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老祖宗来了

伏赢本以为那位自称“本尊”的虫，会让他以兽型出来对战，没想到竟是原身。

        自从逃出巫莲山北境军的大营，他就再未以人身示人过。

        他攥了攥右手，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力量——或许是有了兽核，或许是那虫子给了他助力——这幅身体比之从前不知强了多少。

        他能清晰感受到，一股澎湃汹涌的灵力从兽核向四肢百骸扩散，冲向身体每一条经脉，每一块血肉，身体承载不下的灵力最后从毛孔里散发出来，力量之汹涌，撼动了森冷的空气。

        空气上下波动、扭曲，最后凝固成极小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于一掌后的冰面上。

        伏赢抬头，再次望向正殿上首的黑袍人。那人从正殿阴影暗处冒出，伏赢可以肯定他与黑袍人同时出现于殿中。

        那人身披玄色兜帽斗篷，斗篷之大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只漏出两只枯枝大手暴——左手执羊头权杖，羊头弯曲的犄角上缠绕着或长或短或腐烂或新鲜的彩绳，绳子一头系着金色铜铃，铜铃表面刻有锁链形符文，那符文泛着血红幽光；而他的右手里则托着一枚龟壳，龟壳表面同样刻有锁链形符文，同样散发着血红幽光。

        黑袍人的头全部隐藏在硕大兜帽里，少顷，他略微骗了下头——伏赢是从他兜帽表面的褶皱判断出来他的头动了动。

        下一刻，黑袍人突然开口，那声音仿佛几十个不同年纪不同状态的人同时发出，犹如蚀骨之蚁、雷电之尾扫过伏赢体表。

        “是她……最好的祭品。”黑袍人阴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小主人们最喜爱的食物，鲜活，充满灵气，唔……不对……”

        伏赢强忍着那阴沉声音带来的不适，将目光投向那些在尸体空荡腹腔里瞪大血红双眼的巫人娃娃——它们躁动不安，眼睛瞪得很大，白眼仁的部分是流动的血红，瞳孔则是黝黯近黑的深红，两种颜色聚集在那兴奋、激动、烦躁、惊恐的双眼内，显得极为骇人。

        伏赢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娃娃。它们的皮肤是兽乳的苍白色，同样苍白的嘴唇里包裹的是鲜红似血的光秃牙床；脑袋上毫发不生，在腹腔里烦躁的翻滚时，露出脑袋上深刻的锁链形符文，那符文自百会学为中心点，一圈圈向外，比汉地九州的和尚头顶的戒疤还要深刻繁琐百倍。

        怪物！

        伏赢心里不禁打了个突。

        就在这时，他看见黑袍人动了，黑袍人托着龟壳的手，突然伸开食指，指向困住九妤的那枚光茧，黑袍人手指指向光茧的同时，那光茧倏地爆出一阵红光，那人手指回曲，光茧立刻向黑袍人飘去。

        伏赢见状，立即调动来自兽核里的灵力，聚集于手心，继而甩出一条灵力凝成的半透明绳索，绳索活的一般，嗖地窜出去，追上血红光茧，立时将光茧缠住。伏赢使出全力，才将九妤拽回了自己面前。

        炙热的温度倏然靠近，伏赢有种自己拥抱了火堆的感觉，这茧散发出的热度足以在一刻钟内将凡人烤成一滩血水，再蒸发成红色雾气，彻底消失于人间。

        那小丫头是怎么忍到至今的？如此惨烈的折磨，她竟还有心情跟他、跟虫子闲聊。当时他在芥子内只能觉察到芥子主人危在旦夕，却不知她是怎么个危在旦夕法，眼下看来，这血阵当真是个吃人的阵。

        “你是巫人。”伏赢对巫人并不陌生，因为不陌生所以极其厌恶。

        一年前，图塔尔王北上狩猎，狩猎的最后一日，随行的二王子图塔尔楼复，自深渊森林边缘带回一将死人马兽人。

        人马兽人被带回王城，住在地宫，伤愈后向图塔尔王谨献了一本古书，古书颇受父王喜爱，自此那兽人便在王城神出鬼没。两个月前兽人被封为图塔尔族国师。受封一个月后，国师便以窥到天机为由，蛊惑大王攻打岳北；楼复亦在一旁推波助澜。

