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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干政


  第三百零二章干政

  严崇之死了,刑部却不能乱。

  况且仵作甚至是宫中御医几番验尸,都证实他是自杀,这里头还能有什么冤情呢?

  朝中二品大员的死,就这样平淡的揭过去。

  风起无波,雁过无痕,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

  早前那些有关于赵盈的流言蜚语,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上京百姓照样过日子,朝中群臣照常上金殿,只是赵盈,自请禁足于司隶院,不愿出门,更不愿上朝。

  昭宁帝知她伤心难过,一则为赵澈,二则大抵为那些骤然冒出的流言,于是责令京兆府调查城中传言从何而起,叫严惩不贷,以此来宽慰安抚赵盈,又不知从宫中内府司寻来多少珍宝,悉数送入司隶院去,此事才暂且不提。

  大约又三日,吏部吏部司郎中并考功司郎中共同上折,奏请将远在扬州府出任盐运都转运使的宋子安内迁回京,出缺补任刑部尚书。

  吏部自然是再三考量,可折子往上一递,就遭到了刑部侍郎乃至姜承德与沈殿臣的反对。

  无非是说宋子安虽在扬州府为官数年,从无差错,对朝廷对天子皆是忠心耿耿,又出身名门,若要补缺,原无不可。

  然宋子安从前不过京中一纨绔,更不是干刑名出身的人,如何能提调掌管刑部事务。

  诸如此类的话,在朝中吵吵闹闹了三四天光景,却无人怀疑此事乃是宋昭阳一手安排——原因无他,那吏部司郎中早年间本是刘寄之的人,五年前不知是何缘故与刘家断了往来。

  而考功司郎中出身本金贵,同他赵家沾着亲带着故,一向自视高人一等。

  平日里于部中当差,也从未见有亲近宋昭阳之行迹,早前赵盈屡屡被朝臣弹劾,更未见他二人上折为赵盈说过一句好话。

  何况国公府和宋昭阳的尚书府,就算不是势同水火,也历来不大走动,更遑论亲近。

  国公府深以为宋贵嫔是专宠魅君的祸国妖妃,宋昭阳却把他宝贝妹妹放在心尖上疼,当年宋家人阻拦天子追封那会儿,说的话实在是诛心之论,惹得宋昭阳这种一贯小心谨慎又好脾气的人差点儿没在散朝后,于太极殿前跟他们家动起手来。

  事情虽然过去很多年,可朝廷里这些人是不会忘。

  是以说吏部奏请调任宋子安回京,顶刑部尚书这个缺,谁也不会往宋昭阳身上想。

  虽然这二人上折之前,势必要经过他。

  众人也不过认为,那些私人恩怨,宋昭阳无意扯到朝廷官员调动上来罢了。

  “父亲说现如今僵持住,皇上也没有立时要松口的意思,金殿上争执不休吵了三四天,皇上什么表示都没有,就听着底下人吵个不停,估摸着也不是十分中意宋子安出任这个尚书。”

  宋怀雍面色凝重,连连叹气,一句话说下来,长吁短叹得有七八回:“父亲和国公府不大和睦,是不好到皇上面前去进言的。

  朝中其余的人,能帮忙的没这个分量,有这个分量的,又极力反对宋子安入刑部。

  元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赵盈神色看起来比他要坦然很多,似是也没把这当做多要紧棘手的事。

  她伸手去拿云片糕,宋怀雍就顺势把整个碟子往她面前推。

  她脸上才有了笑意:“叫宋雪真进宫去给太后请个安,侍个疾,这事儿还愁办不成啊?”

  宋怀雍拧眉:“历来后宫不得干政,这如何行得通?”

  “这哪里是干政?”赵盈扬声反问。

  “这些年太后心里两块儿病,一是皇叔不娶,二是小舅舅外放,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一片云片糕下了肚,赵盈觉得有些腻过了头,皱了下眉不肯再吃第二片,拍了拍手又继续说,“她心疼小舅舅,喜欢小舅舅。

  宋家的晚辈里,真正得太后欢心的也就是小舅舅和云嘉表哥,再算上一个宋雪真。

  现如今云嘉表哥官运亨通,宋雪真的婚事也眼看着有了着落,她唯一放不下的就只剩下小舅舅。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担心,怎么是干政?”

