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修罗场
细雨朦胧。
亓瑶坐在自行车上，顶着黎想的外套遮蔽风雨。
“你大学读的编导？”
“不是，念的计算机，公司放年假的时候去了一个海岛，萌生了拍摄的念头。”
亓瑶在电视台短暂的工作了不到一个月，倒也知道计算机是好专业——
宇宙机嘛。
至于她念的园林设计，看不出半点前程。
当然她也没念完就是了，结婚后亓瑶倒是想过再去念书，但为了配合季见谂的工作，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悔吗？”
黎想看不到身后的女孩子现在什么表情，只是骤然间环在他腰间的双臂让他有些慌乱，自行车摇摇晃晃不太稳当。
背后是银铃般的笑声，黎想觉得耳垂滚烫。
“你该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这下不止耳垂，青年的面孔赤红一片，犹如烧得灿烂的云。
亓瑶懒洋洋的贴在老同学的脊背上，恍惚中察觉到那仿佛从骨子里发出的震颤。
“没。”
不后悔还是没谈过恋爱？
故地重游，又是遇到老同学，亓瑶倒是不排斥来一段艳遇。
然而刚回到酒店，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向不准时的生理期来了。
“要不你多喝点热水？”
亓瑶听到这标准的直男安慰时哭笑不得，“我现在相信你是真没谈过恋爱。”
但凡有点恋爱经验，也不会就这么干巴巴一句话。
黎想有些不好意思，“那要不我给你看看我拍摄的节目？”
转移注意力是个好法子。
他记得读书的时候亓瑶有一次考砸了，趴在桌上哭得伤心。
黎想身为班长应该去安慰同学，他的确去了。
但越安慰，亓瑶哭的越厉害。
最后还是亓瑶的同桌说有个新转校生长得很帅，问亓瑶要不要去看看。
哭肿了一双眼睛的亓瑶拉着同桌的手去看新转校生，没再纠结自己考砸了这件事。
转移注意力，让她分散精力到别的事情上。
虽然对方心意自己明白，但亓瑶还想说一句，老班长你再这么直男下去，下辈子都不见得有女朋友。
“我有些累了，睡一觉就好。”
提议被拒，黎想倒也没多想，“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亓瑶：“……”行吧，倒也符合你直男人设。
被子一扯，亓瑶蒙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浑身汗津津的难受，小腹那里抽风似的疼。
痛经感十分强烈。
之前亓瑶还真因为痛经这事去过医院，医生给她的建议，“生个孩子，坐月子时好好调理，有极大概率治好你的痛经。”
生孩子？
就她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季见谂，怎么生？
她和季见谂相敬如宾从没有争吵，但家里头总是冷冰冰的，这样的家庭会把孩子教育成什么样？
亓瑶笑着点头，回去后压根没和季见谂提这事。
怀胎十月还不如吃颗布洛芬。
尽管现在布洛芬也没什么用。
亓瑶原本想起来给自己倒杯姜糖水，奈何浑身乏力。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黎想打电话。
要是他人能马上过来的话，亓瑶倒是不介意当他的天使投资人，哪怕只是为了这人义无反顾的理想呢？
反正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三、二……”
倒计时还没结束，电话接通，黎想声音有些困惑，“亓瑶？”
“我不舒服，你能过来陪陪我吗？”
没等那边回答，亓瑶被动挂断了电话。
她疼的手指都在颤。
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搞一个生物制药公司，研究一款根治痛经的药物，再也不这么活遭罪。
迷迷瞪瞪的亓瑶听到房间里电话响。
黎想没有房卡压根进不来，只好请酒店经理给亓瑶房间打电话。
“我让他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进来的是个落汤鸡。