        而他有今天，自然少不了国师和他的好弟弟的功劳。

        他的母亲，也就是图塔尔的王后，曾偷偷看过国师谨献给大王的那本古书。那本书陈旧古朴，全部以古巫语写就。而王后大概是王宫里除了“国师”以外第二个识得古巫语的人。

        很显然，国师并非什么来自深渊森林的人马兽人，而是巫人。

        那本陈旧古朴的老书的书名用图塔尔语译出来，是《神的代行者巫族》或者是《神的使者古巫》，翻开第一页便写道：巫的话即是神的旨意。

        他反复追，母后却讳莫如深，不肯多言。直到如今，他依旧十分不解，以巫人鬼祟残忍的行径，怎会与北疆的神扯上关系？

        “你跟巴萨是一伙的？”伏赢抛开疑惑，问道。

        黑袍人的穿着与国师萨巴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萨巴只有权杖——父王赐他的金权杖——右手也没有托过龟壳，而且大多数时候那张如老山羊皮一般黧黑粗糙的脸都露在外面，嘴角挂着惹人厌烦的笑。

        “征战者的后代，”黑袍人的右手上下颠动两下，乌龟壳内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那阴沉的声音十分肯定地说道，他顿了顿又颠动了一下龟壳，“不，不只是……”

        征战者。

        伏赢已经很久没听过征战者这个称呼了。征战者存于图塔尔兽人的历史中。世代更迭，年纪尚轻的几代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征战者”的含义，但图塔尔王室的每一位继承者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那是神赐予兽人的名——兽人擅繁衍，数量众多，能征善战，封“征战者”，赐姓图塔尔。

        伏赢剑眉蹙起，目光锐利如锋刃地射向那黑袍人，“装神弄鬼。千百年来，巫族一而再进犯北疆大小部族，少则灭族，多则拿几万人献祭，巫族祖先没告诫过尔等‘触犯神明’的后果吗！”

        “神明。巫族便是神明的代行者，是地上的神！”黑袍人语调森冷，接着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尊神谕者，必将死于深渊与诅咒。”

        随着黑袍人的话，一句句飘出，羊头犄角上的彩绳随风摇晃，色彩忽而鲜艳绚丽忽而丑陋苍白，尾端的金铃铛疯狂地摇曳着，发出刺耳的嘶吼声。

        不好！缠住光茧的半透明绳索蓦地碎裂成光点，洒落冰上，伏赢只觉腹腔里被一把锋利的刀疯狂搅动着。

        “不自量力。”黑袍人慢慢举起双手，“尔等终将是我族东山复起的奴——献出尔等鲜美的血肉，奉上天赐的灵力，蕴养你的主人，破除诅咒，永生不灭……”

        用古巫语诵出的祷词，带着使人疯狂的力量涌入伏赢体内。他看见自己的双脚撑破靴子，兽爪尖利地呲出，试图挽留住光茧的手再也释放不出灵力，手背上飞快长出粗壮的灰色毛发——他失控了。

        有一点，黑袍人没说错。千万年前，巫族的确是神明于北疆的代行者，是地上行走的半神。那时，驻扎于各个大小部落的巫人被称为“大祭司”，更重要的职责是在每一年特定时间向神明“献祭”，每一场祭祀，大祭司都会以古巫语诵念祷词，而古巫语是巫人与神明沟通的桥梁，是有诅咒之力和祈求之力的一种古语。

        能与神沟通的古语，其中蕴含的力量岂是他一个兽人后代能承受的。奇异的力量撕扯着他的兽核，搜刮走了他浑身的灵力。

        神秘疯狂的诅咒。

        伏赢拼近全力也只能减慢自己兽化。他不禁有些懊恼，可与此同时，脑内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为何不能兽化，这段时日，他本就是一头狼。

        思及此，他兽化的速度陡然间变快，不再试图以衰微的灵力减慢失控带来的兽化。

        眨眼间，或者是两息之间，一头身长两丈有余、威武雄健的灰狼出现于殿中，或许是当狼的日子长了，相较于人形，伏赢竟觉得兽型更好用，而且能运用的灵力更多，它抬爪直接将飘于脸前的光茧按在爪下，接着仰头朝黑袍人嗥了一声。

        硕大灰狼，狼嗥声可谓石破天惊，脚下冰面碎裂，墙上冰渣簌簌下落，就连描金绘彩的穹顶也大块大块掉下冰块。

        “返祖。”黑袍人低喃道，“愚蠢的萨巴尔！”他仿佛终于明白眼前少年血液里隐藏的秘密来自哪里了。

        伏赢在他话落时猛然跃起，一爪拍向最近的尸体，尸体仿佛沙子堆砌的一般，在他爪下陡然崩碎，碎成了一堆衣物、干肉、骨骼组成沙堆，那巫人娃娃丝毫未伤，从空荡荡的腹腔落下，落于“沙堆”之上，懵懂一瞬，接着哇地哭了起来。

