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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翱翔的眼(一)


昏暗,寒冷,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九妤不想醒来,只想沉沉的昏睡过去。可是,一道细微的熟悉的声音一直萦绕耳畔,话语断断续续,另她烦不胜烦。

        “……不堪一击……脆弱的灵……如此放弃岂非窝囊……老祖宗……傲视百族……神殿……”

        九妤被吵到无法入睡,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扰她入睡?怎会有如此聒噪的人!

        刺骨的冷风迎面袭来,厚重如帘幕似的眼皮被强风顶着,如何都睁不开。九妤试了几次后,沉重的眼皮终于慢吞吞掀开一条缝隙,待看清眼前景象,她吸着凉气又赶忙闭上了双眼!

        她——在哪里?

        眼珠生涩地转动,她能感觉到眼珠在眼睑下滑动的轨迹是如此清晰滞涩,仿佛是兽石做的义眼安于眼眶里。

        不,眼眶,她的眼眶呢?

        眼睑,为何只有两片眼睑?

        九妤陷入迷茫之际,忽而感到自己猛然坠下,仿佛从万仞高的峭壁边被冷手推了一把似的。下坠的速度极快,冷风无情地拍打着她……的眼睛。

        一直下坠的过程中,九妤终于镇定下来,也慢慢接受了自己变成了一只飘在空中的眼睛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并试着再次睁开了厚重的眼睑。

        为何是一只眼?

        下坠的速度极快!急速穿透层层冰冷的灰雾,快速地、不停地向下掉!

        在穿透一片黑灰浓雾后,北疆全境豁然呈现于眼前,其间山川河流、大小部族尽收眼底。

        她甚至能清晰地将每个部落、每座城中、每一个人和事的行迹囊括于眼中。他们的话,他们的动作,他们先前的行动想法,他们之后的去向与结果……她似乎成了俯视这片疆域的眼,拥有洞悉一切的诡异能力。

        不,不是她,是这只眼,这只在不断下落的眼。

        九妤试了几次,想停止下坠,不过都失败了。她控制不了这只眼,能做的只是安静的俯视一切。

        那就俯视一切吧。

        心态放稳后,她视线向下,看向正下方。

        视线下方是四下望不到尽头的苍绿色——那是属于夏季辽阔草原的绿。大片的绿之间点缀着一朵朵,或银白或海灰的移动的云——那是游牧部落正赶着牲畜迁徙。

        而那些或大或小的“云朵”依附的则是一条铺展于广阔苍绿大地上的“银带”。

        那银带自西北连绵不绝的雪山上飘出,舒展地铺于苍绿的草原上。它便是养育北疆几百部族的图撒河。那些位于苍绿草原的“云朵”,无一不是随着图撒河的主干与分支流向而移动。

        十一曲的雪水河,源起西北撒拉雪山,河水自西北向东南,蜿蜿蜒蜒流向大海。

        图撒河每一弯曲间,都哺育着一个或几个大小部族。大大小小的部族,仿佛洒于银带两侧的大小豆子般,或稀疏或密集地分布着。“豆子”即便如此渺小,可九妤知道,它们已经努力而虔诚地在这片土地扎根上千、甚至上万年了。

        她的视线追随者图撒河的源头而去,最后落于西北一片白雪皑皑的连绵峰峦上。银白的雪山如三叉戟般耸峙于西北边界,锯齿状的山尖被渲染的金灿灿,雄伟炫丽——它便是库特雪山。

        库特雪山是库特族的归属,库特人终年蛰居西北雪山里,以雪为食,以雪为衣,雪便是库特人终其一生的陪伴。而撒拉族则居于雪山群最东南侧的雪山脚下,他们给那座雪山取名撒拉雪山,而从山上留下的雪水形成的河,则叫撒拉河,此河流经图塔尔,最终被老图塔尔王命名为图撒河。