  更何况干政之事宋太后也没少干。

  早年间为她母亲的事情,群臣还主动请了宋太后干政,甚至想叫她垂帘听政呢。

  现在倒来说什么不得干政的话,岂不是好笑?

  赵盈嗤了声:“他们国公府教孩子,一贯死板的很,朝堂事宋雪真大抵无从得知,叫姚玉明约着她去逛趟街,随口告诉她就是了。

  反正姚玉明一向都是个大嘴巴,她知道的事儿就没有不往外传的,大大咧咧的性子什么都敢说,什么主意都敢出。

  况且小舅舅没有往扬州府去之前,对她也不错。”

  “可是……”宋怀雍另有为难之处。

  赵盈挑眉:“表哥是怕宋雪真回头受罚?”

  他重重点头:“这不是无辜受牵连吗?”

  赵盈撇撇嘴:“人家是骨肉至亲,难道为她在太后面前多两句嘴就打死她吗?真挨了责罚,宫里也有太后给她撑着腰,国公夫人也向着她多些。

  再说了,你当国公府就真的不想趁机把宋子安弄回京来吗?”

  谁有那么大公无私的心啊。

  宋太后缠绵病榻好几个月,保不齐哪天就撒手去了。

  国公府底下的孩子不争气,直到孙子辈才培养出一个宋云嘉。

  他们家除了凭着祖上功劳外,这么多年在京城无人敢惹,还不是靠着宋太后吗?

  昭宁帝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什么祖宗功劳,那刘家孔家还不是说杀就杀,说贬就贬。

  宋云嘉到底还年轻,且得在朝中熬资历。

  先头宋太后要给她招驸马,国公府那样看不上她母亲,不是也没拒了这事,还是放了宋云嘉进宫去见她。

  如此用心,有什么不明白的。

  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罢了。

  宋怀雍一时无话,赵盈见状便索性把话挑明了同他说:“吏部的人上折奏请,那是吏部分内的事。

  刑部侍郎反对,沈殿臣和姜承德支持他,那是朝廷里党争的事。

  国公府不插手,不参言,端的是一番置身事外的姿态,是为了叫世人瞧一瞧他们宋家的清高,心里还不定怎么盼着宋子安出任这个刑部尚书呢。”

  她一面说着,眼珠子滚着,分明是翻了个白眼的:“他们国公府那样厉害能干,从老国公爷起,到如今,历经三朝,封官最高也不过是个三品,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刑部尚书,位高权重。

  表哥可别忘了,宋子安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他幼时聪颖,他爹如何精心栽培,他虽未被点中庶吉士,但破例放他去了翰林院。

  所以到宋云嘉时,国公府不是才卯足了劲儿要他去考取功名,一次不中便再来一次吗?

  他如今封了官,都还打算接着再考,非要中个庶吉士不可。

  为的是什么,这就是国公府的清高?”

  宋怀雍脸色也冷了冷。

  宋子安有翰林出身的履历,如今做刑部尚书,将来就有资格入内阁。

  姜承德罢出内阁后空出的那把交椅,到现在还没有人递补上去。

  放眼朝廷六部,严崇之死了,父亲没有庶吉士的出身,没有翰林的清贵——

  他深吸口气:“怪不得你要这时候把宋子安弄回京城来。”

  其实也不是。

  严崇之如果乖一点,听话一点,她不会起心思非要他的命不可。

  舅舅说那是个纯正之臣,她如何不知?

  他只要做他该做的,别当她的绊脚石,她也很愿意在事成之后重用严崇之,且她也确实需要朝中有这样的人在。

  只是可惜了。

  严崇之自己不惜命,她也没那个福气得一个纯正之臣。

  他不死,早晚会咬上她。

  戏做的够足之后,这场戏也总要结束。

  严崇之是不会配合她的,她自己摆出姿态来就不能再自己寻了台阶走下来,那就只能拿他的命来结束这一切。

  再想要提调宋子安回京,不过都是做出这些决定之后顺势为之罢了。

  她还真不少为了把宋子安弄回来才要杀了严崇之。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告诉表哥他们。

