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入夜
皇上头疼，歇在了皇后宫里。
皇后跪坐在他身后替他按着太阳穴。
皇上闭着眼，烦心的问内侍，“宋君山还在外面跪着呢？”
内侍道，“是啊，从晌午来了就一直跪到天黑。”
“他身子骨壮实，这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皇上抬手，摩挲着皇后光滑的柔荑，“朕把他最疼的姑娘赐婚给了一个身子骨弱、心智不全的孩子，他铁定是要来闹的。”
皇后微笑，“既为人臣，便该为陛下分忧。”
“花隐这孩子啊，他的父母为朕鞠躬尽瘁，终因朕的一时之失让他夫妇俩遭受了迫害，朕因他的父母早逝，故一直对他有愧疚之心，这些年来总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他如今病重，御医也说便只有冲喜这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了。”隆安帝是个迷信的人，他相信鬼力乱神之说。
皇后也唏嘘道，“他的父亲母亲都是于国有功的功臣，只可惜英年早逝，留下这么一个体弱残缺的儿子。若是他的父母还在，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孤苦无依……只剩一个奶娘护着他。”
顿了顿，皇后又道，“可是，宋将军也是于国有功的能臣，咱们在这事上到底是亏待了他。若因此让有功之臣心寒……于国家社稷也是不利的。”
皇上寻思了会儿，慢声道，“那便，抬他的女儿为县主，封号安平。如此也不算亏待了他家，身份地位倒是也与世子相配些。”
内侍立刻传口谕下去。
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皇上，宋将军说不稀罕封不封什么县主的，只求能见皇上一面。”
皇上本就头疼烦心，闻此几欲发火。皇后抢先柔声道，“皇上，他一个外臣跪在臣妾的宫门口也不是回事啊，看他这架势，您若是今晚不见他他便是不会走了。就当是还臣妾个安静，召他进来吧。”
皇上烦躁的甩甩手，“叫他进来。”
“是。”内侍出去叫人。
一进门，宋君山就快步跪倒在了榻下。
“皇上，求您开恩。”
皇上冷声道，“抬你家的庶女为县主身份已经是很开恩了。”
“花隐身为戍林王府的世子，日后是要承袭王位的，你家庶女就是戍林王妃。如此婚事，你家庶女是高攀了。”
宋君山道，“臣的女儿不求高嫁，只求她能嫁一平凡人家，安稳的过一生就行。”
皇上并非不知道宋君山是嫌弃花隐这个人，可此事容不得他置喙。
“世子如今命在旦夕，需要与他八字和配的女子入门冲喜，你家女儿是最合适的人选。”
宋君山：“……”
所以婚期才定的那么着急，十五日后便成婚。原来是给那个命不久矣的傻子冲喜……
宋君山觉着心寒了。他怎么也算是有功之臣，结果自家女儿却被如此对待……
皇上道，“王府备的聘礼一定是最丰厚的，另外朕会再出一份，一定让你女儿风光大嫁，不失体面。”
宋君山：“……”
他在乎的是聘礼丰不丰厚吗？他在乎的是女儿的未来！
“皇上，臣不敢夸耀自己的本事，只求用这一身功名换我女儿一生无虞。”宋君山重重叩头，“臣身上旧伤未愈，无法再继续任职。求皇上开恩赐臣衣锦还乡，带着全家大小回老家耕田织作，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皇上倏然睁眼，愠怒的看着他，厉声道，“宋君山，此事无转圜余地，休要再提！”
“你若抗旨，你全家上下无一人能活！”
皇后温声道，“宋将军，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忤逆皇上！”
这帝后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最后宋君山被赶了出去。
他站在凤祥宫外，仰望着漆黑的天，他不敢回家，不敢面对自己的无能，不敢看见女儿哭泣不止的模样。
……
宋安虞趴在床上，眼睛都哭肿了。夜深了，宋安茹回去了，剩下小蝶还在耐心的开导她。
小蝶在旁喋喋不休，宋安虞却发着呆。她在想，为何今世的事情发展不太一样了？
前世她是因为被诬陷偷盗父亲的机密文件不得已被她娘作主嫁给花隐保命的。
但是现在偷盗机密文件的事情没有发生，她是在和沈趟即将订婚的时候被圣旨横插一杠，迫不得已要嫁给花隐。
她哭，她绝望，是因为她怕前生的事儿按照命定轨迹在今生重蹈覆辙。可是她现在越来越发现好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偷盗机密文件的事情没有发生，她也不是因为为了保命而要嫁给花隐，那或许她在大婚之日就不会被那个男人杀死？
至于前世她娘为什么要杀她的原因她还是需要慢慢找出来。
想到这里，宋安虞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其实她费尽心机想要嫁给沈趟也是为了改变命定轨迹活命而已，若是在这次大婚之日她不会被人一剑穿心，只要安然无恙能活下去，那嫁给谁倒也无所谓了。
