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练字

皓月宫的宫娥知道今日要有一位新小主入住，一起在廊下站着，见到杜蘅芫后便齐齐行礼，道一声“瑶章小主”。

        这是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跪拜着。

        虽是广安县县令的女儿，但父亲清廉正直，杜家吃穿用度靠的是收家里二十亩地的租和父亲的俸禄，宅子不算大，哥哥杜陵游今年十八，正在为明年的秋闱做准备，平日里会在书肆抄书赚取零用，不必父亲再多烦心。

        因为杜家的家规规定，不论男孩女孩都得自力更生，除了逢年过节请过短工，家里也从未请过奴仆。

        如今，四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跪在杜蘅芫的面前，神色恭谨，她心里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是也明白此刻需要拿出小主的气势，好让底下的宫娥不要将她小瞧了去。

        想着，杜蘅芫便将原本明媚的声音压低了些，略带些深沉。

        “皓月宫可有主位娘娘？”

        小姑入宫前和她说过，若居住的宫中有主位娘娘，入宫的第一天就需要去拜见，否则，便是不懂规矩了。

        “回小主的话，皓月宫并无主位，只棠梨轩有位和您位份一样的邓瑶章，不过，邓瑶章近日偶感风寒，不见外人。”

        垂首的第一位宫娥回了她的问话，声音平稳，一字一句皆有礼有节，没有刻意谄媚的口气，让人心生好感。

        “既是不宜见客，那我也就不去叨扰邓瑶章了。”

        杜蘅芫微微颔首，道，“起身吧，我既是你们的主子，除了背信弃主的奴才，我都是一碗水端平，绝不偏袒，便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儿，做些什么的。”

        先前答话的宫女首先上前回道：“奴婢玲珑，是今后伺候瑶章小主的贴身宫女。”

        旁边一位宫女接着道：“奴婢琳琅，也是瑶章小主的贴身宫女。”

        玲珑伶俐地道：“瑶章只有两名贴身宫女和杂役宫女，用的三餐一律由尚膳局接手，缺少东西就由奴婢和琳琅写在纸上，交给皓月宫的掌事太监庞植，再由庞植报给尚宫局，尚宫局再让人送来或是自己派人去取。”

        “那庞植人呢？”杜蘅芫追问道。

        按理说，瑶章是侧七品，掌事太监也是侧七品，不过因为嫔妃的身份，是庞植来拜见她，不可能让天子妃嫔去拜见一个宦官。

        “庞植出宫办事去了，今晚应该会回来。”

        杜蘅芫点点头表示了解，进了绮梦阁。

        绮梦阁分了寝殿和正殿，正殿用来招待外客和接待皇帝，寝殿就是休息的地方，寝殿除了妃嫔安寝的地方，还用屏风隔了一个小间，是给值夜的宫人睡的。

        随后，玲珑便进寝殿替杜蘅芫铺床，琳琅则带着两名小宫女清点她带来的东西入库。

        杜蘅芫一时闲着无事，便四处转悠，打量着正殿和寝殿。

        正殿除了招待客人的一套梨花木坐具，镂空莲花的梨花木香屏的背后就是一套红木书桌和书架，摆放的是文房四宝和一些游记散文。

        正殿空阔，寝殿是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正应了大周固有的传统，室小聚气。

        大周的祖先认为寝殿若太过于空荡就会放走此人的气运，所以无论是大周百姓的卧房还是宫里的寝殿都是以精致小巧为建筑设计的关键。

        除了雕刻百子嬉戏的红木拔步床，其余无论是橱窗还是小憩的软榻，亦或是摆置琴的琴案，都是清一水的梨花木，整个寝殿的家具都精致得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想到这就将是自己以后生活几十年的地方，杜蘅芫便油然生出一种想要熟悉一下它们的想法。

        四下默然，她的手指沿着红木桌，滑到了桌角搁在笔架上的那支竹管狼毫上才停下。

        此时，绮梦阁的宫人都在清点她的行李和收拾房间，加之她本身也不习惯有人伺候着，杜蘅芫便没唤她们进来伺候笔墨。

        杜蘅芫将宣纸铺于桌上，拿了桌角的镇尺压着，研好墨，思绪飘飞，执笔将前几日从诗经上看到的《蒹葭》在纸上默了下来。

        这首诗写了男子对佳人的求爱若渴，然而讽刺的是，世上男儿多薄幸，何况生在帝王家的玄德帝，阅女无数，玩的风花雪月不会比旁的男子少。

        想到浮罗殿上他轻描淡写的将她的未来打乱，她要是真喜欢上了他，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这番想着，杜蘅芫手下握笔的力不减，稳稳地将诗誊抄到了宣纸之上。

        这对刚入宫的她来说，正是平心静气的好方法，沉下心来，不觉时间飞快，等把笔放在笔搁上，再抬头，窗外洒进来的太阳光竟有些偏红。

        杜蘅芫本是在小姑家用过午膳才出发的，到宫城的时候已将近傍晚，练字竟练到了夕阳西下。

        原来在宫里，时间也是像在家里这般好打发。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杜蘅芫从椅子上起来转身，玲珑从香屏处走过来，见到了宣纸上墨迹还未干全的字，对着她笑了笑。

        “小主的字很娟秀，奴婢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也觉得这字让人甚是赏心悦目。”

        玲珑上前，一面替她收拾书桌上的东西，一面问道：“奴婢来问小主，是否去传晚膳？”

        杜蘅芫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察觉到玲珑投来的眼神，与她相视一笑，“传吧，我饿了。”

        晚膳是尚膳局准备的，比家里的菜要更精致些。

        琳琅掌上了灯，杜蘅芫不习惯旁人守在边上，让玲珑拿食盒将饭菜都装一些送入书房，遣她们在外边儿将晚饭吃了。

        暮色四合，杜蘅芫吃完饭，靠在窗台边看紫禁城的夜景。

        她才第一天入宫，玲珑她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忙完，杜蘅芫也乐得一个人待着清净。

        忽然“咻”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咻”声，杜蘅芫抬头，寻着声音的来源，只看到西边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被五颜六色的烟花染上了烟火的气息，“砰砰”的在夜空中炸开了花。

        “今儿个是雍王妃的生日，每年皇上都会差人在宫外放烟花，真美啊”

        玲珑拿了件披风搭在杜蘅芫的肩上，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早春的夜还有些凉，小主注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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