  赵盈笑了笑没说话,推了推脸前云片糕:“表姐爱吃甜的发腻的,我实在吃不得,特意打发人去外头买来,不合胃口,你给表姐带回去吧。”

  ·

  未央宫来人回话是黄昏时候。

  昭宁帝才叫人去传了膳,正要陪着孙贵人和赵姝吃饭,见未央宫来人,别说他,就连孙贵人都心口一紧。

  小宫娥掖着手进殿,也不敢快步,莲步轻移上了前。

  昭宁帝面色凝重,孙贵人见状便先替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宫娥仍旧掖着手:“太后娘娘晚间没什么胃口,这会子打发奴婢来请皇上去说说话。”

  二人皆松下一口气,昭宁帝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沉声应了句知道了,打发小宫娥且先去。

  人出了殿,孙贵人也已经去取了他的氅衣来,伺候着他穿戴整齐,送了他往殿外去。

  “一会儿摆膳上来你带着孩子们吃,吃过消消食就去安置,今夜我就不过来了,还有些奏折没批阅,见过母后就回清宁殿去了。”

  孙贵人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他说什么她都只说好,后来要送昭宁帝出宫门,也被昭宁帝拦了下来,怕她冻着,不肯叫她多走一步的。

  等上了轿辇,一路往未央宫去,昭宁帝沉声叫孙符:“下午时候什么人去过未央宫?”

  孙符猫着腰跟在辇旁,压了压声:“宋四姑娘进过宫,去未央宫给太后请了安,陪着坐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出宫家去的。”

  昭宁帝闻言反倒松了口气。

  他无非是怕有人把赵澈受伤的消息传到宋太后耳朵里去,得知是宋雪真进宫反而没先前那般着紧。

  入了未央宫时,先入鼻便是一股子浓郁散不去的药味儿。

  昭宁帝皱眉:“怎么也不点香?”

  眉兮正好迎出来,听见这么一句,掖着手上前把人又往内室中引过去,一面才回道:“太后病着,不爱闻见那些香气,前阵子大公主倒是说不如放些新鲜瓜果,也好驱一驱这殿中药味,太后又觉着奢靡浪费,闻惯了药香,倒也觉得好闻。”

  从前宋太后对赵盈的确不是这样的太多。

  不过是些瓜果,又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无非是出主意的人不合心意,这主意自然就成了百般不是。

  昭宁帝心里清楚,面上也不显得如何。

  宋太后脸色的确不大好,面颊上的红润也全是靠药偎出来的罢了。

  人靠在床头,见昭宁帝来,甚至连招手叫他的力气都没有。

  昭宁帝脚下快了些,也没往床尾的圆墩儿上坐,一侧身,索性就坐在床边,接过了宋太后那只有气无力正要垂下去的手。

  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可见亲娘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心里像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疼起来:“母后怎么没胃口?是御膳房送来的东西不合胃口,还是小厨房上当值的不尽心?您想吃什么,我叫人去重新弄了来。”

  宋太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把那只手也从昭宁帝手里抽了出来:“你不要忙,我吃不下,叫你来,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昭宁帝隐约能猜到。

  原本有许多话可以堵上宋太后的口,一句不得干政就足足够,只是话到嘴边,又什么也说不出,到最后只能点点头:“您说,我听着。”

  “下午雪真进宫请安,我问起她小叔近况,她支支吾吾,我再三追问,她才告诉我,吏部上了折子,奏请内迁子安回京,叫他顶了刑部尚书的缺,是不是有这回事?”

  她的确气血不足,亏空的厉害,如今除了吃药吊着那口气,好像是真的不大中用。

  说一句话要顿上三四次,缓上好几口气,才能完完整整的问完。

  昭宁帝又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好几天了,朝上吵的不可开交,我才暂且搁置,一直没有批复吏部。”

  宋太后闻言便是一声长叹:“你知道我,早前说半截身子埋黄土,如今这土都埋到脖子,实在没有几天活头了。”

  “母后!”

  “叫子安回京吧。”宋太后又去攀他的手腕,“我不干政,他是我的晚辈,跟家里赌气去了扬州府,这么多年了,眼下既得了这个机会,吏部也上了折,你顺水推舟也就把人给叫回来了,他要干得不好,哪怕再夺了他的官呢,叫他回来吧,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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