮疙瘩。
歌还在放着，司机接了个电话，开着免提，大致是他孩子考试成绩还不错，他和妻子讨论准备晚上出去吃顿好的。
楼温靠在车窗边，往外看，路上小店林立，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路上走着，有往小巷口吐了口痰的拄拐大爷，有推着婴儿车过红绿灯的妈妈，有忙着倒垃圾桶的环卫工人，有被热气熏得看不真切脸的小商贩，有骑着电动车抄近道赶着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有刚从菜场出来提了一大袋子菜的大妈，有端了杯咖啡从星巴克出来的年轻精英……
楼温想起那天停在头顶的蝴蝶，和林过说的话，绝望铺天盖地。
这个世界永不缺存在的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
地球上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人离去，时间并不会因某个人而停止流逝。
她知道如果结果不好，他们能做的只有接受和告别。
也清楚她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的，可她做不到。
车很快停在了安医大附一院的门口，楼温先下了车，在一边等楼建新结完账。
他收起钱包从车上下来，在楼温面前站定。
楼温知道，他终于要坦白了。
“奶奶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脑出血住院了。”
出事的不是陈敏而是奶奶，楼温手微颤地抓住了楼建新的衣摆，“奶奶情况还好吗？”
“算是度过危险期了，人也清醒一点了，就是今天从睁眼一直在念你的名字，我说你在上学，奶奶也不听，还是一直念叨，说什么也要见你，没法只好把你从学校接过来陪陪她，估计是想你了。”楼建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塞进了她手里，“你进了病房别哭丧着脸，老人家都忌讳这个，你奶奶爱看你笑，你多笑笑。”
她赶紧抹了眼泪，揉揉脸，撑起了个笑来。不能让奶奶看到她哭鼻子了，要是被发现了到时候肯定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进了病房，陈敏正陪在一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什么，说到浓时奶奶还握住了陈敏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奶奶手上打着点滴，呼吸机已经摘了，精神看起来也还不错。楼温也安心不少，情况看起来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
一见楼温来了，奶奶便很激动，甚至一度想掀被子下床，还是身边陈敏极力劝阻，奶奶才重新安分地躺好。
陈敏目光沉沉，似是想对楼温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起身给楼温让了座，转头和奶奶说要出去买些水果拉着楼建新一起出了病房。
一间病房里住了三个患者，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基本都昏沉躺着，子女陪护在一边也不说话，就低头顾着削水果，弄得整间房都很肃穆。
但也多亏了足够安静，奶奶声音轻点都能听清。
“最近有好好吃饭吗？”奶奶拉着楼温的手，捏了捏，“看起来又瘦了，本来就没几两肉。”
“我每天荤素搭配吃得可营养了，就是学校的饭菜没有奶奶做得香。”她将凳子又往病床前挪了挪，蹭着奶奶的手撒娇，“奶奶要快快好起来，我还等着吃你亲手做的小笼包呢~”
这撒娇奶奶对很受用，她笑着揉了揉楼温的头，“医院附近刚好有一家包子铺，他们家小笼包做得和奶奶的差不多，今天中午留下来和奶奶一起尝尝怎么样？”
“那当然好！我还从没吃到过有奶奶手艺好的小笼包。”班主任给她批了一天假，赶在晚自习任课老师答疑前赶回去应当就来得及，到时还能找老师补补落下的课。
“不止小笼包，长扬大道那边有一家顾家早餐店，他们家做的酒酿小圆子应该也合你的口味，还有景华广场那边有一家面店，他们家炒面味道也很不错……”奶奶还絮絮叨叨说了好一堆地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抽空去店里淘的美食。
爷孙俩聊着天，时间哗哗过去，转眼就到了中午饭点。
楼建新是掐着点回的病房，手里捧着刚买回来还热乎的小笼包。
“你和奶奶一起吃。”他拍了拍楼温的肩，在桌上放下小笼包后，又消失了。
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刻意地给她营造和奶奶的独处时光。
“你先尝一个。”奶奶从床上坐了起来，解开封口，亲手夹了一个送到楼温嘴边，楼温一口咬进嘴里，“好吃吗？”
皮薄馅大，咬破皮汤汁乍出，虽然烫的舌尖有些许麻意，但肉馅处理得恰到好处，鲜香而不腻。奶奶确实很有眼光，这家店的小笼包和奶奶做得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平分秋色。
“这家店做得还不错，很好吃！”
“这家店就在医院正门那条街直走第三个路口右拐往里走百来米，叫吉利包子铺，你可记牢了，下次就能去店里吃了。”奶奶说到一半总觉得还不够仔细，于是从旁边柜子里抽出本本子，拿上一旁的笔，戴上桌上老花镜，喃喃道，“我给你画下来，省得你忘记。”
楼温见她翻了好几页还没画完，不由好奇地凑上前。
奶奶不止画了一幅地图，每页都是她先前提及的好吃的地址，因为识字不多，所以在图面的建筑物名称标识上出现了各种代号和错别字，但是每一张都标注得格外认真，甚至加上了各种对建筑物的形容，仔细到连店门口摆的什么花都有说明，好像生怕她会认错。
“奶奶你先吃饭，这些图晚点画也来得及。”这包子奶奶还一口未动，晚点就要凉了。
又催了好几声，奶奶最后勾了几笔，画完了所有地址后，才放下了本子，“好，我这就吃。”
胃口甚至比没生病前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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