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爸吃醋了

直到我在我妈的勒令和监督下，一一吃过退烧药、感冒药、消炎药，然后在她的逼视下，上床休息，我爸仍然沉浸在默默围观的群众角色中。
  只不过，看他的神情，我大概也能猜得出来，我妈监督我，他监督我妈。
  而后，他们默默退出门去。
  我一觉睡到中午吃饭时间，外面发生了啥事，我一概不知。
  “妈，我爸呢？”
  “哦，他说出去一下，估计又是跟谁喝酒去了。”
  “大白天喝酒？还把我这么个卧病在床的亲儿子撇给后妈！”我心中很是悲凉。
  等到吃过两顿药，我觉得已经好了。
  恰好，第二天一早，队里打来电话，我便再也没必要养病了，即刻赶赴我的主战场。
  直到第三天下午，圆圆放学时间，我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接一下圆圆，顺便带她去学校食堂吃晚饭。
  “妈，那你想吃啥？我给你带回去！”
  “我啥也不想吃，没胃口！”
  “那我爸呢？让他给你俩做点吧！你们就不用操心圆圆晚饭了！”
  “你爸呀，”她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啥情况？”
  “我一觉醒来就没看见你爸，打电话他也不接！”
  “哦，那可能是在忙，没听见吧！”
  “不管他了，今天就先麻烦你接一下圆圆！”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俩闹矛盾了。
  忐忑地拨通我爸电话，我都还没想好咋做开场白，我爸就接通了。
  “啥事？”
  “爸，我妈生病了，你知道吗？”
  “哦，那你去接圆圆吧！”
  “我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了！”
  “那就好！”
  “爸，不是，我意思是，你和我妈，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啊！”
  “那为啥，我妈说你电话打不通？”
  “我在忙呢，没顾上！你快去接圆圆吧！”
  “爸……”
  “少啰嗦！快去干你事儿！”我爸没来由地提高了嗓音。
  “我妈说她没胃口，不想吃饭！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我觉得我的提示够明显又符合我的身份该有的隐晦度了。
  “知道了，挂了！”
  我爸的粗暴在我想象之内。
  可是我都把圆圆接到家了，我爸仍然没回来。
  “妈，你在做啥饭？”
  “我煮点姜汤，去去寒，我觉得我可能我有点风寒！”
  “还喝姜汤呀！”
  “食疗嘛，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上次那药没吃完，我给你找出来，你赶紧吃点，好得快！”
  “我不想吃药！”我妈的回应让我瞬间觉得“女人心里永远都住着个小女孩”。
  “妈，那药苦是苦了点，但效果是真好！我上次就吃了一天的量就好了……”我将药悉数找出来，捧到我妈面前。
  “啊，”我妈看看药，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让你再多吃一天的你没吃啊？”
  “我都好了，就不浪费了！”
  “这孩子，啥浪费不浪费的！治病就要一次性给治彻底了！”
  “我记住了，妈，你快去吃吧！我来给你煮姜汤，咱们双管齐下！保证你一觉醒来，感冒彻底拜拜！”
  将我妈推出厨房，送她到餐桌前，再递上热水。
  “我没发烧，所以现在还不用吃药！”
  “没发烧，咱不吃退烧的就成！”
  “不用，只要不发烧，咋样都好说！你上次实在是烧的有点厉害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煮姜汤，突然意识到我妈还没吃饭，“妈，这姜汤，我还是用它给你煮点清汤面吧！”
  “你会煮面吗？”
  “会呀！从小我爸他们一忙，我就自己做饭吃的！”
  “那好吧，我也正好尝尝我家大宝宝的手艺！”
  看着我妈将一碗面蚕食殆尽，我倍受鼓舞。
  “哎哟，人间烟火气，五脏六腑通啊！”
  “妈，”我诧异地盯着她，半晌才讷讷地问道，“你不会一天都没吃东西吧？”
  “呃，”她有片刻愣神，然后羞怯地笑道，“我美美睡了一天啊！感觉把好几年的瞌睡都给睡完了！神清气爽了不少啊！”
  我不禁语塞。很想抱怨我爸，可是一想到那是亲爹，眼前人才是后妈，我就没敢将抱怨说出口。
  人呢，有时候就有这样奇怪的血脉动力。要是我亲妈受此待遇，我肯定会当即打电话质问我爸。
  然而此刻，我只是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最终无动于衷。
  “子阔呀，以后记住，尤其是三四岁以内的小孩子，但凡发烧，必须先把烧给退下去。”
