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红玉

阿金沉默良久，道：“那天，那个畜生心情尤为差，折磨我和我妈特别久。我妈抱着他的腿让我快跑，她被打得遍体鳞伤。我就拿着院子里砍柴的斧头打伤了他，害怕他冲上来报复，就扶着我妈一直跑一直跑，不知不觉，就跑到了这里。因为这里是古战场，平时没人敢来，我想跑到这里，那个畜生就不会追过来……”

        “我太累了，就扶着我妈在树下休息了会。我妈几乎是刚坐下就昏了过去。我、我又疼又害怕，诅咒着那个畜生，抱着我妈哭了一场。就在那时候，我听见红叶娘娘的声音，她在哼一首歌谣。”

        “吾乃红叶鬼，鬼王座上客。夜半三声笑，杀尽负心人。”阿金复述了一遍，“接着我就看见红叶娘娘站在我眼前。”

        “她什么样子？”

        “她很好看。”讲到红叶娘娘的时候，阿金的语气都变得温柔了，“她穿着白色的袍子，上面印着红枫叶。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人。我应该害怕的，但是见到她的时候，我却一点也不怕了。”

        “她说她叫红叶，问我怎么会这么晚在这里，又问我怀里抱着的是谁。我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她。她听完后突然问我，你想不想杀了他？我说想。只要能杀了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我就听见她笑了，她说：‘好，那就杀了他。’然后我就昏了过去。第二天一早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就看见那畜生的头被砍了下来，被红叶枝深深地钉在墙上——我知道昨晚绝对不是梦，是红叶娘娘，是红叶娘娘听到我的请求，实现了我的愿望。”

        “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红叶林是那场战役的旧址，一直以来就有死亡的战士幽魂出没的流言。我在想，红叶娘娘是不是就是那些死去战士怨念所化的流言。”

        “今天你们两个来找我，我非常害怕红叶娘娘落到你们两个的手上。”他嫌恶地看了江唐二人一眼，“所以今晚才过来想提醒她，却没想到你们从头到尾都在给我下套。”

        江缨道：“那纸钱呢？我看你燃了三张纸钱，这也是红叶娘娘和你说的吗？”

        阿金道，“我也不知道红叶娘娘怎么样才会见我，所以今天卖柴的时候特意到处打听了下，有人告诉我这样烧纸钱、在呼喊逝者的名字可以招魂，这样说不定就能见到红叶娘娘——你们不是除妖师吗？连这方法都不知道吗还要来问我？”

        江缨道：“据我所知，应该不能。”

        阿金抽了抽嘴角，道：“是么——那真是幸好不能，不然红叶娘娘就要你们两个狡猾的除妖师给骗了！”

        “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了，已经够了吧？快让我回去！”阿金又开始挣脱起来。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江缨点点头，一手刀打晕了阿金。唐泽将阿金放在树下，放了一张结界符确保他不受伤害。就在这时江缨之前点燃的劾妖符依然在安静地燃烧着。劾妖符遇到妖气会产生蓝色的火焰。说明这片林子直到现在也是一丝妖气也无。

        江缨看了一眼唐泽，抽出素霓，朗声对着红叶林深处说道，“其实我刚刚骗了阿金，这个方法其实是有点效果的。况且这里是战场旧址，多多少少也有些孤魂怨鬼，怎么会一点怨气也没有招来？除非是这红叶林里炼出了个大恶鬼，把那些幽魂孤鬼全吃了，这才能控制的这么好，一点阴气也泄不出来。”

        “藏够了吗？红叶鬼。”

        “呵……”有女声响起，轻笑了三声。劾妖符的火焰闪了闪，变成了蓝色。唐泽上前一步将阿金护在身后，与江缨并排站着。

        声音从她们的上方传来，江缨看了一眼唐泽示意了一下上面，唐泽点头，接着便江缨踩着两边的枝杈凌空一跃，站到了树顶从上俯视整片红叶林。此时月色正好，红叶林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现了妖冶的红色，江缨并没有看到红叶鬼的身影，却恍惚中产生自己身在一片血海的错觉。

        忽然自她身后，有女声轻声唱道：“吾乃红叶鬼，鬼王座上客。夜半三声笑，杀尽负心人。”

        江缨心下大骇，提剑转身，却发现一把细长的剑刺入了她的心脏，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执着剑柄，他的脸藏在珠帘后，江缨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幻觉。

        江缨抬眼，空手抓住了那细长的剑刃，在手接触到剑刃的那一瞬间，剑刃瞬间变成了一把长缨枪，身边不知何时变成一片惨烈的战场。而面前用红缨枪贯穿了自己心脏的男人，是昨日才见过的符泓。