毕竟，她现在心里又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人，那么下半辈子和谁过都是一样的。要是嫁给花隐，那她就是世子妃，还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王妃。这身份地位，这荣华富贵，它不就来了吗？
思及此处，宋安虞茅塞顿开，一骨碌爬起来，擦干眼泪，忽然对小蝶笑了，一脸无所谓的道，“嗨，嫁就嫁呗！那个傻子，懂什么新婚洞房啊？”
“等嫁过去我还是我的黄花大闺女！”
“而且，他应该挺有钱的吧！这样不就省得我自己辛苦摆摊和写话本挣钱了吗？”
宋安虞正兴致勃勃的，宋君山一脸愁容的进来了。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女儿，艰难晦涩的开口，“阿虞！”
“爹，你回来了。”
小蝶急忙问，“主君怎么样啊？我们姑娘是不是不用嫁给那个傻子了？”
宋君山迟迟没有言语。
其实她从宋君山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若是好消息，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
她半坐在榻上，微笑的看着爹爹，轻声道，“没关系的，爹爹，嫁就嫁吧！女儿认命了！”
宋君山这辈子上战场受过不少伤，几次都在生死边缘差点回不来。即便是最疼的刮骨疗伤，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女儿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如千钧一般砸在了他心上。砸的他这样一条铁血好汉无力的蹲在了地上，掩面流泪，“阿虞，爹对不起你，爹没用啊！护不住你！皇上说，世子快不行了，御医说只有冲喜这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了。而你的生辰八字和他最相匹配，所以只能你去……”
圣旨既下，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宋安虞根本没抱希望宋君山能劝动皇上收回成命，而且她刚才已经想开了，嫁谁真的没什么所谓。
“冲喜？”宋安虞倒是喜上眉梢，这不更好了吗！
等那小傻子一死，万贯家财都是由她继承！到时候她揣着他的银子到处游玩享乐，把这辈子没去过的地方，没吃过的山珍海味，全都给它经历一遍，这辈子重生才算没枉活一场！
她上前扶起宋君山，“爹，真的没事。嫁谁都是一样的，而且你看我要是成了世子妃，以后的王妃，爹爹你脸上不是也有光吗？”
“可是孩子……你想没想过，他死了，你以后是要守寡的。”
宋安虞乐观的道，“那我就在他快死之前讨一封休书来，我和他好聚好散，他在世的时候我对他好，他死后时还我自由，如此也是两不相欠。”
宋君山叹了口气，“那傻子听不懂你的话！更何况进了王府想要离开可就难比登天了！”
为了顾全皇家的脸面，宋安虞这个未来王妃就是死也得是王府的人。
宋安虞微笑着抱了抱宋君山，“爹，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往后的日子，女儿自己应付。”
宋君山摸着女儿的头顶，鼻头又是一酸，“阿虞……爹的阿虞长大了！”
按理说，女儿经历如此大的变故，身为亲娘的苏矜就该陪在女儿身边安抚，可她不着急不露面，直到深夜才从佛堂出来。
看见宋安虞坐在她屋里等她，苏矜有些惊讶，“虞儿，怎么不回去睡觉？”
宋安虞盯着她问，“刚从佛堂回来？”
“嗯。”
她微微一笑，“娘身上总是有股佛香的味道，让人闻了安心。”
“夜深了，快回去睡吧，娘也累了。”苏矜眼下乌青，显然是没有好睡。
“娘，你为什么不安慰我？今天就连宋安茹都来安慰我了，可身为我亲娘的你躲在佛堂一天也没来找我。”她心里有些气苏矜对她的不在乎。
苏矜云淡风轻的笑了下，“你是大姑娘了，又不是安荣那种的小孩。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和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再说了，这种事又有什么可安慰的，越安慰你心里越觉得委屈，反倒更加抵触这门亲事。”
虽然苏矜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一个真的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可以在女儿遇到不好的事情时如此冷静吗？
宋安虞勾了勾嘴角，“娘说得对。可是，你是不是有点太理智了，近乎于冷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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