        伏赢的爪子二次落下，直奔那巫人娃娃脑袋而去，他想知道，接下来黑袍人会如何做。

        就在灰狼锋利的爪子即将碰到娃娃头顶的锁链型符文时，黑袍人将左手权杖猛地跺在冰面上，冰裂声犹如银蛇飞快向伏赢脚下飞去。空气中，一股裹挟着阴寒森冷气息的诡异之风，先一步扑向伏赢。

        仿佛一面寒铁盾猛地打在他身上，生生将他击退一丈远，直直撞在一座冰雕上，冰雕咔嚓嚓裂开，露出里面嘴角、眼角挂着血痕的九五。

        “咳咳咳……唔……”九五边咳边从嘴里喷出一口带血的冰渣子，抖掉浑身的碎冰接着打了个寒噤，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庞然大物，竟是狼牙！

        “狼牙？小妤儿呢？”九五搓掉睫毛上遮挡视线的冰霜，以手撑地艰难起身。他飞快扫视四周，“他，你是何人！？”目光扫过黑袍人又快速移回黑袍人身上，将其上下打量一通，紧接着脑内响起《七族志》对于某一族大巫，也就是大祭司的描写——黑袍罩身，以兜帽遮面，左手持羊头杖——羊角挂彩绳，绳端系金铃，右手托龟壳，壳内置……

        九五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颤，目光从黑袍人身上移到一具具腹腔空档的死尸身上，再看向那一个个已然复活的巫人娃娃，十个巫人娃娃其中一个坐在一堆细沙一般的废土上，仰头面朝悬浮于半空中的光茧嚎啕大哭，血泪横流过苍白的脸、苍白的唇。

        不必再说其它，九五已经猜出悬浮于半空的光茧里囚困的是九妤。他二话不说，直接从芥子中取出了师父的龙首鞭——那是他被冰封前就想取出的法宝——九不服肯下山，自然是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但一群孩子是他带下山的，又不能同行，又恐怕孩子在皇城里挨了哪个皇子、公主的欺负，于是临分别将自己的兵器给了徒儿。

        龙首鞭乃是兔家的传家兵器，一件以十颗纯系兽石炼成的上品兵器，也只有每一代的主事人才有资格使用。不过灵器能发挥的能力一方面与品阶有关系，另一方面则与使用者的能力大小有关系。

        一件自远古传下来的上品兵器自是威力无穷，但九五的灵髓之力一半用来强行打开禁封的殿门将九嫦、九娥、武罗、虎小□□人送了出去，另一半的灵髓之力是万万没办法将龙首鞭的威力发挥至十城，更甚者，只能发挥出三成的威力。

        他在心里苦笑，如果师父在就好了，先前自城中飞来的血里有师父的味道，也不知道师父现下如何了，是否也被巫人给困住了。

        他四下瞅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狼牙身上。

        狼牙比之从前壮硕了许多，威风凛凛，不输九山上任何一头坐骑兽。思及此，难免不想到九妤，这兽是九妤炼成的第一头兽，如此忠心护主，可见小妤儿也是奇才。

        伏赢见九五终于搞清楚殿内状况，转头朝他低嗥一声，可惜他现在变不回人身，无法交流下一步对战策略，不过他很明白，以他和九五的实力，想从一个巫人大祭司手里救走九妤难如登天。但不试试，怎知能不能成功。

        九五从芥子中放出了他的坐骑兽玉兔，那是一只成年大熊一般的黑白花兔子。他压低声对玉兔与狼牙飞快说道：“我缠住巫人，你与狼牙定要将光茧带走，想必老夫人快到了。”

        老夫人便是九山蛇家的主事人——公羊嫄九。外面人只知道公羊夫人是汉地的首富，却不知她也是九山蛇家的主事人。

        先前，九嫦已经派传讯兽回九山禀明他们所遇到的诡谲之事，但当时并未危及到任何一人的生死，是以，即便各家主事人即便得到信息也不会冒然瞬移过来，最为妥善的方法，便是先知会已在皇宫的公羊老夫人，托她前来看看六个孩子的情形。