  “唉，好！”
  “就是大人发烧也不敢忽视！我们老家就有一个大人，发烧，没当回事，到现在都还处于植物人状态呢！”
  “是吗？”
  “所以，以后等你有了孩子，一定要记得，发烧绝对不能轻视！”
  “好，我记住了！”听到她这样的叮嘱，我有些心虚，连忙端起碗盘准备去洗，好掩饰我刚才因为血脉而压下去的正义。

  “对了，子阔，”她叫住了我，却戛然而止。
  “咋了，妈，你说！”
  “我就是，”她思索良久，“就是想确定一下！”
  “确定？啥？”
  “啊，那啥，你可不许笑话我，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
  我以为她会问一些关于我爸的问题，没料到，她却问了我这样的问题。
  “其实，你是男孩子，可能你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当妈的心酸。虽然我没见过你妈，但我敢肯定，你妈一定是个温婉寡言的美人儿！”
  我点了点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的小家碧玉吧！”
  “怎么说呢，我觉得这天下当妈的，应该都是一样的心情吧！”
  我不敢置评，最起码她这段日子对我的付出要比我亲妈更上心。
  “所以，子阔，你是喜欢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啊？”我真的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两声。
  “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些，但是，嗨，毕竟我们也算有缘吧，能认识你，还能被你叫声妈，是我的荣幸！”
  “妈，这都是应该的！”
  “我就想着，不管以后会咋样，就现在，你叫我一声妈，我就得尽一天妈的职责！”
  “妈，你别客气，有啥事，有啥不满的，你尽管说！”
  “我是想，你呢，毕竟已经成年了。就是你能不能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目标，就从确定好自己的性取向做起。我想，只要你目标坚定，过得幸福，你亲妈也会安生许多，而且，也免了你爸成天担心这担心那！”
  性取向？她，我的后妈，她竟然建议我确定好我的性取向！
  见我踌躇，她讪讪一笑，“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用着急。想好了，可以直接找你爸谈谈。或许，等你有了家，有了孩子，你爸才会真的开心吧！”
  “哦，好，让我想想！”我几乎慌不择路地把自己关进房间。
  然而，第二天下午，还不到圆圆放学时间，我爸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都跟我妈说啥了。
  “说啥了？”我想起那个令我尴尬的问题，不敢跟我爸说，只好谎称，“没说啥呀！”
  我爸就这样没头没尾地挂断了电话。
  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打了过来，“你好好想想，你妈跟你说的话，有没有别的，就比较跟平常不一样的！”
  “跟平常不一样的？”我还在思忖昨日的对话到底要不要跟我爸说，就听见我爸唏嘘了起来。
  “你妈联系不上，圆圆学校也说圆圆今天只上了半天课就被你妈接走了！”
  “那你等会儿，我再打我妈手机看看！”
  然而，同样的结果，一样的被告知“对方已关机。”
  “爸，那我妈是不是有啥急事啊？是不是姥姥家有啥急事？”
  “我已经问过姥姥了，家里一切都好！”
  “你昨晚难道没在家？”话一出口，我才发现我有些紧张过度了，明明今早上还跟我爸一起吃的早餐啊！
  听到我爸无奈的叹息，我壮着胆子问道，“爸，你，是不是跟我妈吵架了？”
  “你妈到底说了啥嘛？”他却有些不耐烦了。
  “就昨天下午，我把圆圆接回家后，我妈在煮姜汤，可是她咋都不肯吃药，还说她现在不能吃药！然后就说起发烧的事儿，还特别跟我说，等我以后有了孩子，一旦孩子发烧，就一定要先退烧！我觉得那话吧，反正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味儿！你说，是不是你俩吵架了？”
  “还说啥了？”
  “还说，呃，就问我是不是同性恋。说我亲妈要是知道我不结婚的话也没法安生，所以就让我好好想清楚自己的，那啥，性取向，然后，想通了直接找你谈谈。说我只有成了家，你才能真开心。反正我今天咋都想不通，我会被我妈问这样尴尬的问题。”
  “她是你妈，她那是爱屋及乌！知足吧你！”
  “那你俩到底咋了吗？我妈去哪儿了你不知道？她感冒可还没好呢！”
  “行了，知道了！”