江南小城的细雨连绵变成了大暴雨？
酒店隔音效果好，亓瑶还真没留意到窗外的天气。
“下雨了就别来了，你没车？”
车子、房子还有积蓄都为梦想买了单，他现在就剩下一辆自行车。
黎想从密封好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罐蜂蜜，“喝点蜂蜜水行吗？”
人开心的时候要吃甜品，不舒服的时候更要吃点甜的。
蜂蜜水让亓瑶舒坦了一些，“你去冲个热水澡，别感冒。”
她打电话让酒店经理送来衣服。
有钱总是好办事的，哪怕外面正大雨瓢泼，酒店经理送来的新款男装上没有一个雨点浸润过的痕迹。
黎想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亓瑶正趴在床上玩手机。
不知道看到什么，在那里念念有词，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不知道这大半夜的来酒店暧昧十足，但他青少年时喜欢也是唯一喜欢过的女孩，颤抖着声音说她不舒服想要人陪伴时，他压根无法拒绝。
“你拍的那个节目是什么，方便让我看看吗？”
听亓瑶提到自己的心血，黎想连连找到手机里存着的一些片段。
“就是一个海岛求生的节目，我没什么钱，请的是一些影视院校的学生。”
亓瑶听到这话乐呵起来，“那也挺好的，接受过专业教育，长得也好看，节目剧本是你自己写的？”
黎想不好意思的点头，“我请不到好的编剧，就自己瞎捣鼓。”
事实证明，他的瞎捣鼓并不被业内所认可。
“说不定是业内那些制作人眼瞎呢。”
酒店经理刚才送衣服上来的时候还买了一堆零食，亓瑶拆开薯片吃了起来，“那些制作人的水平良莠不齐，不用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想当初她在电视台打工时，被大明星梅雪欺负了，电视台的人不护短反倒是要她跪着给梅雪擦手擦衣服。
而当季见谂帮了她一把后，电视台的台长都对她客客气气，倒是很少再听到关于梅雪的消息，听说是被封杀了。
更别提她跟季见谂结婚后，电视台那边还递了个本子过来，说想邀请她拍电视剧，女一号。
季氏集团旗下有院线资源，那些影视圈的人不敢邀请季见谂当什么男主男配，就曲线救国在她身上打主意。
她有演技吗？
没有，不过是有个非常非常有钱的老公罢了。
黎想那摔了不知道多少次依旧十分坚强的手机正在播放着他录制的海岛求生节目。
和亓瑶之前看过的综艺节目相比，没有后期没有什么拍摄技巧，卖相的确不怎么好。
不过胜在点子新奇。
“这是从《鲁宾逊漂流记》中得到的灵感？”亓瑶拉快进度条，瞧到那娃娃脸小帅哥盯着窗外看时，她觉得不对，自己之前以偏概全了。
“你这是结合了《无人生还》还有娃娃岛事件？”
“那这档综艺定位是什么？”
“田园美食海岛种田求生，还是侦探悬疑破案？”
接连的问题让黎想错愕，“亓瑶你真聪明。”
他也就剩下这么一句话了。
为了把自己拍摄录制的节目推出去，黎想找了不少人，前公司的同事、领导，还有一些校友。
然而关系用尽，那些制作人也都不看好他拍摄录制的节目。
“海城电视台那边倒是感兴趣，但他们的采购部副主任说，除非我能拉到千万广告投资……”
“骗你的啦。”亓瑶好歹也在电视台工作了几天，大概知道一些流程，“拉广告是电视台的工作，跟你有什么关系？不信你回头打电话跟那个主任说自己没拉到广告，问他要不要买断你的节目。”
黎想有些不相信，“可我找了不止一个电视台。”
“你这节目包装不够好，另外你没找对人。”在这件事上亓瑶深有体会，被逐出苏家的亓瑶和季见谂的太太亓瑶。
都是她，但待遇可谓云泥之别。
季见谂的太太就是一层再华美不过的包装，哪怕自己其貌不扬也能被盛赞美丽。就比如灯塔国的某位总统夫人，丈夫当权时总会被夸赞美出新高度。
不就是因为她是总统夫人嘛，自带权力光环嘛。
黎想这个工科直男没把后期包装做好，又没找对人，好不容易见到个识货的结果又是个黑心肝的。
黎想觉得自己世界崩溃了。
看着亓瑶在那里吃着薯片看他拍摄的片段，他又有些紧张。
想要问亓瑶这个纯粹的观众觉得这个创意如何，又害怕她挑出一堆毛病来，把他打入地狱之中万劫不复。