        因此，九五判断，公羊老夫人也该来了。

        黑白花的肥兔子似乎预感到主人这一去九死一生，兔子眼里氤氲起了雾气。

        “狼牙。”九五不再多说，看向狼牙道。不知道为何，此时，他忽然感受到狼牙身上有一股强悍无匹的气势。

        伏赢点头。九五二话不说，转身将右手的龙首鞭甩向正殿大门——先来一招声东击西。

        与此同时，伏赢与玉兔奔向光茧。

        黑袍人偏头看向龙首鞭所去的方向，兜帽下闪过一抹寒光，那鞭子他认得，曾要过不知多少巫人的命。倘若这一鞭抽在正门上，禁制多半要毁。

        思及此，黑袍人当即举起羊头杖，一串古巫语自兜帽下飞出，羊头杖上缠挂的彩绳无风自动，金铃叮当作响，空气中凸现一圈圈锁链形符文，那符文滑过巫人娃娃所在的尸体头顶，娃娃头顶的符文忽地发出荧光，仿佛被点亮的油灯。

        一条彩绳疯一般延伸向正殿大门，就在龙首鞭堪堪触到大门时游蛇般结结实实将其缠住。

        九五猛地一抖鞭柄，一阵金光自龙口吐出，缠裹在九节鞭上的彩绳被金光刺破，发出成百上千人的惨烈嚎叫。

        “啊——”

        金铃上的符文与巫人娃娃头顶的符文有了感应。那些娃娃似乎得到了金铃赐予的某种奇异力量，它们从尸体腹腔内爬了出来——爬在空中如履平地——眼下十个眼珠血红的娃娃正朝那枚光茧爬去。

        伏赢再也顾不得光茧散发出的炙热温度，抢在巫人娃娃张口咬向光茧时，一爪将那娃娃拍飞出去，狼爪当即焦黑，接着他咬住光茧甩到背上。

        滚烫炙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脊背，狼牙呲牙低吼。黑白花兔子跟在他身后紧跟着拿后爪踹飞了两个追上来的巫人娃娃。那巫人娃娃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脆弱，相反它是不降之物，身上的死气会瞬间转移到触碰的人、物之上。他与玉兔碰过巫人娃娃的爪子都以极快的速度腐烂着。

        “低贱的兽人！敢动祭品！”黑袍人语带愠怒道，他的声音甫一出口，一股邪异的力量自他周身爆出，鼓动黑色长袍，而后化作实质，百丈高的潮水陡地扑向驮着光茧朝正门跑去的灰狼。

        说时迟那时快，跟在灰狼身后的黑白花兔子突然转身，有力的后腿霍地弹起，直直撞向扑下来的浪头，灵力屏障挡住潮水，但只有一息的工夫，屏障消失，潮水兜头盖脸砸在肥兔子身上。

        “吱——”惨烈的叫声响彻殿内。

        伏赢驮着光茧的身影猛地一顿，扭头朝后看去，玉兔的半截身子已被砸进玉石地面里，一双兔子眼愈发地红了。下一刻，一道灰白的兔子身影凭空出现——狼牙看的真切，那灰兔子是从玉兔身体里钻出来的，那是一股灵力所化的灵兽形态——兔子苍老，长长的兔毛成灰白色，獠牙外漏，獠牙两边甚至长了长长灰色兔须。是它替玉兔挡下了后半程的潮水攻势！

        伏赢心中震惊不已——那老兔子的虚形到底从何而来？他如今也是兽型，难道也能如此？

        潮水攻势被只有虚形的老兔子化解，随即溃散。但紧接着，那股邪异的力量化作一具披着黑袍的骷髅，绕过玉兔朝灰狼扑去。

        伏赢见势不对，顾不上震惊，驮着光茧在玉石立柱间左闪右躲。骷髅的指骨划开了他的皮毛，几次差点抓到光茧。

        见讨不到便宜，那邪异的黑袍骷髅从一个分出两个，从两个分出四个，就在狼牙即将靠近正门时，去路被第五个凭空冒出的黑袍骷髅挡住，而后另外四个黑袍骷髅闪现于眼前，将他围困于一根立柱前。

