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伤人伤己
龙九行至苍旭的殿阁外，却又止住了脚步。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指责他引诱朝颜心怀不轨？指责他身为师尊却与弟子之间有了男女之情？
可自己明明知道朝颜与他两情相悦，却在陆斐然对她下毒时趁人之危，岂不是更加肮脏龌龊？
若朝颜只是朝颜，苍旭只是苍旭，他们不过是这世上一对普普通通的师徒，那他或许还可以骗自己朝颜只是少不更事，分不清爱情与孺慕之情。
他可以骗自己，朝颜不过是因为失去了父亲太过痛苦，一点温暖和爱护就足以让她全心全意的感动。
他还可以骗自己，朝颜不过是年幼无知，被苍旭蓄意引诱，才深陷其中。
但朝颜不只是朝颜，苍旭也不只是苍旭。
他以为自己在天河中与朝颜相伴万余年的情分无人能比，却原来她竟是苍旭亲手所植，日日精心照料才长成的。
若说爱情须分先来后到，那么他才是那个后来者。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事实却就是如此，也或许他心中早就明白，所以那夜看到苍旭从天而降，他才会那样惊慌失措地逃走。
如同现在，他站在苍旭的殿阁外，却没有勇气进去。
感知到龙九转身离去，门内的苍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从前不知道龙九对朝颜的心思，一直以为龙九只是一个资质超凡的普通少年，像一个普通的兄长一样爱护着妹妹。
直到他在梦中亲历前尘往事，日日在天河畔养花喂鱼的时候，才发现龙九原来竟是天河中的一尾鱼龙。
也是在梦中，他明白了第一次见到她时为何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也正是因此，才让当时困惑和好奇的他将她带回玄清门，交予林有渠抚养。
后来在入仙峰与她偶遇，鬼使神差地竟与她订下了玄天殿之约，似乎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
后来她果然堂堂正正走进了玄天殿，也从此走进了他的生活。
他从来不曾掩饰过自己对朝颜的偏爱，但他也从来不曾想过这偏爱是为了什么。
直到那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算不出她的命格，看不清她的劫数，他第一次感觉到茫然和无措。
林有渠带着昏迷不醒的朝颜回到玄清门的那天，他看着方芳与林有渠相对而立，面上的神情百转千回，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如此失态的原因。
他有些震惊于自己的发现，但从来没有想过逃避。
修仙之人本就不惧世俗之见，况且他自幼受老掌门教诲，性子更是洒脱舒朗，一向是遵循本心率性而为。
若说他有过犹豫，也只是怕朝颜察觉他的心思后，会觉得他为老不尊，会疏远他，会厌恶他。
但这也并不足以对他造成困扰，他爱她，本就是他自己的事。
若是她也恰好爱他，这便是极好的，若是不爱，也不甚要紧。
他一直这样对自己说。
直到那一夜，他看到她在别人怀中娇媚婉转，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与愤怒。
他的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像是一个火种，瞬间点燃了他的理智，让一切脱离了他的掌控。
苍旭握着手中的镇魂石轻轻叹了口气。
林不错木然地在雨中站了半晌，然后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里。
他由着侍从替他换上了洁净的衣服，若无其事地坐在窗边喝茶。
窗户对面的厢房便是方芳曾住过的，从她走的那日起，便紧闭了门窗再也不曾打开过。
林不错安静地看着对面，手指在桌下重重地划下一道痕迹。
若是有人趴在桌下看一看，便能发现桌下的木框上已经有许多道这样的痕迹。
姬筱看着浑身湿淋淋的龙九走进寝殿内，嘲讽一笑：“怎么？下不了手？”
“不是，是我知晓了一点事情，先来告诉你。”
“什么事？”姬筱不悦地皱起眉。
“我师……何……长老如今暂代掌门之位，集结了天下修仙门派，要与朝廷合力对抗魔军，想必不日就会有做动作。”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配来脏了我的耳朵？”
“我知道你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你的神体如今还在赤水河底的封印大阵中。”
“呵呵，说得好听，看来你和苍旭打得还是一样的算盘。”
龙九自嘲地一笑：“我哪里有资格打什么算盘。”
姬筱没有说话，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突然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龙九看着她，似乎努力在她脸上寻找着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找到。
深夜，弑神宫内寂静无声，宫道上时不时有巡夜的守卫无声地整齐走过。
魔尊的寝殿内今日也没有召人来宴饮取乐，只有殿中的香炉里燃着一炉香，白烟袅袅翩翩，让安静的大殿里不至于一片死寂。
殿外值夜的小宫娥们全都提着一口气，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怒了魔尊。
图楼进来的时候，姬筱正靠在软榻上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
她见进来的人是他，便抬眼示意他坐下喝酒。
图楼叹了口气坐在她的对面：“何清风纠结了人间修仙门派，与朝廷合力，定下三日后反攻。”
“呵呵，明日本尊便亲自去屠了玄清满门。”姬筱勾唇一笑：“记得带上苍旭去看好戏。”
图楼点点头，也不再久坐，转身出去了。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他从前不懂这句话。
从前他是姬筱麾下最得力的天将，姬筱对他有知遇之恩，因此她下界征战也好，入魔也好，他总是愿意鞍前马后地跟随姬筱。
后来姬筱被句芒神君骗去囚了万年，他一边替她将四分五裂的魔界打理好，一边想尽办法救姬筱出来。
他做天将时便是洒脱不羁的，做了魔君更是肆意妄为。那些年三界游戏花丛，欠了许多风流债，骗了许多女儿家的眼泪。
后来，他得知玄清门新一代的弟子下山历练，便制造机会有意接近方芳，也不过是为了骗她带他进赤水禁地。
朝夕相处三年，尽管初衷并不是那么纯粹，可日子也是真的一天一天过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真假。
直到最后，方芳亲手将他赠予她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右胸，他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可是左边胸膛却如刀绞一般。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却原来他连自己也没有骗过。
他也有想到，方芳彼时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只以为她恨毒了他，此生都不会愿意再见他。
所以他后来听说方芳嫁给了师兄林有渠，心中虽然痛苦万分，却想着只要她高兴就好。
直到那日他收到消息前去岚城，第一眼见到林不错，他便认出是自己的骨血。
原来方芳竟为他生下一个孩子，瞒着他独自抚养长大。她既愿意为他生下孩子，那么想必她还是爱她的。
他那时既高兴又懊悔，高兴的是原来方芳还爱他，懊悔的是他们错过了这几十年。
他以为方芳不过是为了给孩子一个不被世俗轻看的完整家庭，以为林有渠不过是一个掩护。
他满心欢喜去带方芳回来，满怀期待等着一家人团聚，最后等来的却是她自刎的消息。
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图楼望着漫天的星子，落寞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姬筱喝得醉了，便歪在榻上睡了。
殿外值夜的小宫娥和守卫们也横七竖八睡了一地。
一只小蜜蜂从窗缝迅速飞了进去，悄悄停在塌上人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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