  我爸挂断电话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我妈电话仍然关机。
  于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发信息吧，但愿我妈一开机就能看到！
  “妈，我实在对恋爱结婚有点恐惧，希望你能给我点拨一下！”
  然而，等到晚上，我妈的手机依然关机。
  我不得不承认，的确应该是出大事了。
  我匆匆忙忙直奔家里。
  见进门的是我，我爸又一屁股跌坐回原地，一仰头，一杯酒下肚。
  看着眼前一瓶白酒见底儿，我不知说点啥好。
  “魏旭然，他结婚了吧？”没想到我爸竟是这样的开场白。
  “哦，没呢，咋了，爸？”
  “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爸，旭然最近在休假呢！”
  “哪儿？”
  “他说过要去南方旅游来着，具体我也没问那么多！”
  “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啊？”
  “打呀！”
  “可是，为啥要给他打电话？人家休年假呢，我咋好意思打扰人？”

  “你问问他在跟谁休假！快打！”
  这下，我是真的慌了。那些不曾被我留意的魏旭然的名言警句，通通填塞着我的大脑。
  “哎哟我去！我假期可没到呢啊！”他的开场白还是那样没正经。
  “我知道，我就问问你跟谁？在哪儿？”
  “我女朋友啊，还能有谁！”
  “你们几个人？”我已经止不住我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了。
  “拜托，你是傻呢还是放得开啊！我和我女朋友，你数数几个人！”
  “那就，让你女朋友出来亮个相！”
  “嗨，你是有啥想法啊？夏子翊你不认识啊？”
  “来，让我看看她！”我不敢明说，就是为了让我爸看个清楚。
  “夏子翊，快过来，洪子阔看上你了！”魏旭然冷冷地把夏子翊叫到了跟前。
  正在打游戏的夏子翊眼瞅着手机屏幕，瞥了我一眼，冷漠地道，“洪子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你俩是去旅游了还是去打游戏了？”我想要刻意打探一些我爸想知道但又不想让魏旭然警觉的消息。
  “逛一天了，都累成狗了！”魏旭然叹道。
  “我就想安静打会儿游戏，”夏子翊仍然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俩这就腻歪上了啊！腻歪你就腻歪吧，拿我挡枪啊！我出场费很高的啊！”
  “唉，子阔，啥时候给圆圆妹妹约上，让这俩货PK一下，看谁更毒舌！”
  至此，我终于确定我爸的臆测纯属捕风捉影，子虚乌有。
  我也难得长舒一口气。
  “爸，到底咋了？”
  我爸愣了一会儿，把手机递给我，“你自己看！”
  一个短视频，正好就是周六我妈被撞入水中的视频。
  只是，不知是拍摄者刻意为之，还是角度问题，视频里，魏旭然几乎就与我妈肩并肩坐在一块儿了。
  而圆圆和我就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他俩“秀恩爱”的样子。
  “爸，这事，就是我妈掉水里的事儿，全程我都在跟前啊！”
  “所以我也不信你！”
  “那，那你信谁？拍这视频的人吗？TA是谁，你给我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所以我怀疑这事，你是向着外人的！对吗？”
  “爸，我是你儿子，你连我都信不过你还敢信谁？”
  “年轻时候犯糊涂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爸，那你说咋办？要我剖腹剜心来证明吗？”
  “可是你妈她，她对你的关心不比我少！我心里堵得慌，她还要亲自给你买药，伺候你吃药吃饭，叮嘱你这个那个的！我，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算干啥的？”
  “所以，就为这事，你跟我妈吵架了？”
  “我才是她老公！”
  我爸这宣示主权的话竟然给我气笑了。
  “爸，没人跟你抢老婆，也没人敢跟你抢老婆！”我像是安慰一个受伤的孤独症患者一样。
  “但愿吧！”
  “爸，我妈这几天都说没胃口，又咋样都不肯吃药，你都不想想会不会有别的情况啊？”
  “别的情况？”我爸懵懂地看着我，“别的啥情况？”
  鉴于他那直冲脑门的醋劲儿，我都不知道要咋去比划给我爸知道，更不知道该不该直白地提示我爸。
  见我欲言又止，我爸似乎是明白了，瘫于沙发里，默默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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