“挺好的，不过你得找个好点的后期帮你做做节目效果，另外就是，你这有没有拍摄第二季的打算？”
素人综艺能拍摄成这个效果已经很不错，如果再请来一些明星的话，说不定到时候效果会更好。起码粉丝会帮忙做宣传。
黎想倒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但现在卖不出去，我还欠了很多债。”
“这个没事，相信我，你明天给那个要你拉广告的采购主任打个电话，试探下他给你的底价。”亓瑶想了想，“不过别脑子一热就卖掉，问清楚对方的预期价格就行。”
亓瑶没什么生意头脑，但见多识广总比黎想这个工科男好。
她又吃又玩，注意力被分散，这会儿肚子倒是没那么疼了。
刷牙后没两分钟就睡了去。
黎想蜷缩在沙发上，看着酒店大床上那睡姿恬静的人，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美梦，他一辈子都不想醒过来。
……
大姨妈突袭让亓瑶在酒店里窝了两天，期间联系了安卉，让她出面给章嫂钱，偿还了银行的抵押贷款。
至于日后章嫂有了钱想要把早茶店赎回去也不是不行。
安卉搞不明白，“那你这是图什么？”
这种老店做投资也不是不行，留下老板，一个出资一个出技术，虽说赚的钱比起亓瑶现在账户里的钱可谓九牛一毛，但多少也算个收入。
回头还能赎回去算什么回事？
“图那口老味道吧。”春平早茶店满是她少年时期的回忆，“反正我都这么有钱了，丢出去百八十万买个响，也没什么。”
千金难买我乐意。
安卉想，将来自己有钱了，就买一堆榴莲，剥一个吃一个丢一个！
“对了，我这相中了一个投资项目，挺好玩的综艺节目，你帮我看下哪个平台适合播出，另外找个好点的后期，过几天我回去后咱们讨论下。”
刚听亓瑶说投资时，安卉心跳如擂鼓，等听说是综艺节目后松了口气。
综艺节目能花多少钱？问题不大，只要不是去创业就好。
富豪们不怕子女吃喝玩乐，就怕他们有上进心去创业，因为这种创业一创一个准的失败，哪有那么多钱往里面填啊。
一个成功、风光无限的创业背后，那是无数个失败的经验打底。
但安卉还是多问了句，“大概投资多少？”
“不到一千万吧，节目是现成的，就是需要后期还有一些宣传工作，跟电视台还有网络平台那边联系下，说不定后期吸引到广告商，咱们还能大赚一笔。”
安卉大概明白，“那能给我看看一些样片吗？我好找后期定一下方向。”
亓瑶利落的转发了几个视频过去。
前两天黎想打电话给海城电视台那个采购部的副主任，对方邀请说面谈。
黎想去了海城，上午还给她发消息说，那个廖副主任给他开价二百万想要买断他的节目。
不过他拒绝了，现在估摸着也快下飞机了。
工科直男不擅长玩弯弯绕，好在听话。
亓瑶这边也算度过了前两天的渡劫期，现在身体没那么难受，给黎想发了消息后就起身去章嫂的店里吃东西。
刚过去，章嫂就热情的打招呼，“阿瑶你来的正好，今天我请大家免费吃茶点。”
“怎么了章嫂，你这是找到第二春了？”
章嫂瞪了眼打趣的老食客，“去你的，再胡说八道回头不给你免单哈。我之前把这早茶店抵押给银行，这不是有大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这吃过东西，知道了这事，就帮我把银行贷款还了。”
虽然现在自己是给大老板打工，但人家说了，只要自己回头能把钱还上，店还是她的。
多年心血起码还在，章嫂十分兴奋，“阿瑶你还是老三样？”
“麻烦章嫂，我也沾沾喜气。”
“不算什么的，能保住这店就好。”章嫂碎碎念着去忙活。
早茶店坐落在河边，雨后的河岸两边满是清新，透着江南小城的雅致。
食客们正在闲聊，“我们厂本来效益就不好，这次被大集团收购，倒是因祸得福。”
“大集团收购，靠谱吗？可别回头再把你们这些老员工给处理了。”
“哪能呀，人家家大业大不搞这些，大老板还特意飞过来了呢，今天下午见面会的时候我去看了眼，可真年轻，长得也俊。不过也有几个老员工不乐意，正在闹呢。”
年轻英俊的大老板？再俊还能俊得过季见谂。
亓瑶慢慢啜着蒸饺里的汤汁，看着黎想发给她的定位。
回到酒店了。
[还在章嫂那里？我去接你？]
[不用，过会儿就回去。]
[那我等你，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