        符泓流着眼泪，一边旋转手中的红缨枪，让这枪插得更深些。符泓看着她，道：“红玉。”

        突然，符泓的胸膛上穿出了一只手，这只手上赫然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上染着极艳丽的红色。就在下一秒，这美丽的芊芊细指径直捏爆了那颗心脏。符弘应声倒下，周围的场景瞬间粉碎，江缨又重新回到了红叶林。而她对面站着一位极美的黑发女子，穿着白色长衫，长衫上印着很多红色枫叶。她白皙的脖颈上有一朵凌霄花的印记。

        “你很厉害，除妖师。”那女子歪着头细细打量江缨，“居然能识破我的幻境还能反过来入侵我的意识。”

        “落火！”江缨还未等那女子说完，直接反手甩了张符咒，打了红叶鬼一个措手不及，被迫落下了地面。江缨几个跳跃落到了唐泽身边：“要打就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那红叶女鬼闻言抚掌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奈何卿本佳人。”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江缨被这句言下之意弄得有些疑惑，从什么贼，她联想到幻境里看到的场景，是说符泓吗？

        “果然是你，叶红玉。”唐泽冷冷道，他举起剑径直指向对面，“你竟然真得堕落成了恶鬼。”

        红叶鬼道，“你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们之前认识吧？但你还是选择拿剑指着我，但你还是站在了符泓那一边。那就没办法，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你没有之前的记忆了吗？”

        红叶鬼哂笑一声，略带阴狠：“只要我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就行了。”

        红叶鬼猛然一挥衣袖，突然林中挂起一阵强力的阴风卷起片片红叶，事出突然，两人猝不及防，唐泽只得又放了一个结界符护住三人。远远传来一个女声：“冤有头债有主，我无意与两位结仇。”

        “那其他被你杀死的三个人呢？你又有什么理由杀了他们呢？”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声音远去，风停叶落，红叶鬼消失了。只留江唐二人面面相觑。

        江缨道：“看来红叶鬼并没有和我们纠缠的意思。”

        唐泽皱眉道，“她隐藏妖气的本事太好，劾妖符根本没有用处。这次主动现身也许只是为了试探我们。她真正的目标就只有符泓。”

        江缨环顾了一下四周，道：“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我们先把阿金送回去吧。”

        唐泽点点头。背起还在昏迷的阿金，两人向城里走去。

        路上俩人各怀心事沉默许久。

        “那个……”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江缨做了一个先请的动作。唐泽道：“红叶鬼说她的目标只有符泓，但是她却没有直接对符泓下手，反而要先杀前面那三个，你有什么想法？”

        江缨道：“我也觉得奇怪。和人面树不一样，人面树杀人是为了怨魂，红叶鬼杀的这些人，听描述那些人的死状，更像是复仇泄愤。她杀屠户我能理解，”她看了一眼唐泽背上的阿金，“但是她为什么会杀那两个泼皮呢？按理说红叶鬼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何必杀了他们两个让符泓警惕打草惊蛇呢？”

        “这确实很可疑。”唐泽道，“而且那两个泼皮平日作为就是小偷小摸、打架闹事，但是想不到有谁会恨到让红叶鬼杀了他们的程度。”

        这条线索无法查出更多，只能暂且搁置在这里。唐泽便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叶红玉和符泓的事情。之前符泓说的‘那位’，就是叶红玉吧。”江缨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泽轻吸一口气，沉默半晌：“他和叶红玉，只有符泓本人才能说清楚了。”

        两人把阿金送了回去，即刻回到了太守府去找符泓。此时正是深夜，小怜斜靠在外间打盹，见着江唐两人来上前拦住他们：“大人，这么晚了，还是明天……”

        “小怜，让他们进来吧。”内屋亮了起来。

        小怜只得引了他们进去，符泓靠在床边，旁边的油灯亮着，散发着熟悉的、芥子的香气。他的面色比昨天更差了，小怜给他递了一杯温水，像是不满他们半夜三经来打扰符泓，小怜并没有给他们倒水的意思，只垂着手守在符泓的身边。

        “你们这么晚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发现吧？”江缨注意到他从枕头下拿出了之前见过的那枚红色香囊，神经质地摩挲着表面的绣花。

        “我们见到了红叶鬼的本体。”江缨开门见山，“唐泽说这人是你的旧识，叫叶红玉。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和叶红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能找到她堕落为恶鬼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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