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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巷


岳明城西市,位于城中繁华又喧闹的西康坊,由两纵两横的街道组成。平日,南来北往,行商货运的都往这片聚集。

        晨曦破晓之时,街上便热闹非凡。

        要说西市是商贸往来之地,那与西市隔着一条杨柳街的清越坊,便是城中最逍遥快活的地界。什么“醉仙楼”“南风楼”“潇湘馆”“群芳阁”应有尽有,更有西北的“胡姬”,极北的“雪娘”,甚至于早已灭族的“羽衣仙女”“塔拉纺织娘”等等。

        天南海北,只有你想不到的乐子,没有这里找不到的乐子。

        万道金光洒落繁茂人间,一道青灰身影自西康坊车水马龙的西市轻巧穿过,那人身形高瘦,青灰道袍宽大,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双狐狸眼始终盯着一处,漫不经心从两坊之间的坊门穿过,一脚踏入衣香鬓影的清越坊。

        鲜衣青年打马飞奔而过,疾风撩起勾栏瓦舍外娘子们的花衣,惹得一片嗔怪媚笑,同时也撩起了那人的青灰道袍,促狭的狐狸眼撩起,眼皮轻轻扫过那鲜衣怒马的青年背影,此人正是岳皇后的幼弟,梁长盛。

        一片灰突突的石子自清瘦指尖弹出,噗地打在梁长盛后脑勺处。梁长盛身形一颤,陡然跌下马背,就势在地上滚了三圈。一股青黑之气自他背上迸出,继而慌不择路般钻入就近的小巷里。

        梁长盛脸色土灰,那张油腻的俊脸上两个大黑眼袋尤为显眼,他不待爬起来已是破口大骂。周边店家,熟人不知淫威赫赫的梁公子,腿脚麻利地已然躲到了三丈开外。

        那道人嘴角扯出轻蔑地笑,轻嗤一声,径直走了过去。

        虽是一大清早,清越坊却无一家打烊。群芳阁前老鸨领着十二美人列两队在门前送客、迎客,瞧见寒酸道人经过,双手合十一拜,妖妖绕绕道:“问道人安,道人若不嫌,请进里边喝杯茶吧。”

        道人眼睛始终盯着前方一处,对那殷勤寒暄的老鸨看也不看,只略客气地摆摆手,掠过老鸨身边,径直拐进了群芳阁旁边的小巷。

        “妈妈,您怎地对那寒酸老儿如此客套。”老鸨身后一位妩媚娘子甩着香帕不屑道。

        “不长眼的玩意儿懂什么!”老鸨回头瞪她,“前几日岳北出了横事,城里又不安生,上面请了极北观的道人来做法,眼下遇见道士,都给我客气点,惹了事谁都救不了你们的小命!”

        众娘子一时噤若寒蝉,应声说“是”。

        与群芳阁一巷子之隔便是清越坊有名的酒楼“十三楼”,所谓十三楼并非酒楼有十三层,而是酒楼有十三样全城闻名的菜式,例如:烤全羊、烤乳猪、烤乳鸽、烤鸡、烤鸭、烤鹅等等,且全是现杀现烤,吃的就是味美肉鲜。

        群芳阁高六丈,十三楼七丈有余,两厢的宽屋檐将之间的窄巷遮的死气沉沉,巷里更是肮脏不堪。

        幽深的巷子阳光照不进来,阴沉腐败之气弥漫其中。巷子两面均是高墙,墙上苔痕满布。腥臭的黄汤污秽物自群芳阁后墙里埋的竹管中流出;猩红禽畜血水自十三楼后墙墙埋的竹管中流出,直接流进沿着墙根修葺的石板凹槽里。

        那凹槽沿墙挖了窄窄一条,一直延伸进巷子深处。

        花街后巷,一个极度腌臜的地界。距巷口不远处靠墙瘫坐着一位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男人膘肥体虚,似是醉了酒,仰面朝天面色酡红,一呼一吸极慢,极为诡异。

        青灰身影晃进巷子,停在巷口驻足观望。那人九尺有余,半旧的道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风一吹麻袋似的鼓囊起来,再加之他一步三摇的走路姿势,与巷子里被撵的乱飘的恶鬼竟有几分相像。