亓瑶有些好奇，偏生直男也学会玩花样，发了个保密jpg，就是不跟她说实话。
亓瑶哼了一声，“章嫂，能不能再给我打包一份烫干丝和蒸饺。”
“好嘞。”
拎着茶点沿着河岸走，亓瑶回到酒店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
酒店门口停着一排豪车，像是有大人物要出行。
亓瑶刚进去就听到黎想喊她，“阿瑶。”
男人快步过来，双手背在身后，献宝似的拿出了一罐大白兔奶糖，“我记得你日记里说，希望将来每天都能吃到好多好多的大白兔奶糖。”
初中生的日记是写给老师看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点评，“这样亓瑶同学你的牙会早早掉光，就不漂亮了。”
不过那次之后，亓瑶的桌洞里每天都会有各种糖块和巧克力，还不止一份。和糖果一起被塞进来的，还有情书。
“你还记得呀。”要不是黎想提及，她都忘了这事。
黎想郑重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就被亓瑶塞了个满怀，“给你打包的晚饭，估摸着也凉了，要不去餐厅那边热一下？”
“不用，正好。”
亓瑶想起这人明明被杏子酸倒了牙皱巴巴一张脸，却还说自己就喜欢吃这一口的模样。
“傻子，去那边吃。”
抱着那罐大白兔奶糖，她拉着黎想的手往休息区去。
柔软的手仿佛扼住他的心脏，黎想紧张的额头冒汗，不敢转头看亓瑶什么表情，他紧张的时候特别爱说话，“我去海城，那个廖副主任一直说没空没空，我这次学聪明了，知道他这是在抻我，就说要是你没空那我就回去好了。他就终于有时间来见我了。”
“我就说你这个节目很好，就是遇到黑心肝了。”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老谋深算，不过现在还没……”
酒店大堂的喧闹声打断黎想的话，热闹声引得正在玩糖纸的亓瑶抬头瞥了一眼，看到正在往外去的人时愣了下。
季见谂怎么在这里？
“嘶。”她不小心咬到舌头。
黎想面带急色，“阿瑶你没事吧？”
亓瑶摇头，“是金子总会发光，不用着急。”
舌尖有些疼，她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黎想的肩头指了指蒸饺——
快趁热吃。
酒店大堂，正往外去的人忽的放慢脚步，他刚才似乎捕捉到熟悉的声音。
亓瑶的名字浮现在脑海时，季见谂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亓瑶？
她没道理来这里。
“季总，其实就是个小情况，您……”
季见谂拧眉，扭头看向说话的人，“人命关天，算小事？”
老工厂被收购，有几个老员工不满，正在闹自杀。
本地业务负责人被这么冷冷注视，恨不得拔掉自己的舌头，刚才多什么嘴！
大老板爱去就去，他瞎说什么。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季总好像不是在看他，他长得没那么吸引人。
负责人小心地转头看去，休息区那边就俩人，女孩子长得跟明星似的，看着有几分眼熟，这会儿正依偎在男人胳膊上，折叠手里的糖纸玩得不亦乐乎。
不就一对情侣吗？这有什么好看的。
相较于负责人一肚子困惑，许助理只觉得天灵盖打开，正被人一盆盆往里头浇冰水。
要不要这么巧？
关键是太太你找男朋友也就罢了，怎么还舞到先生面前？
生怕这修罗场刺激不到先生是吧？
许助理简直不敢看老板那张脸，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就当他以为老板会走过去将两人分开时——
季见谂扭头往外去，“消防到位了吗？”
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酒店大堂安静下来。
亓瑶撇了撇嘴——
工作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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