        视线从西北转向北疆正西方。

        库特雪山以南,北疆正西方,那里横亘着一座破败的巨树城——城邦之大,横亘北疆整个西边边界。而那里,是覆灭的羽衣族,一个将房屋建在巨树上的部族,一个曾经与图塔尔族实力相当的大族。

        倘或,北疆其它部族,想去往北疆以西的外邦行商,如若想出境,商旅队伍只有两条路走。一是,直接自巨树城破败的城邦中穿行过去;二是,爬上库特雪山,那里有一条位于雪山峭壁上的小路,如此方能出境西去。

        如今再看巨树城,那里巨木颓废,其上房屋破败,一片颓唐之色。

        九妤记起,去年夏日祭后,阿姐与另外八个主家其它八位同龄的孩子,另十三位旁支同龄孩子,便是去了巨树城历练,阿爷给他们的任务是,寻找羽衣后人。

        对于羽衣族,九妤知之甚少,确切地说,她对鸟类都知之甚少,如今想起来,她对鸟的接触,仅限于鹰脉的传讯兽、坐骑,以及阿娘腰间那串五彩羽饰。

        想到五彩羽饰,紧接着响起了阿娘的狼牙链。此二件饰品是阿娘常年戴在身上的饰品……狼牙链……狼牙……九妤心头倏地一揪,转而想到了她的坐骑,不知狼牙如何了?

        她昏死之际,犹记得狼牙召唤了本命老祖宗。那老祖宗是狼人,她当时很是惊骇,强大的狼人血脉让她有一瞬的清明。也是那时,她方晓得,她的坐骑兽并非九山之中寻常的灵兽,而是蕴藏着兽人血脉的灵兽。

        在此之前,那虫子问“现下何年”时,狼牙回答亦是“图塔尔兽历”,可那虫子又说狼牙有天狼血脉,是以,狼牙到底是兽人还是天狼?

        至于如何区分图塔尔族兽人和天狼族人,这自然很好区分。

        远古图塔尔族的兽人,打仗时,是以半兽半人形态作战,寻常则以人形生活。遗憾的是,如今的图塔尔族,极少有人能变为半兽人,九成九以上的图塔尔人活几百年都是人形。更甚者,有些以长寿种自居的小部族已退化至短命种,其寿命与汉地九州的凡人无异。

        而天狼族则不能变为半兽人,只有人形和完整兽型两种形态。其宿命的最高归宿可封神,据北疆几部史书记载,北疆七族,迄今为止,只有库特族与天狼族出过兽神,但距离天狼族上一个兽神飞升已不知过去了几万年。

        九妤想不明白,狼牙到底该算是图塔尔族还是天狼族。狼牙有完整的兽型,识海里能幻化出完整的人形,但召唤出来的老祖宗确实兽人。

        思及此处,便免不了想到长辈们聊天时说到的天狼族——天狼为了躲避灾祸举族躲进了极北之地,已许久不曾出没北疆腹地了。

        狼牙难道是天狼撤退时遗弃的狼崽儿?

        她如此想着视线不禁朝北疆的正北方看去。

        视线的尽头便是极北——那里被乌云与暴雪笼罩,只隐约可见几座极高的山头从乌云间穿出,其中有一点光亮若隐若现,仿佛乌云与暴雪中有一位提灯人正从那乌遭之地朝外跋涉。

        仅有一只眼睛的人思绪并不明晰,九妤如是想到,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何天狼的崽子会出现在九山?会出现在她面前?而那么强大的血脉之力还偏偏被她炼化了!难道她当真是炼兽的天才!