        灰蓝前爪压低，仰头朝黑袍骷髅呲牙咆哮，锋利的犬齿闪过寒光。

        黑袍骷髅仿佛陡峭绝壁，遮天蔽日地围拢过来，黑黄色的齿列不停地咬合，发出让人头晕目眩的嘶吼声，黑洞洞的眼窝直直盯住他，他甚至能看见眼窝内里有东西在蠕动。

        烦懑、悲痛、阴冷、堕落的情绪接踵而来。渐渐地，伏赢感到自己忽地跌落于没有生灵、不见天光的幽暗深渊，愉悦与温暖相继离他而去。

        下一刻，他开始期盼死亡，想拥抱眼前这一具具看起来十分亲切的黑袍骷髅……

        不！它们是邪异力量的化身，它们是幽暗与死亡孕育的产物……

        冷，怎会如此寒冷？……他要死了吗？……可为何背上却如此灼热，如此疼痛难忍……是，那丫头吗？……对，是小妤儿……那些九山的孩子都是这般唤她的，那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他要救她出去……不，带她一起去深渊吧，人总归有一死……不，她还太小，才十三岁，九山人大都能活上千年，十几岁，当真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娃娃……救她……算了，死亡是归宿……定要救她……不，带她去深渊……

        狼牙甩甩充满各种声音的脑袋，抬起头，眼珠血红地盯住最近的黑袍骷髅。他呲着獠牙，一步步后退，当后腿触及被冰层裹住的玉石立柱时，霍地向前扑去。

        左右两前爪飞快划破距他最近的两个黑袍骷髅。

        “啊——”黑袍骷髅不甘地嘶吼着，被撞成一股黑气，随后于一丈外再次凝结成形。

        灰狼再次甩了甩头，脑袋要炸开了，几十道声音在脑海里不停地争论着“生与死”的问题。视线开始模糊，灰狼的身形陡地一晃，四肢的力量渐渐流失。

        忽然一抹苍白色闯入模糊的视线。

        那是从黑袍之间钻出的一只骨骼细小的手，它扒开黑袍钻入陡峭绝壁一般的包围圈，一个接着一个爬了进来——那些巫人娃娃留着血红的眼泪，扯着长长的哭嚎声正向他靠近。

        随着身体里愉悦与温暖的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兽核里的灵力。狼牙浑身发颤，试图将向外溃散的灵力收回体内，可无济于事。

        “时机还未到？”他于脑海中问道。

        “未到。”那道尖细的声音散漫地说道，“你中的是巫魂咒，此咒可夺人生气，再有半刻钟，如若还寻不到出路，你便会成为那老东西手里的咒魂……”

        狼牙脑内嗡地一声。咒魂，巫魂咒……他自然听过，却从未见过，今日是头一回，头一回他便要是在这巫魂咒下吗？

        必然不会！他还未查出暗害他的人，他要完完整整的回图塔尔……心绪极度混乱与紧张间，一股莫名的灵力自脊背陡地钻入他身体里。

        脑内纷杂嘈乱的争吵声蓦地消散，狼牙及时遏制住向外扩散的灵力。

        “将我仅剩的灵力赠你。”九妤的声音突然在狼牙脑海里响起，她的声音已然十分虚弱，“试着召唤本家灵兽老祖，它会助你……”

        灵兽老祖？

        狼牙脑内刚冒出这个疑问，眼前忽地闪过玉兔头顶窜起的那道老兔子虚形。难道那兔子虚形便是玉兔召唤来的本家老祖宗？

        “如何召唤？”狼牙忙问。

        “你是何种灵兽，便唤此种灵兽老祖宗尊名。”代替九妤回答的是那道尖细慵懒的声音。

        狼牙脑内快速思忖狼的老祖宗，趁机拍飞一个撕扯他爪子的巫人娃娃，继而跃起撞飞飘进的咒魂。

        “晚辈伏赢，愧不知老祖尊名，在此奉上父母根源，父为图塔尔兽人四十七代嫡系后裔，母为天狼五十二代嫡系后裔，伏赢为两族后人，如今被困巫魂咒下，祈愿老祖宗解晚辈于困局……”

        “图塔尔与天狼，如今均寿竟不过千？”尖细的声音先是不敢置信地疑惑问道，后又嘲讽地呵了一声。

        狼牙：“……”

        实则更差。但他没出声解释。

        狼牙实在不知如何召唤老祖宗，于是一边将巫人娃娃拍飞，一边又将方才的话又在心里念叨了一遍……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那些纷杂的讨论声再次响起，他看见那些咒魂向他伸出了白骨手，他们就要摸到他护在背上的光茧……

        不！

        额间突地一热，仿佛有一滴滚油滴落那里，而后滑向眉心。

        下一刻，那滚油似的热自眉心由脑内冲向天灵盖！陡然间，仿佛有两只手自他百会穴正中将天灵盖生生掰开，紧接着有东西从他脑袋里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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