        仔细一瞧不是下山救民于水火的玄兔庄菊道人又是谁。

        九不服犀利的目光落在那半死不活的男人脸上,只见他七窍冒出淡淡黑气,浑身透着行将之气。掐指一算,此人果真气数将尽,却不是恶鬼摄魂的死法。

        热气自两旁高墙上的小窗口里飘出,萦绕巷子里盘桓不去。

        九不服挑起薄眼皮,狐狸眼射|出两道精光,目光坚定地盯住巷子深处的东西,薄唇轻启,不甚清晰的喃喃碎语断续传出。

        他自腰间锦袋里摸出一只黄铜铃,手腕轻晃,铜铃“叮当”作响,一手掐诀,嘴里低语不停。

        “亏得有个阴气盛的地界养这腌臜玩意儿,否则,岂非反了天了。”九不服叹道,边往巷子深处走,边又从腰间锦袋里摸出两张黄符。

        那符与旁的道士所用的符不同,符纸正中以朱砂画就九兽拜龙图,四周则以繁复的符文绘成六十四卦的纹样。

        黄纸符自九不服手中飞出,分别贴在巷子两边污渍横生的高墙上,墙面激起褐红腾腾的涟漪吗,诡谲中透着妖冶,一股温热如常人体温的血气弥漫开来。符纸落到墙上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气忽地吹入巷子里,弥漫的血气被打散,从地表蒸腾起的恶臭之气减了三分。

        “速战速决,老夫还赶得及去逍遥老头儿那蹭碗面吃。”九不服话刚落,脚下蓦地踩到硬物,硌得他身形一僵,低头挪开拔丝扒缝儿的草鞋,瞧见踩到的物什,不由得眉毛一挑,别有兴致地轻“呵”了一声。

        那是一枚生了锈的棺材板钉,年头已久,只楔进地里半寸。他踩着诡异的步子又走了几步,落脚处均有一枚棺材板钉。

        有人将这腌臜的后巷当做一口棺,白天关着上百的死人,以镇魂钉镇住,夜里再放出去。刚刚那只不守规矩的鬼,贪食晚归,刚巧被他撞上,一路追着到了这处巷子。巷子挨着阴气与杀气极盛的群芳阁和十三楼,着实是一处养鬼的好地界。

        九不服的手自刻着图腾的木牌上轻轻抚过,图腾木牌的刻痕渐渐放出银白光芒,光芒大盛之时,他仿若无物般消失在炽目的白光里。

        一串串嗡嗡低语在巷子里萦绕徘徊,原本只是漆黑的巷子深处渐渐地显现出一道道模糊的黑影。

        几息后,巷子深处已是黑影重重,挨挨挤挤,多是缺胳膊少腿的模样,从稚儿到古稀老人,脸上早已没了死时的惊骇与悲恸,麻木的脸如出一辙,眉心正中泛着幽幽红光。

        在众多行尸走肉的最前方,站着一位手执羊头权杖,身披玄色兜帽斗篷的弓背老者。枯树枝似的大手里托着一枚龟壳,仿若石雕一般拦在当中。羊头犄角上的彩绳随风摇晃,色彩鲜艳至极,仿佛一根根鲜活的生命一般摇曳着、飘忽着。

        “七族志有云,往生者或魂归九天,或下地狱,不得强留阳间,滞留人间为祸为害者是为鬼怪,七族皆可待为除害;但,我九山族规亦有云,鬼怪可渡,巫人不渡。偷生之辈,闯我山门,坏我阵法,扰我族安宁,今日便拿你小命!”

        白光退去,九不服骑在硕大的黑兔子背上,那兔子双眼比墙里流出的血要红,锋利的爪子将地面划过道道深痕,呲出的兔子牙上闪过寒光。

        “拿下!”九不服神色凛然,伸手一指那雕塑似的老者。

        黑兔子动如闪电,周身笼罩寒光,眨眼便将那老者撞得散成一片稀碎红点。红点似血又似流萤,霎时聚拢在黑兔子后方,老者手中权杖猛地跺在地上。

        “嗡——”

        霎时间,弥漫巷子里的黑气白雾被激起阵阵涟漪,涟漪拂过死尸头顶,原本木讷的伏尸、游尸、不化骨,霎时间活了过来,骨骼咔嚓作响,嘴里发出格格响声,要掉不掉的脑袋转来转去,最终锁定肥兔子以及那张扬道士。

        九不服在心里骂了句娘,不待动弹,眨眼间便被一群飞涌而来的死尸围住,里三圈外三圈,头顶上还飘着一圈。

        “神明留我族一线生机,巫族必将千秋万代!尔等侍灵!终是我族东山复起路上的奴——献出尔等鲜美的血肉,奉上天赐的灵力,蕴养你的主人,破除诅咒,永生不灭……”血似流萤,红光聚拢,老者现出人形,张开双臂,语调激奋地祈祷着。羊角上的彩绳疯狂飞舞,枯树般的老手里托着龟壳高举过头,龟壳哐啷作响,震颤不已。

        老者跪倒在地,仰望苍天,露出泣血的双眼——也终于露出兜帽遮掩的整张脸,那是一张由两张人皮拼凑成的脸,一半鲜嫩,一半腐朽——那两只眼里流露出无穷的虔诚与疯狂,那是渴望重生,渴望永生,渴望千秋万代的癫狂。

        无数流萤似的血点自岳明城各处飞涌而来,飞入深巷,盘旋一周,继而飞向皇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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