        情绪从低落到兴奋,只是刹那。

        九妤的视线从极北向南,跃过一条莽丛绿的深渊森林,一直向南,位于图撒河中断,那里有一块“五彩斑斓的锦布”平铺在苍绿的土地上,那是图塔尔族的王城。

        她曾听驻扎于图塔尔王城的蜃家人说过,图塔尔王性奢靡、好酒色,故而王宫奢华无比。白玉阶、金漆柱、各色玛瑙装饰的门窗在王宫内随处可见,每年各个部族谨献给图塔尔王的美人更是多如图撒河里的砂石。

        九妤的视线落在“锦布”色彩最明艳的那一处——王宫。王宫的确五彩斑斓,不过很遗憾,从她的角度看下去,奢华的王宫只有巴掌大,而且矮墩墩的,唯一一处不同的是,位于王宫西南角那处最高的塔楼,好似立于鸡群的鹤一般,昂首傲立,直直望向天际。

        虽然隔着几千里甚至几万里的遥远距离,但九妤能清晰的看到塔楼顶端立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玄衣朱裳,衣裳表面以油彩绘出各色纹样——展翅欲飞的猪头鸟身兽;怒瞪双目、獠牙锯齿的似虎兽;张着血盆大口的女魃;更多的则是彷如银河星子一般浮于玄衣朱裳表面的“图腾徽印”——羊头人身的怪物,人头龟身的怪物,鸦头人身鸦尾的怪物,三只怪物“手牵手”将一团乌漆嘛黑的蠕动的东西围在中间,组成了一个不断向外散发诡异力量的图腾印。

        九妤懵懂眨眼。她感受到了——那由怪物和不明物体组成的“图腾徽印”与九山族的“九兽拜龙印”有着同种来自远古与未知的力量。

        她模糊记得……九山族的“九兽拜龙印”是神明赐予的“神印”,其中蕴含神明赐予的神力——神力之浩渺深邃,九山族人历经几代不能贯通其一二,更多的未知力量还须后辈不断历练领会……

        九妤陷入沉思之际,玄衣朱裳的人忽然迎风起舞,气势威武磅礴,动作刚劲有力。

        这舞……不就是每年夏日祭上由驼家几位看守古墓的族老跳的“悦神舞”吗?

        正如此想着,一股愉悦感忽地遍布全身,一串串铭文自那高塔上向她飘来,如沐春风,如入汤池,仿佛阿娘正在爱抚她的额头,温言道:“小妤儿乖,今儿晌午阿娘做酱鸭与你吃可好?”

        “好,阿娘……诶?”

        九妤的灵识猛地一颤,像被飞石打中的琴弦,耳际响起铮地一声!下一刻她骤然从温暖愉悦的情绪里抽身而出。

        太诡异了!

        九妤难以遏制地将目光从那“舞者”身上移开,她被蛊惑了?!

        那位身穿玄衣朱裳的人跳的并非原始“悦神舞”,他所舞动的许多动作与图腾印相结合散发出的不是愉悦虔诚的沟通,而是贪婪的蛊惑!

        对于“悦神舞”,九妤唯一知晓的丁点东西,便是从菜啊爷写的《七族志》上看到的只言片语。

        七族志中写道——汉地九州称祭礼舞为“傩舞”,只在大傩仪式时跳。而在北疆,在三百余大小部族的族史中,传承了万年“悦神舞”,来自神秘而古老的原始祭礼,每每祭祀神明,都由各个部族的大祭司或大巫来跳,故而在北疆也被叫做古巫舞,是祭祀时,巫人为沟通神明,上传民意的一种“语言”。它是以愉悦神明,以期得到神明眷顾、恩赐为目的的一种舞。

        但高塔上的人却将其改成“贪婪的蛊惑”。

        九妤稳定心神,再次看向高塔之上,只见那人赤足立于塔顶,张开双臂,突然转头看向她这边,并同时抬手,摘下了那张庄严可怖的面具……

        九妤忽地一怔,隔着万里之遥,他看见了她。

        那是一张难辨性别的脸,惊艳绝绝,昳丽无双。

        九妤正待看得更清楚些,但刹那间,眼珠仿佛被数不清的细针扎入,刺痛感袭来九妤赶忙闭眼,上下眼睑合上之际,她见那人看着她轻启薄唇,缓缓道:“神明至,出兵。”

        “嘶……”眼角似被利刃开裂一般疼痛,一道粘稠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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